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四字箴言
字數:8218 加入書籤
聽到此處,滿室無不黯然而泣下。
經緯強忍悲聲,輕輕說道:“八歲的我,一邊吞咽著淚水,一邊哽咽相問:‘相父,如何為父君母後報仇?’
他沉思片刻,便對我說:‘裝傻。’
我和晨曦,便依從相父之言,悄悄從地道溜回王宮。
自此,我兄妹終日呆呆傻傻,不會說話,形如白癡。妖後以為我二人飽受驚嚇,小兒癡呆,果然不以為意,我們才得以大難不死。
妖後雖然異常狠毒,卻極工心計,做事更能滴水不漏。她將弑君之行,統統嫁禍給相父,又假仁假義,扶植我君兄繼承君位。在群臣麵前,極盡公正賢良,仁愛無雙,還自導自演,垂簾聽政。
盡管如此,禽獸就是禽獸,表麵如何光彩耀人,骨子裏依然汙濁不堪。半年之內,我三位君兄,先後被扶植上位,又先後死於非命。
三君兄慘被殺戮那日深夜,我悄悄溜入密道,偷偷找到相父,失聲痛哭。哭我仁愛的父君,哭我慘死的母後,哭我無辜的兄長。
我問相父:‘妖後窮凶極惡,經緯該當如何?’
相父眼中流出的都是血水,他看著我,隻說了兩個字:‘聽話。’
自此之後,我依相父之言,便如木偶一般,任由妖後擺布。我登上君位,對朝廷大事小情,無論巨細,不發一言,悉聽她便。
可是,我眼看著奸臣當道,良臣被誅,義憤填膺,實在忍無可忍,又去地牢討教。
相父堅韌地看著我,隻說兩字:‘讀書。’
自此,我依相父之言,十年磨劍,臥薪嚐膽,日以繼夜,發憤圖強。
十五歲那一年,朝中德高望重的大學士又無辜屠戮,我忍無可忍,幾欲奮起。舉事之前,我反複思量,更是想起相父,又冒死鑽進地牢。
相父骨瘦嶙峋,形容枯槁,一雙眼睛卻熠熠生光,依然隻說兩個字:‘等待。’
自此,我便如蒼狼一般堅韌地等待。我韜光養晦,整整做了十年傀儡,身心受盡人世間最慘痛的折辱。
直至數月之前,妖後貪心不足蛇吞象,權欲膨脹,欲做桂國女君,激起上下義憤,舉國轟動,我又去秘密請教,相父才說:‘物極必反,適時出擊。’
我急忙探問:‘如何出擊?’
相父已被折磨十年之久,饒是他體魄健壯,早已遍體鱗傷,渾身病痛,可他的寧死不屈,我深受感動,更生出無限勇氣。
他擲地有聲:‘妖後外強中幹,對內冷酷鎮壓,極惡窮凶;對外奴顏媚骨,賣國求榮。事到如今,氣數已盡,惡貫滿盈。隻是,我朝風雨飄搖,良臣名將,雖不在少數,卻死的死,逃的逃,無人再能抗魔降妖。所以,君上必須尋求外援。’
我聞言為之一振,忙問:‘誰可做外援?’
相父雙目炯炯地看著我:‘這世上,能夠幫助君上的,唯有兩人。一是南虞國君虞洋,他是你姑表叔叔;一是東吳未來國君博贏,他更是你嫡親舅父。’”
我心生希望之光:‘相父,二人人品如何?’
相父低聲說道:“虞洋,絕世之英雄,素來胸懷天下。妖後至極凶殘,天怒人怨,他必有耳聞,君上若是真心求助,他決不會袖手旁觀。”
博贏,絕世之梟雄,他與吳君雖是兄弟,卻宿怨極深。話說博尚,仗著兵多將廣,素來窮兵黷武,更與陶然妖後如出一轍,玩弄權術有餘,治國安邦不足。事到如今,吳國上下,必已怨聲載道,博尚早晚眾叛親離。與之相比,博贏雄才偉略,朝野上下,威望頗高,定能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吳君之位,非他莫屬。”
我聞言雖是大喜過望,忽又生憂患:“二人雖是英雄了得,可是憑什麽相助於我?”
