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深陷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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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聞荔枝花香,浸潤如酥,芳香清明。又聽風吹雨打聲,落花流水聲,雛鳥呢喃聲,鳥媽歸巢聲。

    雨不曾稍停,南風忽起,穿過重重雨絲,吹蕩一襲白色,他飄然而至。她不由自主,搶抓衣裾,他卻已飄身而去。

    不,她的阿龍一如既往,仍在那裏,與輕風細雨,融在一起。她目光所及,一片驚喜。他的黑眸如星,他的衣袖如風,他穿過風雨,遞上夢的羅衣。

    夢幻之中,彌留之際,那星光水眸,一閃而過,她忽覺平和,一顆心豁然開朗,明晰清澈。

    正自神魂俱散,陡見綠影一閃,一身飄身截在眼前,劍風起處,淩空旋舞,不及呼吸,不敢側目。

    卓星一聲冷笑:“博贏,上前一步,我就把妖精活活掐死。”

    博贏麵沉似水,雙目如電,陡然間雲開月和,明朗一笑:“卓星,她死了,你還能活麽?”

    卓星笑得極度陰險:“博贏,何必自以為是?捫心自問,你可殺的了我?”

    博贏雙眉一挑:“卓星,不如試試?”

    陡然間,寒光一閃,“達摩劍”急如飛簧,淩如飛箭,如電而至。

    卓星無所畏懼,右手一抖,左手一揚,“陰陽錘”淩空旋舞,冰刺破空而出。

    博贏微微一笑,風飄柳絮般避了開去,一招“移星換鬥”,左掌虛飄,右劍搏擊,劍與身合,如霹靂電火,迅不可及。

    眼見博贏快得不可思議,力道大得驚人,卓星驚駭無極,心知不敵,剛欲拋下青荷,左手摸向身後布囊,去取冰蛇,哪料到尚未出手,博贏先發製人,淩空一揚,風雨中晃出一道白煙。

    隻覺花香撲鼻,卓星大驚:“博贏,又施展什麽陰謀詭計?”言未畢,隻覺心慌氣短,幾欲窒息。

    博贏一聲冷笑:“魁星七絕散,沒聽說過麽?”便是一晃神之功,荷去蓮走,青荷已落入博贏之手。更覺頭暈目眩,手腳酸軟,氣力全無。

    驚嚇連連,回頭再看,天權已與嘉王戰在一起。風雨中,白霧急閃,嘉王一張臉燒成焦炭,雨水模糊他的視線,燒傷未愈,更是不堪一擊,一個不慎,被天權一個“魁星踢鬥”,踹倒在地。

    瞬間便被天權極點穴道,抓了個正著。

    塞克正在鏖戰,不覺大驚失色,一聲驚呼:“我王小心!”急欲回救,卻被困“魁星七絕陣”,分身乏術。

    嘉王隔空驚呼:“阿布,別管我,快救阿星!”

    博贏眼望地上卓星,向他心口一把抓去,便搶過一樣晶瑩剔透的碧綠:“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此乃我愛姬之物,早該物歸原主。”

    青荷本是魂飛九霄,陡見玉笛,吃驚非小:“怎麽,這才是我的玉笛?與龍大那隻,原來是一對。”

    更是醍醐灌頂:“阿龍從未覬覦玉笛,是我不該多疑。”

    卓星怒火衝天:“博贏!強盜!屠夫!巧取豪奪!無恥下流!”

    博贏淡然一笑:“卓星,和你相比,巧取豪奪,又算什麽?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我要殺你,易如反掌。隻是,本王今得愛荷,便有好生之德,不願傷你性命。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間。”

    卓星陰鷙一笑:“博贏,要殺便殺,要刮便刮,何必廢話?”

    博贏手指受製的嘉王,連連搖頭:“卓星,你不顧惜自己,難道不念老父?”

