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禪位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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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贏坦然一笑:“珍珠放心,我隻愛她,絕不傷她。”
珍珠點點頭,惴惴然而走。
博贏信步回房,沉吟半晌,終是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這才低聲喚來天權,囑咐數句,似乎提到:“荷姑娘”、“魁星散” 、“瓔珞”、“送回迷宮”、“更換機關”、“提防龍妖”、“萬事小心”等言語。
天權接過錦囊,連連點頭,悄然離去。
明月當空照,雲遮擋其耀。一夜南風緊,吹過萬裏遙。瑩光不留痕,化作滿天笑。
再說阿龍,拜祭禮畢,黎明時分提琴而歸,卻不料床上不見了青荷。廳內院中、房前屋後,找了個底掉,更無蹤影。山巒幽穀、峰上崖下,尋了個遍,依然徒勞。
再回房中,一眼看到她的小包袱靜靜躺在楠木櫃上,略有放心。探手打開,卻沒了桃木梳和彈弓。
正在心驚膽寒,一眼看到塵封多年的楠木櫃,居然四敞大開。百個亭亭玉立的雕像,駭然眼前。裏麵那隻晶瑩剔透的玉笛,卻不見蹤跡。
一瞬間,阿龍猶如五雷轟頂,無極震驚:“毋庸置疑,青荷定是腹痛難忍,四處尋藥,這才翻到壁櫥,及見玉笛,疑心大起,傷心難抑,棄我而去。”
刹那間,阿龍追悔莫及:“昨日雖是義憤填膺,卻千不該萬不該對她做出禽獸之行。她祖上所為,她父母所行,再是豺狼,再是蛇蠍,與她何幹?與她骨肉何幹?
我數次害她性命,她好容易劫後逢生,我本是感天謝地,愛她如至寶。可是因何心裏認作發妻,偏偏一口一個小妾,折損、淩辱,無所不用,無所不及。
誤會即成,我又對前塵往事,避而不談,恨而不言。更對前仇舊恨,沉湎其中,不能自拔。非要遷妻怒子,不擇手段。
虎毒不食子!我與虎狼何異?當真罪不可恕!比她先祖過猶不及!
現下細思,終有良知,奈何奈何,卻是悔之晚矣。”
阿龍無極悔恨,焦慮至深。一顆心仿佛被無形的巨石重壓,鬱悶難忍;又似被滾沸的熱油煎炸,千瘡百孔,除了疼隻剩下痛。
大腦中,更是半片空白,半片灰蒙,茫然無措中,又掉入無底洞。放眼前觀,愁雲漫天,狂風大作,大雨傾盆,奔瀉滅頂。
阿龍心急如焚,飛身下山,尋到青馬,策馬揚鞭,奔上歸虞必經之路。一路南行,風馳電掣,直追至桂虞邊境,可是,哪裏有青荷一絲蹤影?
阿龍在焦躁不安中,強自鎮定:“青荷既已小產,絕無如此神速,差錯定是出在中途。何況,倔強如她,定會問個明白,她那般執著,怎會輕言放棄?也許她並未憤而出走,隻是一時賭氣,對我避而不見。”
這般自我安慰,阿龍策馬疾回,一路不眠不休又奔回聽風山。
可是,極目四望,隻有黑色群峰,悄然無語,俯瞰茫茫夜色。隻有蒼鬆翠竹,纏綿悱惻,嗚咽滾滾悲歌。隻有聽風舊居,絕世獨立,凝望懸崖峭壁。隻有寂梟孤鳥,低吟啼血,傾訴千年林濤。隻有睡鷺棲鶻,聞聲驚起,磔磔萬裏雲霄。
是了,塵世如此喧囂,世界如此博大,哪裏容得下她的孤獨,她的渺小?
不祥預感,籠罩心頭。阿龍魂不附體,渾身戰栗:“看來青荷不但小產,而且已被人劫持。且問,誰能劫持、誰敢劫持輕功絕頂、機警無雙的青荷?”
毋庸置疑,定是博贏!除了他,還有誰?