相父麵露憂色:“虞洋此人,用兵謹慎,深藏不露,綿裏藏針。實際上,他想收服中桂久矣,但常懷聖君之仁,一不願徒增殺戮,二不願留下千載罵名,是爾一直在坐等最佳良機。
博贏此人,雖是當世豪傑,但也免不了重利輕義。如今博贏所缺者,便是精兵悍將。倘若君上求助於他,必須許之事成之後,助之以兵馬。他定能不負君望,助君上驅虎除狼。”
我聞言更生遠憂:“如此一來,我豈非引狼入室?”
相父連連搖頭:“無論虞洋、無論博贏,都是咱華夏英雄,為的是華夏一統。陶然妖後,卻串通北韃,魚肉百姓,賣國求榮,無意禽獸。君上必須做出決斷,是願意挺直腰杆結交英雄,還是願意跪在地上侍奉禽獸?”
我心念中桂百姓,痛恨陶然妖後,急報父君母後之仇:‘倘若咱們對虞洋、博贏雙管齊下,對付妖後、獲勝之機是否更大?’
相父微微頷首:“若同時得他二人援手,定能斬除妖孽,匡扶社稷。”
我急問良策:‘經緯妖後軟禁,處處受轄製,身
不由己,話不能說,身邊更無親信之人。虞洋雖是我表叔,博贏雖是我舅父,我卻如同坐井觀天,至今不識二人,如何與他溝通,爭取支持?爭取信任?’
相父微微一笑:‘君上,你怎忘了?你還有個至親至信之人。’
我大驚失色:‘誰?’
相父微微一笑:‘晨曦公主。’
我聞言又驚又喜,更加欽佩相父的膽識。晨曦確是聰明絕頂,又比我便宜行動,何況這些年來,她心念血海深仇,偷習武功,身手不凡,必能不辱使命。
於是,我依從相父之言,修書兩封。
晨曦心思靈巧,果然不辱使命。她先後將書信送至虞君和博贏手中。
虞君義薄雲天,當即派少主阿逢率‘南虞四劍’,潛入漓象宮,欲悄悄接我赴虞。
我因癡念大仇,未肯同去,隻將晨曦托付於他,盼其一世平安。
舅父亦是大局為重,親來桂城。可惜,妖後狡詐異常,行蹤飄忽,居無定所。加之黨羽甚眾,數次除妖,未能如願。
舅父一刺未成,又生一計。我聽他之言,鋌而走險,爭取相父舊部,悄悄救出相父,隻盼日後能三管齊下,力挽狂瀾。
兩位師伯、師叔為救相父,更是義無反顧。哪料到,營救中遭遇伏波惡徒,一路之上,都是窮追猛打,連番轟炸。
危急存亡之秋,我假裝被師叔劫持,實則以身相護。本是在劫難逃,多虧龍相神兵天降。”
經緯一席話,隻說的眾人愴然泣下。
阿龍終是忍下悲戚,一番沉吟,輕聲相問:“陶然太後究竟是什麽底細?”
珍珠血淚翻湧:“夕者,寒浪文韜武略,獨步天下;人麵獸心,隱藏至深,曾得先君信任,所以出任護國國師。陶然自稱寒浪之女,被寒浪引薦先君。”
阿龍微微頷首:“我與寒浪夫妻打鬥之時,濤背露蒼狼刺青,觀其武功,疑心二人與東吳寒波關係密切,定然都是北韃奸細。”
經緯倒抽一口冷氣:“北韃奸細?”
阿龍點頭:‘不錯,伏波一派固然武功強悍,頗有手段。但是,一夜之間便血洗漓象宮,若無強大後盾,實難得逞。何況,寒浪曾以‘韃北神功’吸取師伯功力,定與北韃淵源極深。’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經緯一聲驚呼:“卻是如此!十年前那場血雨腥風,確有數百個滅絕人性、手段殘忍的禽獸,鬥現漓象宮。他們個個身形彪悍,而且不做言談,分明不是咱們華人。如今他們已經安營紮根,整個朝廷都是小人當道,魚目混雜。”
阿龍略一沉吟:“陶然勃勃野心,爭做女君,其誌絕不僅限於中桂,定會覬吳覦蜀,窺虞伺滇,妄圖吞並整個華夏。”
經緯連連點頭:“細細一想,她卻有此意。據我所知,她素與東吳寒波、西蜀卓星、南虞‘鳳焰’,相互勾結,往來密切。”
阿龍聞言一驚:“與她勾結者,不僅有寒波、卓星,還有‘鳳焰’?”
