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相逢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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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聽暗器呼嘯,寒浪飛身閃避,一聲斷喝:“大膽狂徒!膽敢暗器偷襲,還想刺君殺駕不成?”

    陶然吃驚非小,心中更是明了:“今日攪局者,不是仲聲,便是博贏。”強壓驚怒,低聲吩咐:“為今之計,必須速決。咱們定要盡快禮畢,經緯作亂,也好私下處理。”

    經緯既不驚慌,也不逃亡,一個“燕子抄水”,飛身拾起數枚“伏波疊浪釘”,舉過頭頂:“不錯!正是你伏波妖孽!欲弑君作亂!”

    陶然大驚,在她眼中經緯隻會逆來順受,萬萬沒有料到木偶不僅會演戲,還會奮起反擊。

    眼見陰謀欲蓋彌彰,寒浪索性撕破臉皮,厲聲震懾:“桂偉公!如此大不敬!膽敢勾結叛臣,串通外戚,謀逆犯上,攪亂朝綱,何來半分德行?念你乃先君子嗣,少不更事,我君一忍再忍,你居然得寸進尺,有天無日?”

    經緯一改常態,仰首挺胸:“韃妖!爾等細細聽了!頭可斷,血可流!桂君之位,宗廟所有,上天所授,怎能傳你禽獸?要寡人卑躬屈膝,為虎作倀,癡心妄想!要寡人苟延殘喘,與韃為伍,白日做夢!”

    寒浪冷笑一聲,把手一揮:“來人!將那勾結逆黨、叛國投敵的賤人,帶到台上來!”

    說話之間,“金蛛子”飛身躍下台去,片刻之間便將一個柔弱嬌怯的粉衣小姑娘,拎到台上,拋擲於地。

    但見她被縛了雙手雙足,麵色如雪,一雙美目,露出無極憤怒。

    阿龍隻覺一顆心瞬間揪痛,呼吸都要凝滯,定睛瞧過去並非青荷,這才緩上一口氣。

    經緯陡見粉衣少女,大驚失色:“晨妹妹,你因何以身犯險,回到中桂?”

    少女悲切一笑:“君兄,晨曦實在記掛你,這才悄悄跟著殿下私自回歸。萬萬不曾料到,如此小心昨夜還是遭了金刀惡賊暗算。”

    經緯心裏連珠價叫苦,麵上卻鎮定自若,一聲斷喝:“陶然!殿下已與南虞儲君聯姻,爾等膽敢傷她半根毫毛,虞君定送爾等奔赴阿鼻地獄!”

    晨曦唯恐經緯有失,低聲急道:“君兄!晨曦的性命輕於鴻毛,祖上千秋大業,父母血海深仇,卻是重於泰山!君兄萬萬不要因小失大!”

    龐宗冷笑數聲,走至經緯近前,貼著他耳畔,極低的聲音罵道:“爾等受過太後多少恩典?還敢恩將仇報?當真罪過不小!今日乖乖禪位!否則的話,兄妹兩個,暴死一雙!”

    龐宗退後,高翔低眉順眼,走上前來,假意賣好,悄聲細語:“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如順應天時,稍加配合。太後更會感念你之大孝,兩相便宜,皆大歡喜,何樂不為?”

    經緯一聲冷笑,大義凜然,高聲斷喝:“亂臣賊子!助虐禽獸!寡人便是受死,決不屈服;寡人便是做鬼,也不傳位!”

    陶然笑靨如花,站起身來,緩緩踱至經緯近前,貼著他耳語,聲音極低,陰毒至極:“小畜生,你分明是在作死!必欲效仿博後,想做人彘!你隻管放心,待本宮榮登女君,定會做爽了你!”

    經緯滿臉傲氣,一身傲骨:“十惡不赦的韃妖!禽獸不如的孽畜!凶殘暴虐的殘魔!謀弑寡人父君,殘害寡人母後,毒殺寡人君兄!如今又淩辱寡人親妹!你我不共戴天,寡人定讓你死得好看!”