刹那間,阿龍目眥盡裂,血灌瞳仁。
沒有片刻停留,白馬奮髭揚蹄,風馳電掣,直奔瑤台山。
萬萬沒有料到,瑤台一派死寂。隻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穀傳聲,哀轉久絕。
萬般無奈,阿龍隻好縱馬飛馳,奔向五駝寨。
及至峰頂,登高遠眺,但聞子規啼月夜,孤鳥鳴空山,唯有寂靜山寨,唯有空空如也。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阿龍終於找到謹小慎微的叔醫。
幸而叔醫念及陶然太後人多勢眾,唯恐仲聲吃虧,恨不得義薄雲天的阿龍前去相助。故而,對機密大事,絲毫不加隱瞞:“龍相,我家君上有難,兩位師兄連同甥女珍珠,都已率眾赴漓象宮救駕。”
阿龍聞聽此言,即刻想到:“博贏誌在千裏,又與仲聲淵源極深,他為成就大業,必將出師相助。”
念及於此,拜別叔醫,飛身上馬,奔著桂城絕塵而去。
一路疾馳,駛上桂南山巔,漓象宮展現眼前:它坐落於桂城龍泉峰西麓,西臨碧波蕩漾的桂江,東倚常年青翠的群峰,形成“一水繞桂山,桂山抱漓象”的宮城格局,可謂雄壯巍峨、氣勢磅礴,堪稱人間仙境。
環視四周,宮牆堅不可摧,開有八門,上建譙樓,下有衛城,更有桂江之水作為天然屏障,自是易守難攻。
低頭俯瞰,由南向北,一條漓象大道橫
貫其中,又有深街幽巷,由西到東,交錯縱橫。
向內觀瞧,宮室多為兩層歇山式鏑樓,雄偉壯麗,極富特色。琉璃碧瓦,紅牆照壁,彰顯王者之尊。
阿龍棄馬飛身,躍入漓象宮,施展“追星趕月”,飛簷走壁。
隻覺宮內刀槍林立,劍戈崢嶸,登時明了:“看來,桂君經緯處境已是極其險惡。當真是‘漓宮暗藏千古仇,殿宇深鎖萬年囚。金戈鐵甲掩天日,血雨腥空風滿樓。’”
阿龍何等功夫?宮內雖是戒備森嚴,尋常侍衛如何能夠發現?但見他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躥房越脊,眨眼便躍過數重宮室樓宇。
奔行之間,但聽前方數個宮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一個虎背熊腰之人邊走邊說:“今日的禪位盛典輝煌隆重,更要普天同慶,百官一個不少全來到,比昨日太廟祭禮還要熱鬧。”
另一個瘦小枯幹之人連聲附和:“這個自然。太後本不欲登基君位,隻是君上幾次三番執意禪讓,太後才勉為其難。你且想想,太後如此赫赫威揚,采采明光,豈非四夷來賓,九州載陽?”
再一個體態微豐的載笑載言:“昨日群臣擁護太後奔赴太廟祭禮,又至社稷壇行告天禮。今日便要在桂晨殿前的禪位台宣讀禪位詔書,太後即將接受文武百官朝賀參拜,此乃千年一遇,我等也算生而逢時。”
還有一個滿麵紅光的不甘人後:“明日太後繼位桂國女君,那才真的千古奇事,天下奇觀。不要說咱桂國,便是古往今來,南北十國,誰人曾經親見?”