經緯憤然:“不錯,‘鳳焰’曾是南虞國君,善鬥尚武,誌在四方,十七年前虞洋異軍突起,將之推下君位。卻不料,英明神武如虞洋,也有馬失前蹄之時,居然會將這個滔天仇敵漏網。事到如今,‘鳳焰’苟活於世,野心不死,聚集賊黨,伺機反撲。妖後畏懼虞洋,明裏臣服,暗裏卻勾結‘鳳焰’,沆瀣一氣,更攪的桂虞兩地烏煙瘴氣。”
眾人絮絮說了半夜,經緯終於強忍悲痛,含淚望著仲聲,拜了數拜,又與阿龍、珍珠告辭:“經緯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珍珠大驚失色:“君上,夜已至深,還要哪裏去?”
經緯沉聲說道:“我必須速回漓象宮。複國驅韃之誌未酬,我怎能善罷甘休?弑父殺母之仇未報,我怎能逃之夭夭?何況,陶然妖後找我不到,自會率領千軍萬馬,踏平五駝山,如若那般,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珍珠急拉經緯,一聲悲呼:“君上,萬萬不可!妖後歹毒,你若回宮,萬劫不複!”
經緯坦然一笑:“妖後狼子野心,妄想我會主動禪位,她做女君,也好名正言順。登基大典,定在八日之後,此前她決不會殺我。我與舅父定下盟約,大典之上,裏應外合,絕地反擊。複國成敗,在此一舉。”
阿龍眼見經緯毅然決然,飄然而去,悲天憫人中又生深深敬意。回望仲聲,不禁想起師尊,更是滿心悲涼。
聽風在世之時,曾與仲聲談古論今,賦詩作詞,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可是如今,一個駕鶴西去,一個危在旦夕。念及於此,唯剩英雄扼腕。
眼見珍珠痛惜老父,涕淚滂沱,阿龍心生惻隱,輕聲相問:“珠妹妹可想營救令尊大人?”
珍珠聞言,含淚的雙眼,陡然射出兩道精光:“龍相可有妙招?還請不吝賜教。”
片刻之後,月色之中,
便見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奔下五駝山,飛上金刀峰。
兩人奔上斷腸崖,白衣人飄行如電,搶在前頭,如飛一般,踏上鐵索,飄然越過深澗。
守在對麵的金塞門惡賊,不料敵人去而複返,正睡得迷迷瞪瞪,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聲未發,大穴被點。
珍珠緊跟阿龍身後,兩人奔如飛鳥,躍入“金塞宮”,轉瞬奔至第四重宮室。
阿龍躲在院中暗角,側耳傾聽,西側殿室竊竊私語,伴隨低低調笑,床具“吱吱呀呀”搖做一團。
阿龍看向珍珠,極盡尷尬:“你且在此等一等。”言畢,飛身躍上殿頂。
珍珠與他功力相差甚遠,對尋歡佐愛之聲渾然不聞,自是不解他意。眼見阿龍縱身躍上,一番猶豫,也飛身跟進。
阿龍不好明言,隻好由著她去。於是,掀開瓦礫,刺穿屋頂,偷眼觀瞧。
室內不曾點燈,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斜射入榻,逡巡著陰謀,醞釀著罪惡。
朦朦朧朧,似是兩鴛戲水,盡欲盡歡;交頸拚殺,雙股鏖戰;粉融香汗,流漫枕畔;勇往直前,抵死纏綿。
可憐臥榻,吱吱呀呀,不堪重負,幾欲散架。
珍珠隻覺不堪,不敢相看,月色都掩飾不住她一臉羞慚。
事畢,“金蟬子”強忍意亂情迷,聲音壓到最低:“六師妹,我不遠千裏,走吳奔桂,隻為記掛於你。事到如今,可是你運命轉折之機。俗話說,當斷不斷,必有後患。捫心而問,你文武雙全,有膽有識,因何不去東吳大國大膽一試,偏要蝸居小國,任人驅使?你且想想,‘塞主’若能華夏一統,咱們身為功臣之首,何等風光?日後該是一番什麽樣的景象?”