    卓星回頭看罷,一臉黑線,恨恨不語。

    博贏又道:“你父子棄蜀奔桂,跟著寒浪,豈不是明珠投暗?寒浪便是寒波之弟,素來心胸狹隘,容得下誰?何況,桂國鄙陋,又居偏遠,你這鴻鵠之誌,如何施展?依本王之見,不如重新回望西蜀,或許更能用武。”

    憶起前塵,滿滿都是恨,卓星一聲冷笑,聽著滲人:“如何回望西蜀?倒要請教。”

    博贏淡然一笑:“卓星,你也算一代英豪,怎會甘心失敗?自然哪裏受辱,哪裏站起來。依我之見,你之根基,不在桂地,還在西蜀。我今日立誓,隻要你不勾結寒浪,並助我殺雲滅帆,西蜀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卓星一聲長嘯:“博贏,你素來出爾反爾,出神入化,我怎知你是真是假?”

    耳聽霸業雄圖,青荷一片迷茫,更覺自感自傷,無限悵惘,不知身在何地,不知心向何方。

    次日清晨,朦朦朧朧,睜開雙眼。夢中冬日的地凍天寒,變成春日的舒適溫暖,她一陣錯愕,不喜反憂。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回響,宛如萬裏晴空劃過一道霹靂閃電,結結實實,擊在當頭:“青荷,你終於醒了?”

    怎麽,博贏?

    青荷委實難解:“他是受魔鬼召喚?是受神力驅使?一而再,再而三,窮追不舍?故技重施?是為玉笛?是為兵法?我又何其不幸?如此身處險境,噩夢驚悚,如此陰魂索命,揮之不去,驅之不

    散?”

    巨大的恐懼,襲上心頭,頃刻之間,追悔莫及:“落到這步田地,歸根結底,還是怪我自己。”

    背後的博贏,脈脈溫情,歡喜無限。靜默良久,陪笑說道:“青荷,前幾日你溜出碉樓,我每每想到江湖險惡,實在掛念無限。唯恐你不知深淺,被人暗算,特地又接你回迷宮。”

    見她不言不語無動於衷,博贏又陪著笑說:“如今你想什麽,要什麽,盡管和我說。隻是,外麵兵荒馬亂,再不要以身犯險。”

    青荷又成了階下囚,不得自由,恨上心頭:“我想出去,想要新鮮空氣,你不知道?你又不給,何必多言?”

    說話之間,博贏接連三擊掌。忽聽“吱呀”一聲響,機關旋轉,室門洞開,一位風流俏佳人,款款而入,飄然而前。但見她雲鬢高挽,低眉順眼,擺設碗筷,奉上早膳。

    博贏對著青荷微笑著說道:“這位權夫人瓔珞,與你感情最好,又體貼周到,你有她照料,我自放心。”

    言畢,滿麵春風,擁荷而起,照顧梳洗。

    青荷一言不發,聽之任之,不以為意。

    用過早膳,博贏笑容滿麵:“青荷,我又譜了一首《綠荷迎波》,你可願與我同奏?”

    言畢,抱出兩把古琴。見她全然不理,也不灰心,顧自撥弦弄琴,口中輕吟:

    “綠荷灼灼笑,出水亭亭俏。碧玉盤中邀,翠影風中傲。

    心念霧昭昭,相思路迢迢。香舞奪人眼,迷旋愛月嬌。

    桂江共春水,迎波愛荷夭。擁荷弄蓮蕊,蕩荷把蓮搖。

    采荷魂自亂,融波生露曉。夢荷赴雲橋,攝魄骨盡消。”

    博贏挖空心思,弄琴做賦,隻為博荷一笑。青荷卻充耳不入,苦思金蟬脫殼。

    蠅鼓蛤噪半晌,因有要事,率眾匆匆離去。臨行之時,千叮嚀萬囑咐:“青荷,我知你素來淘氣,所以再叮囑你一句:萬萬不可自作主張,出此居室。迷宮決非碉樓,機關重重,十麵埋伏。處處驚危,步步凶險。”

    其實,不要說青荷,便是博贏都理解不了自己的變態,琢磨不透自己的癡愛,常常捫心自問:“我堂堂九王,因何迷戀她一個傻傻的小姑娘?甚至不能自拔?隻因圓夢前塵?隻因貪念玉笛?隻因求之不得?怎生自圓其說?”