    陶然一聲冷笑,剛要發作,忽見寒浪以目示意,即刻心領神會,索性踱著方步,坐回龍椅。

    鬧劇已成,寒浪雖是義憤填膺,卻不願當著百官之麵,血濺當場,以免激起公憤。索性對經緯不理不睬,一改狠厲之色,恢複富麗堂皇之姿:“禪位詔書宣讀禮畢,請太後受璽。”言畢,捧起裝有傳國玉璽之楠木盒,交給一將一相。

    將相都是聰明伶俐之輩,更是不約而同,行叩拜大禮,接過玉璽,舉過頭頂,奉上前去。如此聯袂起舞,當真珠聯璧合。

    陶然含笑接受玉璽。哪料到,捧在手上,不過片刻,便如遭受炮烙,拋之於地,臉色驟變,一聲驚呼,渾身顫抖,呼吸急促。

    再看她身側的一將一相,更是七竅流血,撲倒於地,慘狀橫生,嗚呼哀哉。

    經緯護在晨曦身側,朗聲大笑:“妖孽!玉璽乃中桂之寶,北韃禽獸,何德何能,安敢覬覦?”

    寒浪大驚失色,一躍而起,將陶然抱回龍椅。

    再看陶然,呼吸急迫,麵如死灰,渾身亂顫。眼見她身受劇毒,寒浪忙探手入懷,將一粒解百毒的“伏波疊浪丸”放入她口中。

    此藥由罕見的名草藥“北三七”、“扣子七”、“七葉一枝花”熬製而成,解毒效果極佳。寒浪仍是不放心,佇立在陶然身後,雙手護住她心脈,運功驅毒。

    陶然麵色逐漸轉紅,終於緩上一口氣,看向玉璽,又驚又怒,但見白玉雕成,上刻龍魚鳳鳥,以大篆書寫“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不似有假。

    寒浪卻倒抽一口冷氣:“此

    璽與國璽一般質地,玉色神似,字跡相同,倒能以假亂真。以寒浪之見,定是伯藝、仲聲所為。上覆“空明三品紅”,是由‘一品紅’、‘蘑菇紅’、‘鶴頂紅’煉製而成。毒性之烈,沾膚即腐。”

    陶然登時大怒,萬萬沒有料到,敵人膽大包天,偷梁換柱,又施劇毒:“經緯!我扶得了你,自然毀得了你!現下,你想死都來不及!來人!先將小妖女剁下手足!”

    “伏波八浪”撲將上來,舉刀斬向晨曦。經緯飄身而起,搶過一把長劍,合身撲上,大聲疾呼:“北韃妖孽!果然熬忍不住!弑君之行,再次上演!”

    再看台下文武,超過半數,臉上都寫滿了憤怒。更有躍躍欲試者,摩拳擦掌,不顧安危,大聲疾呼:“我等世代倍受君恩,豈容北韃禽獸欺淩我主?”

    寒浪極力蠱惑人心,安穩時局:“太後乃先君愛妃,待桂偉公仁義至盡,怎是北韃妖人?倒是桂偉公以怨報德,禽獸之行,妄為人子!”

    隻是,無論寒浪如何感召,再也掩不住悠悠之口。

    耳聽眾說紛紜,眼見群情激奮,寒浪急忙以目示意,“伏波八浪”更不遲疑,手持刀劍,直指經緯兄妹。

    晨曦危在旦夕,反而再沒了驚慌和戰栗,低聲耳語:“君兄,休要管我!速走!”

    陶然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公正賢良再也不能偽裝,豺狼本性才能派上用場,亮出凶殘的目光,看向寒浪。

    寒浪更是一忍再忍,忍無可忍:“禪位大典禮畢!兩個賤人,叛國忤逆,蔑視女君,殺無赦!”

    “伏波八浪”各舉利刃,闖將上來,刹那之間,刀光劍影,風聲鶴唳。

    危急時刻,十數支“追風菱針”,淩空飛來,神鬼莫測。

    八人本欲痛下殺手,哪料到敵針如此淩厲,便如逆風惡浪,縱躍躲避,心中暗道:“難道是空明妖孽卷土重來?當真好生厲害!”

