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伊人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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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贏隻覺眼前一黑,又是一亮,幾番驚喜,幾度癡狂,一顆心壓抑不住,幾欲躍出胸膛。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一雙手狂抖不已,筷子拿捏不穩墜落地上。

    他不顧紫逍、珍珠驚異的目光,陡然站起身來,大踏步走向房門,剛方欲挑簾而出,猛然想起青荷跳崖之時的決絕,更想到明日除妖之重任,心下一緊,又是一涼,強自壓下即刻相認的。

    又一個嬌滴滴之女聲在大堂輕輕響起:“月姐姐,向北再去十裏,便是桂城。”

    博贏呆立當地,他有驚人的記憶力,瞬間聽出說話之人分明是他的另一個甥女,桂君之妹晨曦。

    珍珠亦是驚覺,便欲出門與晨曦相見,卻被博贏暗中攔下。

    博贏自是心驚,更想探明此中詳情,輕挑門簾,偷偷向外觀看。此客棧略顯偏遠,入住之人不多,更何況現在不是飯點,是爾大堂隻有一角端坐三人,再無其他。

    正對著博贏的,不是晨曦,卻是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姑娘,但見她眉目如畫,肌膚如雪,腰細如柳,臻首娥眉,顧盼神飛,飄逸出塵。

    她那紅衣閃瞎他的眼,她那明顏亮瞎他的目,她那微笑迷瞎他的眸。

    不是青荷,卻是哪個?

    青荷旁側的粉衣小姑娘,俊眼修眉,容色絕麗,才是晨曦。

    博贏不勝驚喜,更是滿腹狐疑:“怎麽,青荷與晨曦,原來是知己?”

    她們二人旁側,守護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隻見他身著黃衣,麵如冠玉,目光炯炯,儀表不俗。

    黃衣男子抬起頭來,掩飾不住滿麵英氣,英雄如斯,居然對青荷恭敬有加,俯首帖耳,聲音低的幾不可聞:“月妹妹,桂城殺機重重,凶多吉少,咱們必須遵從殿下吩咐,遠離是非,退避三舍。”

    博贏正聽得暗暗心驚:“這黃衣人因何稱呼青荷為月妹妹?他所說的‘殿下’又是何人?”

    青荷俏皮一笑,輕輕說道:“淩二哥盡管放心,我與晨妹妹早已謹記於心。怎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又何需一而再,再而三提醒?”

    “淩二哥”本是性情豪爽,奈何大敵當前,也是滿麵擔憂,陪盡小心:“月妹妹實在不知其中凶險,不是二哥多慮,明日漓象宮定是一場血雨腥風。咱們定要謹留此地,免得殿下牽腸掛肚。”

    青荷聞言向晨曦連做鬼臉,目視“淩二哥”:“剛剛送走羅裏吧嗦的哼哈二將,淩渺大俠又哼哈出場。”

    博贏聞言一震:“這個‘淩二哥’便是淩渺?不知與南虞大將軍淩傲,又是何等關係?”

    晨曦容色甜美,婉轉一笑,嫵媚嬌柔,更顯風流:“月姐姐,咱雖受些拘束,倒能得個平平安安,逢哥哥、傲哥哥也能安心除妖,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

    博贏正聽得暗暗心驚:“逢哥哥、傲哥哥又是何人?不知與青荷又是何等關係?”

    不及想明了,忽覺店門微風一飄,白影一晃,一個白衣麗人飄然而入。但見她衣袂飄風,羅襪生塵,一個起落,便輕飄飄落在青荷旁側一張空桌之旁。

    博贏定睛觀瞧,來人分明便是雪歌。

    小二亦步亦趨,滿麵陪笑,走上前來:“姑娘如何用膳?”

