第二百三十三章 愛在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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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雙柔夷,十指纖纖,居然就拿起了,火折!

    他手扶門框,驚駭當場:“天哪,我知道你笨,但也不能笨的這般不切實際!笨的這般不留餘地!笨的如此荒唐,笨的如斯囂張!”

    得妾如斯,隻覺啼笑皆非,隻覺無地自容,前一刻大喜過望,後一刻滿腹淒惶。幾乎憋出內傷,幾欲昏厥當場。

    她卻一無所知,自顧坐在灶膛小板凳上,與不聽話的火折,鬥的艱苦卓絕,幾近兩敗俱傷。

    眼見“飛龍在天”破衣爛裳,閃亮登場;搖搖晃晃,臨駕夥房;跌跌撞撞,落坐在柴薪之上。

    她先是驚懼,後是恐慌。唯恐他盡忠職守,嫉惡如仇。驚懼恐慌過後,瑟瑟發抖:“他遭受如此重創,居然兩天便能下床?”

    一邊提防至仇,一邊眼瞟門口,便欲奪門而走。

    哪料到,足未出戶,眼睛先被俘虜:“怎麽,他的微笑,多像阿龍?這樣的微笑,比春光還明媚,比春風還陶醉,比春葉還嬌美,比春花還芳菲。你看,他那微笑的眼睛,多麽動人神魂?你聽,那微笑的聲音,多麽蠱惑人心?”

    百思不解,越想越心驚:“怎麽!‘飛龍在天’也會轉性?不再高冷?發了兩日高燒,燒成暖男?從前冷麵冷心,今日俠骨柔情?一寒一暖,迷惑人心?”

    好一隻‘變色龍’!

    能短能長,能屈能伸,能小能大,能細能巨。能隱能顯,顯則登天,潛則入淵。能降能升,升則騰飛宇宙之間,降則伏於波濤之內。

    時變龍乘!現如今已是呼風喚雨,興雲吐霧,雷震晦冥。

    龍形變化,龍性複雜,更是提高警惕,更要嚴加防範。

    “變色龍”卻春風暖暖,溫情脈脈,旨在攻破她心底防線:“青荷,你怎不再叫我阿龍?”

    她聞聽此言,前心如沐春風,後背直透涼氣:“叫你什麽?阿龍?你這麽不見外?我那麽變態?”

    他微微一笑,溫暖至極,比他發燒的額頭,熱度隻高不低:“或者,還像初見,叫我大哥哥。”

    她詫異不已,滿心忿然:“什麽?給“變色龍”做小弟?你那麽缺愛?我這麽失敗?”

    “變色龍”一邊微笑,一邊搶過她手中火折:“青荷,這等體力活,不如交給我。”

    她不可思議,更是不寒而栗:“他如此關心我,愛護我,討好我,卻是為何?除了謀取玉笛,還想覬覦什麽?”

    那火折本以粗

    糙土製紙緊密卷成,點燃後再行吹滅,雖無火苗,卻有紅色亮點隱隱燃燒,就象灰燼中的餘火,長時間不熄不滅。

    他突然、短促、有力地吹向餘火,火折陡亮,點燃柴草。她尚未看清,灶膛之火,已熊熊燃燒,蒸蒸日上。

    他出其不意,她不勝歡喜:“有‘變色龍’燒火,當真不錯!”

    喜過樂過,更是不改初衷,心下預警:“管他是將軍,還是火夫,我都無力應付。事到如今,保命要緊。吃飽吃好,找回彈弓,速速逃命。”

    她一張笑臉多雲間晴,心思千變萬化,比灶膛火舌,還要飄忽不定。

    “變色龍”坐於柴薪,也是不響一聲。拿起一束稻草,雙手上下穿插,左右歡騰。稻草在他手中飛旋,忽而如蝴蝶翩翩起舞,忽而如蜂鳥穿枝繞樹。

    她偷偷斜睨,滿心不解:“他編什麽鬼?他中什麽邪?”

    未能看出門道,索性再不觀瞧:“我重任在身,不容分心。苞穀、竹筍、野雞、草藥,樣樣棘手,燒、洗、煮、熬,事事煩憂。哪有閑情逸致,看他飛茅穿草?”