    好在一日又過,青荷心境大變,自由之心歸位,尋死之心全無,再不對一隻青蠅耿耿於懷;更不會像青蠅一般困擾於心。

    環視四周,頓覺古怪。如今已是立夏,居室卻又陰又涼。左右逡巡,無門無窗,照明采光,完全依靠屋頂奇形怪狀的化石燈盞。

    不由心中暗想:“迷宮隱蔽幽深,撲朔迷離,當真是固若金湯,實難逃亡。桂國屬喀斯特地貌,多的是溶洞岩穴,此宮也許原本是個巨大的天然溶洞,又被能工巧匠改造修建而成。”

    更是大惑爾特或:“狡兔三窟,不知狡猾的青蠅,究竟還有幾處秘密藏身之所?他煞費苦心,處心積慮,修碉樓、建迷宮,紮營桂地,勾結黑白兩道,甚至不惜屈尊降價,收買樊琪、金蟬,拉攏嘉王、塞克、卓星,究竟是為何故?”

    思來想去,漸漸醒悟:“想來,博贏蟄伏桂地,有百利無一害。一可躲凶避殺、免災除禍;二可收服人心、曲線招兵;三可養精蓄銳、伺機反攻。總而言之,博贏實乃一代梟雄,圖謀天下,居心不小。”

    現如今,迷宮空蕩蕩,隻剩她一人。於是,南虞小荷,滿血複活,開始鬧妖。小心翼翼試探了數個房間,反反複複又巡查了數遍,將出入方位、次序、機關、通道,一一銘記於心。

    一邊探查,一邊仔細回憶泰哥哥教授的奇門遁甲:“一般來說,宮室機關布局往往與兵法陣勢異曲同工,常常遵循‘太極八卦’、‘三垣四象’、‘天幹地支’之術,都是有實有虛、有規有矩,忽進忽出、忽迎忽拒,時疏時密、時動時靜,彼縱此橫、彼分此合。”

    幾番以身試險,及至正午時分,終下定論:“此宮便是按著‘天幹地支’陣法布局。‘十天幹’分為甲、丙、戊、庚、壬五陽幹,乙、丁、己、辛、癸五陰幹。‘十二地支’分為子、寅、辰、午、申、戌六陽支;醜、卯、巳、未、酉、亥六陰支。”

    一番推算,恍然大悟:“我身在迷宮最深處,事到如今,倘若亂闖亂撞,活命之機,隻有萬一,與送死無異。若想逃出地宮,必須根據天幹地支,剝繭抽絲,層層遞出。”

    一番精準計算,依次向外推及,心知是陽幹、陰幹、陽支、陰支。

    正欲橫下一條心,依算奔逃,忽聞迷宮之外傳來腳步之聲,卻似十數人由遠至近,飛奔而至,迅如疾風。

    青荷心中暗道:“不好,定是博贏打靶歸來。”驚急之下,陡然刮起一陣小妖風,飛旋著狂奔回房。

    果然,不過片刻,博贏不期而至,眼見青荷

    氣息不穩,小臉緋紅,不禁滿麵歡笑:“青荷,你這小東西倒會自娛自樂,適才不知唱的什麽戲,跳的什麽舞?怎麽,我一回來,你便偃旗息鼓?”

    青荷自顧躲回床角,和衣而臥,斂聲屏氣,一言不發。

    博贏自我解心寬:“對了,你定是又在獨舞,可惜我無福親瞻。也罷,咱們用過晚膳,我弄琴,你旋舞,賽過秦皇漢武。”

    青荷心中暗道:“賽過秦皇漢武?分明是不如黃狼鼴鼠。”

    乖巧的瓔珞,早已備好豐盛晚膳,博贏心情大好:“青荷,迷宮便是你家,隻管盡情歡笑。你放心,我再不強求,你隻管開心就好。”

    青荷暗暗心道:“被關禁閉,如何開心?你當我是井底蛤蟆?沒見過大天?”