阿龍聞言更是靈機一動:“經緯親口說過,今日便是桂君禪位大典,博贏將協助經緯絕地反擊。我隻需尋到陶然,博贏便是不請自現。”
念及於此,更是奔行如飛,幾個起落,躍至理朝聽政之大殿最是恢弘醒目之桂晨殿。
桂晨殿外,果然築起富麗堂皇的禪位台,但見名貴楠木構架,紅氈錦緞鋪地,八角攢尖華頂,旌旗招展,號帶飄揚,霸主之氣,王者之風,華彩盡顯。
禪位台下,文武百官,分立兩側,個個斂聲屏氣,不知已經候了多時。禦前階下,披甲持戈者千餘人,刀槍劍戟,冷氣森森。
阿龍何等身手?百官隻覺清風一掠,白影一飄,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悄然飛上禪位台楠木華頂。
頃刻之間,便駭電般閃身躲至華頂之下、楠木梁上得陰影之中。奢華的頂蓋,絢爛的綢緞,更將阿龍遮擋個嚴嚴實實。
方才掩好身形,便覺群情振奮,一片嘩然。再看階下,綾羅傘蓋,花團錦簇。一個雍容華貴、容貌豔美的青年貴婦,在萬眾簇擁之下,沿著紅氈地毯,緩步而行。
她身側果然跟隨著個十七八歲的花季少年。少年攙扶著貴婦,關懷備至,體貼入微。款款而行,拾級而上。奴顏媚骨,卑躬屈膝,孝子賢孫之媚態,一覽無遺。
二人不是別人,正是桂君經緯、陶然太後。
陶然在經緯精心照拂下,緩緩落座於龍椅之上。
經緯作為一國之君,居然畢恭畢敬,跪地朝拜,禮畢不敢落座,而是恭恭敬敬侍立旁側。
陶然正襟危坐,身後爪牙各持刀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為首之人,身材高大,儀表不凡,懷中抱了個雕花楠木盒,自是護國國師寒浪。
另有八個華服錦袍之人,均是滿麵戾氣,便是“伏波八浪”。他們身後,還侍立二男一女三個黃衣人,正是“金塞三子”。
更讓阿龍難以置信的是,一個藍衣人,麵色冷峻,也站在寒浪身後。定睛一看,正是卓星。
再看文武百官,台下分跪,汗不敢出。
禮部尚書方宣布禪位大典之禮,朝列中便站出一人,滿臉凶殘,麵目可憎,卻是兵部尚書龐宗。
龐宗不辱使命,先聲奪人,厲聲喝道:“天下之人,皆知太後功高蓋世,威震寰區。君上在位十年,未種一草,未植一樹,幸賴太後之德,桂國危而複存。天下蒼生,更知君上無人君之福,無帝王之才,無聖賢之心。君上幡然醒悟,幾次三番,堅辭君位,隻為禪位太後,也算知恩圖報,功德無量。”
經緯侍立左右,神色恭謙,不發一言。
龐宗言畢,朝列中又站出一人,雖年過半百,卻是儀表不俗,正是桂相。此人姓高名翔,縱步向前,朗聲上口,冠冕堂堂:“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前君之數既終。今太後既樹神武之跡,光耀明德,以應其期。曆數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堯舜不私於封禪,而名播於無窮。君上慕之,感念堯典,追踵舜德,三次禪位太後。”
一將一相,一武一文,一紅一白,一唱一歌。“將相和”上演完畢,退後站立。
文武百官,各懷心腹事。有的沾沾自喜,小人得誌;有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的不求有功,但求無
過;有的兔死狐悲,愁腸滿腹;有的憂國憂民,義憤填胸。
總之,眾人百感交集,都向經緯望去,他倒超凡脫俗,居然無怨無悲,無喜無怒,神色愈謙愈恭。
遵循慣例,將由禮儀官跪讀禪位詔書,再由一將一相,跪請新君:一受“桂君之寶”傳國玉璽,二受文武百官三跪九叩,三受文武百官山呼朝賀。如此這般,禪位大典,便算圓滿。翌日,陶然便可禦殿登極。
陶然正做著女君美夢,忽聽禮儀官大聲宣讀:“偽臨朝陶然者,……,虺蜴為心,豺狼成性……”
隻讀了半句,便聽“撲通”一聲,禮儀官跪倒於地,神色大變:“太後恕罪!微臣罪該萬死,隻是不知何故,微臣手中拿的,竟然不是禪位詔書!”