    早飯尚未煮好,“變色龍”已在衝她微笑。

    青荷心中暗道:“他心情倒好,尚未解決溫飽,居然有心思笑?”

    滿心戒備,不屑一顧,他卻遞過來兩隻可愛的稻草編織物。

    心下大驚,仔細觀瞧:“哦,原來是雙草鞋。天哪,不愧是‘變色龍’。時刻不忘轉型,轉眼變身‘編鞋龍’。”

    想了又想,大徹大悟:“人家蜀國先主,劉備劉皇叔,也是編草賣鞋出身。看來,西蜀帝王將相,都靠草鞋發家致富。唯有編草織鞋,才能成就霸業,成就王圖。”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閃耀水眸星光:“此鞋做工精美,不知比那軍靴,舒服多少倍。古人不是常常說:“竹杖芝鞋輕勝馬,一蓑風雨任平生”?從古至今,上到皇帝、將相,中至俠客、隱者,下到黎民、百姓,都穿過草鞋。機會難得,不容錯過。這要穿上去,該有多飄逸、多超然、多灑脫!”

    如此一想,垂涎三尺,無極驚羨。

    他微微一笑,柔聲說道:“青荷,不妨試試,合不合腳?”

    她聞言更是瞠目結舌:“怎麽?‘變色龍’這麽看得起我?重傷之下,給我編鞋?難道,他化身‘編鞋龍’,拈茅惹草,編來織去,隻為了我?”

    不可置信,卻又不容不信:“鞋子這般小巧,如何裝得下‘變色龍’的大腳?

    她簡直受寵若驚,忙不迭地接在手中,正要試穿,陡然想起小腳丫不堪入目,腳底板沾滿泥土,忙道:“我先到湖邊洗洗幹淨。”

    笨手笨腳,將鞋穿好,心中暗道:“不大不小,穿著正好,舒服不得了。事到如今,再不用光著小腳滿地跑。不僅如此,由赤腳升級為穿鞋,身份地位,陡然提質拔高。”

    隻是,鞋帶怎麽係?

    他眼睜睜看著她蹲在灶膛邊,傾盡全力,揮汗如雨,徒勞無功,驚詫之餘,口中提議:“青荷,我來幫你?”

    她聞聽更是一怔:“這‘變色龍’,受一回傷,發一回燒,整個人都在轉性。從前殘酷冷血,如今古道衷腸。這傷可當真沒白受,這燒可當真沒白發。頃刻之間,就實現“變色龍”到“編鞋龍”,再到“係帶龍”的兩次龍騰。”

    求之不得,方欲伸出小腳,欲念陡然打消:“不行!你看他那張臉,口蜜腹劍,笑裏藏刀,必須多加防範。”

    方要躲開去,他已出手如電。她不及躲閃,小腳已被擒拿。

    既來之則安之,她索性泰然處之:“如此足工,服務周到,何不享用?”

    眼見她如同一隻寵物貓,伸出一雙小腳,乖乖讓他相幫,他登時心花怒放,隻覺無盡愛欲,不可煎熬:“她在睡夢之中,抑或有事相求,都是這麽乖。但願她真心不改,此情永在,一生一世都是這麽乖。”

    一時之間,刻骨的愛,切齒的憐,浸入他寸寸肌膚,腐蝕他滴滴血液。他的心在顫抖,他的血在奔流。

    強行熬忍,強加掩飾,一邊係帶,一邊輕問:“青荷,你的腳,怎麽淨是傷痕?”

    她默了良久,心中一酸,臉上風輕雲淡:“惡狗追擊,難免慌不擇路。”

    他心下一痛,心下更悔,半晌方說:“你放心,從今以後,有我嗬護,惡狗再不敢攔路。”

    她聞言打了數個冷顫,隻想將腳抽向一邊,卻受他所製,未能如願。

    探手摸摸前心,揉揉後背,心底暗說:“你比惡狗還惡,惡狗不過是傷我身,你卻傷我心。”

    他等了半晌,隻等來她默默無言。顫抖著聲音,忍不住又問:“青荷,從前誰給你係帶?”

    她的回答,更讓他大吃驚嚇:“係鞋帶?多麻煩?就算嫦雯給我係,我也不肯穿。”

    他微微一笑,輕聲問道:“青荷,這便是你處世之道?倘若看到喜歡的鞋子,又有鞋帶,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