    雪歌一聲嬌笑:“俗話說,桂城螃蟹滿地爬,桂江鮮蝦聞天下。既然如此,本姑娘就要‘一盤桂蟹一盤蝦,蟹要新鮮蝦要辣’。速速上來,不要耽擱。”

    小二答應著去了,蝦蟹都是現成,小二更是手腳麻利,眨眼之功一應上全。

    雪歌拎起一隻桂江大蟹,不剝不吃,卻揚著頭,定定看著青荷,滿麵鄙夷之色,昭然若揭。

    忽聽一聲嬌笑,聲音奇冷,似萬古岩隙下的千年冰泉,聞者不寒而栗,卻是雪歌出言挑釁:“倒是小荷妖,這麽快就勾三搭四,爪牙比八腿螃蟹還多。”

    隔座青荷充耳不聞,視若無睹,隻與晨曦低頭說話,顧自泰然自若。

    雪歌盯看青荷的眼神,越來越是無禮,手中螃蟹晃動,口中又說:“小荷妖,螃手蟹爪再多再快,若被我除個一幹二淨,你還能橫行霸道?”說話之間,未見她如何動作,八隻蟹腿紛紛墜落。

    再看青荷,依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派置若枉然。

    雪歌又露出一絲詭異的媚笑:“前塵往事,看在雪揚哥哥薄麵,我不和你計較。隻是,你燒毀外祖一張臉,我怎能善罷甘休?”

    言畢,她動如脫兔,左手向桌案一拍,八隻蟹腿齊刷刷躍起。她右手如電,向前一揮,蟹腿四前四後,風馳電掣般向青荷呼嘯而去。

    眼見蟹腿直擊麵門,不待青荷出手,她身側淩渺袍袖一揮,疾風陣陣,蟹腿登時走勢逆轉,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奔著雪歌電光火石而去。

    博贏看得暗暗心驚,轉頭對珍珠輕輕說道:“想不到小小客棧,居然臥虎藏龍。”

    珠看著淩渺,一臉驚羨,低聲應答:“這一招‘隔空掃霧’,是我空明功夫。看這位淩渺的相貌,更讓我想起季空師叔。我師叔中了陶然妖後毒計,故去十年有餘。這淩渺會不會是季空之子?”

    再看雪歌,傲視天下,唯我獨尊,大敵當前,全然不知收斂。眼見蟹腿橫飛,一聲冷笑,右手一揮,桌案之上又有八條蟹腿奮然出擊。

    半空之中,十六腿相撞,勾搭連環,疾風衝天。

    不料雪歌、淩渺都是過於輕敵,雙方蟹腿來勢凶猛,各自反撞而回,銳不可擋。

    雪歌、淩渺見勢不好,都是神色陡變,身體猛然一旋,側身躲向一邊。

    再看那十六隻蟹腿,分插在雪歌、淩渺桌前。

    勢均力敵,勝負未分,高下未定。

    雪歌想到對方人多勢眾,不由得麵色如雪,卻依然嘴硬:“堂堂大男人,欺負弱女子,算什麽英雄好漢?”

    青荷一笑莞爾:“依我之見,再不能勞淩二哥出手。免得她偷施暗算,還反咬一口。咱們本來正大光明,倒成了勝之不武。”

    晨曦柔聲勸道:“月姐姐,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倘若招災惹禍,豈非違背逢哥哥一番囑托。”

    青荷微微一笑:“晨妹妹言之有理。隻是,她太過囂張,‘峨嵋武功’雖是博大精深,她卻不曾學個透徹,也敢班門弄斧,肆無忌憚?”

    她話音未落,雪歌身形微動,手腕一揚,三枚“岷山雪芒”,破空而出,呼嘯帶風,撲麵而至。

    青荷眼中含著笑,丹田微收,輕吸一口氣,雙掌推出,一招“逐火成冰”,驟起狂風,便如霹靂在世,閃電當空。

    隻在一轉眼,青荷與雪歌之間,陡然豎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冰牆,“岷山雪芒”撞在冰牆之上,陡然逆轉,呼嘯著向雪歌風馳電掣而回。

    雪歌再也淡定不得,一聲驚呼,飛身而起,“岷山雪芒”帶著凜凜寒氣,貼著耳畔飛過,齊刷刷釘在窗欞之上。

    饒是雪歌初生牛犢不怕虎,依然嚇得麵色如土,居然不敢就坐,即刻飛身旋走,奪門而出。

    螃蟹不要了,鮮蝦不吃了,臉麵不爭了,保命才是王道。

    博贏大吃一驚:“青荷之武功,分明是‘劈風派’大師兄朝陽的成名絕技‘霹靂神功’。當年我與朝陽並肩作戰,共抗北韃,他神掌一揮,所向披靡,四海飄搖。隻是,朝陽隱居十七載,不曾重現江湖,青荷因何顯露‘霹靂功夫’?不知青荷與朝陽有何淵源?居然將如此神功練得爐火純青?”