言未畢,疾風烈烈,卻是經緯躍身而起,搶過詔書,玉立階上。
但聽他高聲朗讀,聲音極是清脆悅耳,便如懸瀑墜潭,珍珠落盤:“偽臨朝陶然者,北韃禽獸也,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滅主屠嗣,弑君殘後。神人之所共憤,天地之所不容。猶複包藏禍心,窺竊神器。經緯不肖,南連百虞,北盡巴蜀,西聯滇黔,東和吳越,上下齊心,爰舉君旗,束我兵馬,驅我鐵騎,護我王室,修我文武,愛我蒼生,以清妖後。”
此時的經緯,今非昔比,往日唯唯諾諾、畏畏縮縮、藏頭露尾的傀儡之態,喪失殆盡。王者之氣,英挺之姿,慨然而出。當真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慷慨激揚,氣衝山河。
經緯方讀了數句,陶然幡然變色,寒浪更是怒火中燒,低聲說道:“太後,定是博贏暗中做了手腳,將詔書偷梁換柱,待我先將經緯小賊捉拿歸案。”
寒浪猜得不錯,這詔書是假不是真。確是伯藝事先在綢布最底層寫好“伐妖檄文”,待晾幹印實之後,又塗以“淋酸水”覆蓋,上書“禪位詔書”。這種奇妙之藥水,過上一夜,便能將上層之字消融。
寒浪怒極,“伏波疊浪釘”破空而出,呼嘯而至,隻盼一招製敵。
經緯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根本不以為意,繼續誦讀。但聽“錚錚”數聲輕鳴,“疊浪釘”射在經緯後心,繼而崩落於地。
寒浪自是不知,經緯所穿乃是虞君禦賜的軟鱷寶甲,平常的兵器,自是刀槍不入。
寒浪大怒,氣運丹田,蓄勢於腕,“疊浪釘”再次破空而出。方才他不願引百官驚疑,是爾隻用了兩成之力。事到如今,既然撕破臉麵,射釘之力便加到七成。
哪成想,便在此時,華蓋上空卻飛出數枚細微暗器,又聽“錚錚”幾聲輕響,“疊浪釘”被擊的逆向。
兵部尚書龐宗早已按耐不住,按劍在手,極躍而上:“桂偉公,你讀的可是禪位詔書?”
“桂偉公”卻是陶然假意示好,留給經緯禪位之後的名號,算是大棒加一顆甜棗。
經緯微微一笑:“今日是桂國祥瑞之日,禪位詔書,怎能宣讀?寡人讀的是剿韃檄文!”
“剿韃檄文”四字一出,刹那之間,禪位台上,劍拔弩張。
多年以來,文武百官飽受陶然欺淩,對她的殘酷嚴刑,畏懼如洪水野獸。雖說明哲保身,敢怒不敢言,心裏卻巴望著看場好戲,權當一解素日之怨。
龐宗不可一世,麵沉似水,一聲冷笑:“桂偉公,太後念你是先君之子,倍加體恤,更是用心良苦扶持你做一國之君。十年來,你貪酒好色,腐化墮落;愚鈍無才,惡劣無德;庸懶無能,狂妄無為。太後卻為國操勞,夙興夜寐,你不知恩圖報,還惡語中傷,以怨報德?當真違天倫,逆天行!”
經緯凜然一笑:“寡人若有才,早被你絞殺!寡人若有能,早被你萬剮!你們這些妖韃,才是逆天行事,人神共憤!”
說話間,經緯從懷中掏出兩個幹涸的球狀物,舉過頭頂,一臉悲愴,對著台下文武,振臂高呼:“卿等皆食桂祿,備受先君恩德,眾位愛卿可知,此乃何物?此乃寡人母後之雙目。妖孽陶然,本是韃人,豺狼成性,心若蛇蠍,勾結北韃,毒死寡人父君。又將寡人母後,割舌剜目,此等禽獸之行,天理不容!”
刹那之間,文武百官,一片噓籲。雖說大部分官員,飽受欺淩日久,跪在地上,不敢稍加辭色,卻有少數有膽有識者,想起前因後果,聲淚俱下,熱血沸騰,義憤填膺,怒目而視。
龐宗見勢不好,拔劍在手,飛身搶上,作勢欲撲。
寒浪更是勃然大怒,蓄積內力,“伏波疊浪釘”破空而出。
阿龍昔日在中桂修行十年,雖重歸故土,依然感情至深。何況經緯之父,治國有方,對民寬厚,算得上一代明君。如今經緯落難,怎能冷眼旁觀?
他更無絲毫猶豫,輕揮左臂,數枚“追風菱針”跟著破空而出。刹那間,針釘相激,數聲輕響,各自逆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