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伸冤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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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出奇的靜,常翼的聲音更是出奇的悲痛:“阿禾手持魚刀,發瘋一般斬剁,阻攔她的侍衛猝不及防,非死即傷,再也不敢近前。就這樣,她出人意料闖入靈堂。

    一時間,靈堂上下,殺氣盈門,風聲鶴唳。

    我乘亂躍上屋頂,幻想尋個好機會,躍身而下救護她們母子。

    阿禾素來溫婉,如今一張臉早已殺氣盈麵。她瞠視著泰宇夫妻,目眥盡裂:‘丞相,夫人!依我南虞律法,子孫不得殉葬!’

    泰宇站在當地,一臉的冷意,心下早已動了殺機。

    大夫人更是冷冷看著阿禾:‘我沒看到子孫,隻看到賤人!’當即命令手下爪牙:‘把這賤人拖下去!狠狠地打!告訴她!什麽叫做南虞律法!’

    阿禾出奇的鎮定:‘夫人!阿禾願為老丞相殉葬!生生世世給他做魚熬湯!隻求留下兩娃性命。’

    大夫人聞聽此言,倒是為之所動。在她看來,兩歲幼奴,再無生母庇護,毫無威脅,反而還能為她所用。這樣的結局,甚合她的心意。

    於是,大夫人看向泰宇。

    出乎眾人所料,泰宇根本就是滅絕人性,冷然說道:‘三個賤種,一個不留,一起殉葬!’

    阿禾聞聽,不怒反笑。她看著泰宇,一笑傾城,二笑傾國,三笑吟哦:‘靜女其姝,俟我其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阿龍聽到此處,心下一驚:“靜姝?我上次夜探荔粵宮,虞君不就是這般呼喚虞後的閨名麽?”

    常翼低聲又說:“泰宇聞言,如遭雷擊,登時怒不可遏:‘賤人!你說的是什麽?死到臨頭,膽敢胡說?’

    阿禾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是丞相的親口吟誦!這麽快就忘了?便是那日,新君大婚!蒼天瞎了!大地聾了!公道死了!丞相醉了!禽獸活了!一次一次淩辱,一遍一遍吟詩!’

    泰宇一聲斷喝:‘賤人!給我閉嘴!’言未畢,飛身躍上前去,搶撲阿禾,一掌摑在臉上。

    阿禾的身子,就如風吹柳絮一般,直飛上天,重重撞在梁上,又反彈回來,摔倒在地,登時鼻口竄血,骨斷筋折。雖是如此,她毫不屈服,掙紮著抬起頭來,恨恨看著泰宇。

    泰宇一聲冷笑:‘怎麽?不服麽?誰讓你一出世便是賤種?’說話之間,一躍而起,將阿禾拎將起來,稍一用力,頃刻之間,阿禾兩隻手腕,節節寸斷。

    他本想將阿禾一掌擊斃,眼見大夫人和眾侍衛看著他的異常,又念及阿禾的前言,都是顏色大變,不禁猶豫一回,手便停在半空之中。

    阿禾垂死之際,強忍錐心之痛,一身傲骨,臨危不懼:‘泰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今日立誓,我死兩娃生,此事再不會有人為你傳頌!你若殺子滅子,你的醜事,盡人皆知!你的榮華,灰飛煙滅!’

    那一刻,無人可以想象,馳騁天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泰宇,居然被區區一個奴役,震得瞠目結舌,嚇得魂飛魄散。

    他不知阿禾究竟知他多少實情,更不知阿禾死之將至,能否說到做到。

    俄頃,泰宇一雙眼睛更被怒火燃燒成血紅,便如吃人一般,想來他從未受過別人如此脅迫。

    他當機立斷,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更是飛起一腳。刹那之間,阿禾胸骨肋骨齊斷,再次重重摔撲於地。

    兩歲的泰格、嫦雯,眼見慘禍橫生,又驚又痛,哭跑過來,齊齊抱住阿禾。

    阿禾雖是再也活不成,卻不肯就死,她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大出泰宇的意料,更是驚怒交加,一腳踏上阿禾的背。

    阿禾再也消受不起,口吐鮮血,卻依然至死不屈。

    泰宇暴怒,揪著阿禾的頭發,將她一把從地上扯起來:‘我倒要問問!你個賤人,死到臨頭,拿什麽威脅我?’