    珍珠更是心驚膽寒:“難怪龍相愛她到如此地步,她果然深藏不露。前幾日我居然不知好歹,冒犯於她,虧她涵養好,不與我一般見識。如若不然,她和我撕破臉,我未必能占到便宜。”

    一時間,博贏、珍珠各懷詫異,各自心驚。

    忽聽腳步輕輕,一黑衣人大踏步走進店中。細細觀瞧,來人年近而立,高大英挺,相貌堂堂,粗獷而帶細膩,彪悍而帶睿智,冷厲而帶親切,雖是仆仆風塵,更是虎虎生威。

    不知為何,博贏隻覺似曾相識:“怎麽,他與我的妻兄奇山如此相像?”正在疑惑間,來人行如閃,快如電,已奔至淩渺麵前。

    淩渺欣喜若狂,一躍而起:“大哥!想死我了!”

    黑衣大漢更是躍上前去:“二弟!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你!”

    兩兄弟相擁,登時萬分激動,喜極而泣。

    博贏即覺詫異,又覺神奇:“這兩兄弟果真是季空之後?因何一個虎目闊口,一個鳳言薄唇。相貌毫無相似之處,怎會稱兄道弟?再說,季空倘若健在,也隻是年近不惑,怎會有個三十歲的長子?”

    更令人詫異的是,微風輕吹,白影一閃,雪歌麗人重現,瞬間坐回原位。她既不虛張聲勢,也不無事生非,而是滿麵歡顏,風流婉轉,自顧剝蟹吃蝦。一張臉掛滿情不自禁的乖巧,不由自主的嬌笑。

    博贏觀察入微,伴隨雪歌入內,黑衣大漢雖視若不見,卻掩飾不住睫毛輕輕一抖。

    淩渺趕緊將黑衣大漢介紹給青荷:“月妹妹,這是咱們大哥淩飄。父親去得早,大哥含辛茹苦,對我和三弟愛護授教,當真是長兄如父。”

    又恭敬介紹青荷:“大哥,這位就是咱家老三的心肝寶貝月妹妹。”

    此言一出,黑衣大漢這才細觀青荷,隻覺星光水眸一閃,登時頭暈目眩。看著青荷,想著雪歌,心底驚詫至極,隻覺分外熟悉,幾乎顛覆了蜃樓記憶。

    隻怕認錯,情願認錯。隻怕唐突,情願糊塗。再不願少露聲色,口中隻是笑說:“今日見了月妹妹,更知我家三弟福星高照,傲裏多嬌。”

    青荷一如既往,掛滿初識者的微笑,更是恭恭敬敬,起身拜見:“三哥素將大哥掛在嘴邊,今日才知,聞人不如見麵,大哥當真是:‘天地有英雄,傲然日月行。氣吞千萬裏

    ,膽壯銀河星。’”

    眾人見過禮,又分賓主落座,淩飄驚喜中略帶傷感:“我十日前得以歸家,見過母親才知你和三弟奔桂。我著實不放心,是爾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追到此處。”

    淩渺眼神滿懷掛念:“大哥一別經年,相思兩茫然,來去皆不見。我和三弟好生想你,咱娘更是想你想的坐臥不安,食不下咽。”

    淩飄麵露悲色,半晌方說:“我終是不虛此行,尋到咱們師伯,又不負虞君所托。隻是未能了卻父親遺願,深感遺憾。”

    博贏聽得砰然心動:“虞君所托,不知所謂者何?季空有何遺願?難道也是覬覦三墓兵法,渴望中桂複國?”

    淩渺目光如炬:“大哥放心,我和三弟早已牢記,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身為男子漢,不報此仇,如何立於天地間?”

    淩飄眼中含淚,連連點頭:“正是。隻是咱們必須先尋到兩位師伯,再取得殿下認可,複仇才能有備無患。”

    青荷聞言變色:“大哥、二哥,你們的殺父仇人究竟是誰?我問過三哥多少回,他因何隱忍不說?”