    一時間,台上劍拔弩張,亂成一片。更聽台下一片嘩然,豈止是台下,整個漓象宮上下,都是舉頭望高空,一片沸騰中。

    卻是一個巨型氣球,淩空飄來,紅綠交錯,條紋相間,煞是好看。

    阿龍隱在禪位台華頂,看得清清楚楚,氣球底部,設有吊籃。吊籃中又設有燃料罐和蒸汽噴燈。略加思考,不由麵上一笑:“必是伯藝傑作。他將空氣加熱,從氣球底部開口充入氣囊,控製噴燈熱度,操縱氣球升降和前進。”

    桂國群臣不明此間奧妙,隻當天神駕到。一時間,成百上千,都是目瞪口呆,隻想頂禮膜拜。

    熱氣球便如被施了魔法一般,飄飄悠悠,奔著禪讓台越飄越近,終於落將下來。

    阿龍定睛觀瞧,吊籃之中,站立五人,分明是仲聲、伯藝、天權、開元、玉衡。

    寒浪率先醒悟,一聲斷喝:“武士安在?速速與我開弓放箭。妖人圖謀不軌,與我亂箭射死!”

    他一聲令下,刹那之間,箭如雨發。哪料到,氣球異常靈活,突然變速轉向,半空中飄出一道弧形,避開萬千箭雨。及至禪位台正頂,五道黑影,迅如飄風,一躍而起,飛身而出,飄至台上。

    登時,台上台下,一片唏噓。驚慌失措中,更聽有人驚呼:“仲聲老丞相!是咱們的仲聲老丞相!”

    仲聲乃中桂一代名相,治國安邦,文韜武略,威名遠揚,曾是臣民心中無上之神話。雖遭陶然多年詬病,至今餘威尚存。陶然殘暴,民心盡失,在這個節骨眼上,仲聲鬥現,何等傳神?何等威懾?

    再看仲聲,雖是瘦骨嶙峋,滿身傷痛,卻是身殘誌堅,鐵骨錚錚,傲氣凜然。便是阿龍這般硬漢,隻看上一眼也忍不住熱淚滿麵。

    瞬間,陶然麵如死灰,半晌才緩過神,顫抖著雙唇,從牙縫裏逼出一句話:“仲聲!你當真命大!十年穿骨,熬你不死;金蛇劇毒,殺你不亡!你既然上門找死,我定會遂你心願!”

    仲聲仰天長笑,繼而一聲斷喝,響徹雲霄:“濤!坐那麽高,你不累麽?”

    這聲斷喝,猶如晴天炸出一聲霹靂,不單單是台上妖魔,便是台下百官,階下千衛,都聽得目瞪口呆!

    仲聲稱呼陶然什麽?

    濤?

    驚天一句話,震醒夢中人!

    怎麽?陶然太後原來便是寒浪師妹兼發妻,武功卓絕之濤!事實這般明顯,怎會無人看穿?

    頃刻之間,漓象宮數千宮人、侍衛,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登時,台下議論紛紛。

    “十數年前,濤依靠寒浪,揚名立萬,但她從來都是身穿黑衣,麵披黑紗,無人見其廬山真麵。”

    “是啊是啊!陶然兩字倒過來,豈不就是濤嗎?”

    “細細思量,濤與陶然,果然從未同時出現!”

    “十年前,先君駕崩,陶然入主後宮,深夜入宿何處,無人知曉。當然,除了

    一人,她的奸夫,寒浪!”

    “原來,陶然便是濤,濤便是妖後,好個奸夫淫婦!”

    濤心知醜事敗露,再也不可彌補,索性向懷中探手,摸出得力武器“逆波逐濤綾”,心中惶恐無限,嘴上不甘示弱,卻是欲蓋彌彰:“仲聲!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荒唐至極!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

    仲聲麵色一凜:“濤!你本北韃奸細,十年前受必裂之命狐媚惑主,我便對你疑心。前些時日,以博贏之能,伯藝之才居然找你不到。我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你人前做陶然妖後,人後是寒浪淫婦!”

    濤一聲狂笑:“仲聲!病入膏肓,癡心妄想!你聽好了!寡人是桂國女君,現在就送你奔赴陰曹地府。”

    仲聲一聲冷笑:“妖孽,我怎能先你而去?當年我發過毒誓,我會親手送你下地獄!事到如今,現世現報,時候已到!”

    寒浪眼見多年淫宮秘史暴露無遺,唯有孤注一擲,死中求生。念及於此,更不怠慢,陡然踹向龍書案下機關。

    哪成想,靜候半晌,經緯、仲聲所站之位,並不曾萬箭齊發。

    寒浪一臉驚愕,仲聲朗聲大笑:“妖孽,我知你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怎能不提早未雨綢繆?”