    博贏自顧說笑:“你人小心不小,日後總會明白我的好。現下,咱不說這個,你一日不曾進食,今晚定要吃好。”

    青荷心底暗說:“說的不錯,確實應該吃好,才有力氣逃跑。”毫不推辭,翻身下地,抱起飯碗,活似餓貓,攪動湯勺,狼吞虎咽,殘雲風卷,頃刻之間,一碗飯菜消滅精光。

    博贏剛剛拿起銀筷,小東西已是望風而逃。急向床上看,餓貓變成睡貓,前後判若兩然,驚得博贏連飯都不知下咽,隻覺無可奈何,隻好東拉西扯,說一些中桂趣聞。

    青荷毫不理會,假寐裝睡,隻差鼾聲如雷。

    博贏凝望嬌荷,微微一笑:“青荷,我知你被困迷宮不開心,卻不敢掉以輕心。如今的宮外,可是兵荒馬亂,險象環生。來日方長,你先忍一忍,我自會帶你衣錦還鄉。到那時,我會在常樂宮為你造‘青荷園’,建‘愛蓮宮’。我的小青荷,自然會‘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她聞聽青荷園、愛蓮宮,更覺自由漸行漸遠,一臉混沌,充耳不聞。

    博贏又賠笑道:“青荷,咱們一起去茗山之巔,看日出、觀日落。去懷琴河畔,坐花船、看花燈。我會讓你酣暢舒心,玩耍如小貓,快樂如小鳥,自由如小魚,瀟灑如小豹。”

    青荷仍然一臉無動於衷,哪裏有一絲一毫玩耍小貓,快樂小鳥,自由小魚,瀟灑小豹的靈氣?

    博贏心事重重:“青荷,我真心疼愛你,從來不求回報。隻有一點期望,就是你要懂我良苦用心。”

    眼見青荷毫無起碼的感恩帶德之情,博贏長歎一聲:“初夏碧荷香,夜夏清荷涼。夏風起徘徊,夏星淩空亮。相見相逢短,離別離恨長。敲我相思門,上我相思床。傾盡我一生,信手思無疆。”

    青荷依然無動於衷,悶聲不響。興趣索然之中,一雙美眸看向化石燈,心中暗想:“這是古代,絕非現在,並無發電技術,它因何能持續發光?”

    瞬間,博贏捕捉到她流水一般明澈的目光,不由怦然心動,強忍心潮澎湃,微微一笑:“這是一種電石,遇水可燃,比蠟燭好用。你也知道,天然光線,難進迷宮,我便想出這種照明之法。”

    青荷聞言,心底暗歎:“博贏倒是一大才子,不做帝王,卻是屈才。”

    眼見她百無聊賴,博贏放下碗筷,調琴理弦。

    博贏的催眠琴技,果然天下第一。

    青荷如聞催眠曲,琴聲越響亮,她睡得越香。轉瞬之間,已化身夢幻貓。

    不知沉睡多久,正在夢中尋覓阿龍,就聽睡帳之外有人輕言輕語,卻是一個溫婉的女子之聲:“昨日惡鬥,王兄不該舍死忘生,對自己的性命,毫不顧惜。”

    難得博贏嫉惡如仇:“陶然妖後,滅絕人性,荼毒君室,殘害生靈。兩位長姐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不除妖孽,妄為人也。”

    瑤光一聲長歎:“妖後與博尚、寒波沆瀣一氣,斬妖除魔,談何容易?王兄怎能急於一時?”

    博贏微微一笑:“阿瑤,物極必反,陶然妖後倒行逆施多年,現下除妖,時機大好。”

    忽聞一男子之聲,踏實沉穩,悲而不驚,憤而不亂,正是天樞:“我王說得不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隻是每到夜深人靜,陶然妖後便行蹤不定。咱們昨日夜間行刺,甚至未能查到她入寢之地,當真不可思議。”

    瑤光若有所思:“陶然妖後難道是白骨妖精,變化多端?”

    博贏目光清冽:“她總要坐朝理政,想找到她倒也不難,隻是必須在白天。光天化日之下,她黨羽眾多,戒備森嚴,不便下手。我思前想後,禪位大典,便是除妖最佳時機。屆時天怒人怨,咱們更能攻其不備,出奇製勝。”

    瑤光恨恨不已:“當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陶然做太後猶不知足,又想做女君,當真還欲上天不成?”

    青荷夢中相問:“是否生而為人,便有貪婪之心?難以攻克,難以隱忍?”

    博贏淡然一笑:“妖後之行,天理難容。這樣也好,陶然越是肆無忌憚,咱們越能助她早得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