    淩飄悲色不減:“說來話長,十年前父母突遭暗算,先父不幸亡故,母親身受重傷。我萬般無奈,背著母親,護著二弟三弟,含悲飲恨連夜逃亡南虞。後經多方明察暗訪,才知是伏波妖孽勾結‘鳳焰’、寒波兩夥奸賊為禍作亂。那時候,二弟三弟尚幼,母親久治不愈,我隻能隱忍。如今兩弟學有所成,獨當一麵。我也終能卸下千斤重擔,一為了卻父親夙願,二為替父報仇。此行走南闖北,雖未劍斬至仇,終究不辱使命。事到如今,隻盼手刃鳳焰、寒浪、寒波,大仇得雪。”

    淩渺滿麵淚痕:“大哥不該獨自以身犯險,須得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淩飄麵色凝重:“正是,咱兄弟聯手,定能無堅而不摧。一路之上,我左思右想,鳳焰、寒波固然可恨。但究其根源,寒浪、濤才是主謀,陶然妖後才是罪魁禍首。”

    青荷深以為是:“這些禽獸猶自逍遙法外,師叔焉能含笑九泉?”

    不料,青荷言未畢,忽覺烈風急驟,她身側桌位一人飄身而起,小手一揚,數枚“岷山雪芒”駭電來襲,破空而出。

    淩飄早有防備,更是摸透了雪歌性情,便如先知先覺。不待青荷出手,他已輕揮袍袖,清風徐來,空穴無風,“岷山雪芒”便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伴著出手,淩飄聲音極小,柔聲說道:“阿蜃,休要胡鬧。”

    雪歌早已大瞪美目,驚在當地。

    淩飄卻如渾然不覺,繼續關切問道:“三弟一向可好?”

    淩渺看一眼青荷,登時眉開眼笑:“三弟好的不得了,此中喜事,還要容我慢慢與大哥道來。”

    淩飄雖寡言少語,卻心思聰穎,更是猜透分,不由一笑莞爾,星光璀璨:“一年不曾見他,心下甚是想念。他是咱家老幺,卻是後來居上。二弟,人生得意須盡歡,你可要多學咱家老三。”

    淩渺大笑:“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我想盡歡,卻無姻緣,豈非枉然?”

    淩飄聞言亦大笑,突然念及親人笑聲戛然而止:“殿下和三弟深入虎穴,我心不安,須去看看。”

    淩渺連連點頭,看向青荷,恭恭敬敬,極低的聲音說道:“月妹妹,天色不早,我與大哥宜早不宜遲,現下須去尋殿下、三弟。月妹妹早些安息,更要處處留意。明日了卻諸事,便來接月妹妹回虞。”

    青荷微微一笑:“大哥、二哥自去,我別的本領沒有,看家自保還不成?自是無需掛懷。”

    兄弟相視而笑,站起身來,拜別而去。

    雪歌雙目閃著精光,櫻唇帶著巧笑,更不怠慢,丟下一錠銀兩,悄然跟出。

    青荷笑看晨曦:“大哥英俊又瀟灑,難免命裏犯桃花。有緣千裏來相會,佳人萬裏來相隨。色不迷人人自醉,情到深處更無悔。”

    晨曦笑答青荷:“我說桃花因何與姐姐過不去?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報你搶她桃花仇。隻是桃花雖是嬌豔不可開言,美麗不可方物,卻刁不可遏,蠻不講理。”

    青荷眉開眼笑:“待她成了咱家大嫂,自然不蠻也不刁。”

    再說珍珠,自顧出了一回神,忽然醒悟,起身對博贏躬身一禮:“舅父,珍珠今晚需聯係父親舊部。舅父好生歇息,明日還有一場惡戰。”

    博贏微笑點頭:“珍珠去吧。不必記掛我,定要萬事小心。”

    珍珠口中答應著,帶著陽爍、迭采,走出數步,似有心事放不下,站住身形,猶豫片刻,轉回頭來,畢恭畢敬說道:“舅父,珍珠臨行有一事相求。”

    博贏心中明白,臉上糊塗:“珍珠,何事?”

    珍珠憂心忡忡,輕聲說道:“荷妹妹心地純良,還望舅父心懷天下,大人大量,萬萬不要讓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