“金蛛子”柳陰輕漠,金鬢蛛落,滿麵憂戚,我見猶憐:“三師兄說得好,可四師兄畢竟待我不薄,我怎能臨陣反戈?”
“金蟬子”一聲冷笑:“錯!‘金蛇子’果然待你不薄?非也!六師妹難道忘了?當初咱們‘塞主’隱性瞞名,含辛茹苦,創立金塞門。‘塞主’本將金塞宮傳給大師兄,‘金蛇子’卻覬覦門主之位,在大師兄臨危受難之際,落井下石。他不但欺兄,還無恥霸占了六師妹。他若果真待你好,你也算終身有靠。偏偏他心裏隻念著那個珍珠,何曾真心待過你?師兄不怕嚇著你,你若這般下去,早晚死無葬身之地。”
阿龍聞言一驚,念及“塞主”,心下更是生疑:“‘金塞武功’可是那個塞克創立?此功與‘韃北神功’都以剛猛著稱,心法招式大有淵源,又與北韃墓鴆有何等幹係?可惜師尊當年遠離是非,對金塞門決口不提。”
一番冥想,塞克的“金塞弧刀”、“霸王金翅蝶”駭然展現眼前:“這般看來,塞克就是‘金蟬子’口中的‘塞主’金塞門創始人。隻是不知,塞克、寒浪、寒波、鳳焰、嘉王之間,又有何等不可告人的關係和秘密?”
“金蛛子”一臉狠厲:“師門之辱、兄長之仇、骨肉之恨,我時時刻刻銘記於心,豈能輕言忘記?更何況,‘金蛇子’對我招之即來揮之既去,卻對那珍珠有情有義、死心塌地,又將我置之何地?”
“金蟬子”趁熱打鐵:“‘塞主’素知六師妹胸懷大誌,人活一世,靠的是真才實幹,圖的是揚名立萬。六師妹雖一介女流,文治武功卻在‘金蛇子’之上,怎能受他驅遣?”
“金蛛子”聞聽此言,雄心壯誌凸顯,一臉憤憤然:“便是如此!‘金蛇子’何曾待我如夫妻?他刻薄寡恩,對我終日欺淩。”
“金蟬子”火上澆油:“倘若六師妹聽之任之,豈止暗無天日?你且細想,‘金蛇子’隻知取悅陶然,可是陶然若做桂君,與我何益?陶然雖是我族中人,卻見利忘義,與寒波勾搭成奸。寒波人麵獸心,若是小人得誌,必將鳥盡弓藏,到那時咱們性命難保,若想神州論劍,更是妄談。”
“金蛛子”連連點頭:“三師兄所言極是,小妹傾盡所能,不及萬一。”
“金蟬子”一臉忠義,眼中卻閃爍著一絲難以察覺之陰險:“一不做二不休!隻要除掉‘金蛇’,金塞三千兄弟,才能全數歸你。到那時,六師妹便是有功之臣,無論桂君,抑或博贏,都會對你刮目相看,更會委以重任。”
“金珠子”一臉疑惑:“三師兄果真與博贏達成默契?”
“金蟬子”不盡得意:“實不相瞞,二師兄通天徹地,又得‘塞主’、大師兄、五師妹相助,博贏對他深信不疑。”
“金珠子”聞言大喜:“我早知道,大師兄翻雲覆雨,二師兄通天徹地,五師妹賽過神女,都非池中之魚。”
阿龍聽到此地,頗為心驚:“我隻知‘金蟬子’的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妹號稱‘金蠍子’、‘金蜂子’、‘金蝶子’,三人素來作惡多端,卻不知如何遠赴東吳,搖身一變,成了英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