    說話之間,仲聲轉過身形,麵對台下文武百官,目光如炬:“伏波妖孽,北韃親厚!弑君殺後,誅仁屠義,魚肉百姓,禍亂朝綱!禽獸之行,蛇蠍之心,十惡不赦,令人發指!眾位同仁,深受君恩,自應群起,鏟除妖孽,全力護君,匡扶社稷!”

    言未畢,台下已是一片大亂。瞠目結舌者,呆若木雞者,抱頭鼠竄者,摩拳擦掌者,躍躍欲試者,振臂一呼者,揭竿而起者,形形色色,千姿百態。

    濤畢竟執政多年,餘威不減,對著眾多心腹一聲令下:“妖言惑眾者,圖謀不軌者,犯上忤逆者,殺無赦!”

    她果然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台下無數禦林軍,箭上弦,刀出鞘,將文武百官,團團圍困當中。

    經緯看過之後心中恨極:“妖後凶殘,毫無底線,死到臨頭,居然以百官為質。”

    便在此時,忽見“伏波八浪”之首的癸水,躍上前去,貼著濤耳畔輕語:“君上,大事不好,事到如今,驃騎將軍鴻宇,車騎將軍素陳,全部歸順仲聲。不僅如此,仲聲、博贏又受勾結叛賊,聯合五駝,斬殺守備,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漓象宮團團包圍。”

    濤聞言神色大變,更是當機立斷:“先除經緯,再拿仲聲,永絕後患。”

    台上眾妖,早已氣急敗壞,聞言更是各亮兵器,直取經緯、仲聲。

    “金蛇子”首當其衝,率先搶攻,隻想在新君麵前,搶下頭功。

    天權、開陽、玉衡,劍鐧出鞘,急走輕靈,風起雲湧,拜鬥參星。

    刹那之間,場上已殺成一片。

    隻是,畢竟敵眾我寡,形勢異常險惡。

    危急時刻,突見金光崩現、銀芒突閃,數十枚“霹靂金針”、“空明神釘”,破空而來。登時,數十名殿前侍衛,紛紛撲地。

    陽光下,半空中,更見兩條身影,一白一黑,倏然飛至。

    細看白衣少年,十六七歲光景,人如蛟龍,劍如霹靂,長劍急舞,轉瞬擊退敵兵,飛身撲至晨曦麵前,更是出手如電,挑開繩索。

    再看黑衣少年,二十出頭,手中“淩空劍”,如長風破空,上下旋舞,左右輾轉,將裏三層外三層的侍衛,殺的落花流水,紛紛後退。

    阿龍看罷,登時大驚:“怎麽,這一白一黑兩個少年,分明是當日在滇黔大理“蒼洱宮”壞我大計,搶奪知樂遺詔之人!”

    “伏波八浪”眼見形勢陡變,登時怒極:“大膽狂徒,有何企圖?不知好歹,速來受死!”各亮刀劍,不顧性命,率眾強攻。

    兩少年橫眉立目,長劍炫舞,視敵若無物。

    晨曦方得解脫,便不顧自身安危關切白衣少年,低聲說道:“逢哥哥,此地凶險,不宜久留,速速出宮!”

    經緯喜出望外,長劍急舞,連聲驚呼:“阿逢,傲兄!你們果然來啦!隻是陶然一黨不僅人多勢眾,更是詭計多端,如今已布下天羅地網,你們定是多加小心!”

    阿龍更聽得心驚:“白衣少年被喚作阿逢,又精通‘霹靂神功’,難道便是南虞儲君虞逢?黑衣少年被喚作傲兄,用的又是‘空明神功’,難道便是南虞大將軍淩傲?”

    尚未理清頭緒,阿逢已是粲然一笑,雙眸如星,閃亮如燈。他那俊朗的玉顏,他那清澈的靈眸,他那溫暖的微笑,更讓阿龍似曾相識。

    一時間更是震撼不已,再次點燃灼燒的記憶,再次激蕩思荷的痛惜。

    阿逢天性豪爽,一聲朗笑:“經哥哥、晨妹妹隻管放心,咱們既來之必安之。不大打一架,不殺盡妖韃,不替你們出氣,我怎能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