    阿禾命在頃刻,卻是泰然自若,天地為之失色:‘伸冤在我!必除妖魔!’

    泰宇聞言,怒火滔天,一掌擊在阿禾前心。

    阿禾又一次搶摔在地,再也掙紮不起,更說不出一句話,卻說什麽都不肯就死。她抬起頭來,看向撲過來的兩個孩子,奮起平生之力,護在懷中。

    泰宇理智回歸,指揮侍衛:‘將這三個賤種,速速拖下去殉葬!’

    侍衛狼子野心,便要殺人滅口。我悲憤交加,忍無可忍。明知不敵,依然欲飛身下房,舍命相護。

    便在此時,忽聞門外腳步匆匆,卻是‘南虞四劍’中的南荔將軍奔入房中。

    泰宇位高權重,南荔在人家府上,自然不能硬碰硬,一臉的淡定從容。便似對眼前之事,視而不見;便似對幼子啼哭,充耳不聞。隻是畢恭畢敬,給泰宇請過安,然後才緩緩說道:“啟稟丞相,君夫人懿旨,泰格小公子,嫦雯小嬌娥,聰明可愛,乖巧嬌憨,甚有佛緣,賜其為添香童子,每月十五跟隨君夫人上香

    請願,不得有誤。”

    泰宇聞言,目瞪口呆。

    阿禾聞言,笑意滿麵。最後看向兩娃,一歪頭,就永遠閉上了美麗的雙眼。”

    說到此地,常翼雙淚齊流,哽咽不能語。

    阿龍英雄扼腕,淚灑前襟:“天地不仁,人為其倀!謀逆天道,天道任之!慘絕人倫,人倫忍之!肉食者狂熱,草食者沉默!善之與惡,相去若何?”

    夏華秋實,朔風挺勁,轉眼入冬。

    阿龍找尋“鳳焰”,終日不休,誌在必得。更是心念青荷,難以自拔,去日苦多。

    是了,仇恨可以暫時掩埋,思念卻是無處不在,有如接天蔽日的荷蓋,任憑風吹雨打,隻是激起無限繾綣,那萬古長青的碧色再也無可更改。

    愛上她,隻在一轉眼。忘記她,卻需傾盡前世今生的時間。上追碧落,下探黃泉,仍嫌時日太短。

    這日天色漸晚,泰格安頓好嫦雯,與阿龍、常翼相約悄悄出府,飛身奔至夢荔灣,手搭涼棚一看,早有一艇暗黑色輕舸停在海邊。

    三角輕舸為泰格、阿龍共同設計,艙中各種發聲裝置都已包裹在綢緞之中,隱形隱聲,輕快無極。

    放到躍上甲板,忽見波翻浪湧,似有海神出沒,阿龍看得驚詫莫名:“難道是傳說中的夢荔海怪麽?”

    定睛再看,卻是一條大魚兒在水中千翻萬轉,奔騰遊戲。它那紡錘形的身體,三尺開外,圓滑、流暢,背鰭呈鐮刀形,身帶黑、白、灰三色斑,甚是乖巧可愛。

    泰格看得雙目閃亮,又喜又悲,一聲驚呼:“青青!”大魚兒聞聲歡喜無限,飛身一躍,便鑽到泰格懷中。它那隆起的前額,一拱一拱,親昵地蹭泰格前胸,似在玩耍,似在撒嬌。

    直到此時,阿龍才得以看清,那也不是什麽大魚兒,原來是隻海豚。

    泰格含淚抱著它,沒頭沒腦,低語數句,好似又說起“鑲月”,聽得阿龍滿腹猶疑。

    淩飄、淩傲兩兄弟已在舸中靜候,聞聲走出舸艙。

    淩傲見狀大笑:“泰格,你這童心倒是永遠不老。”

    說話之間,忽聞岸上傳來馬掛鑾鈴之聲,又見一道白影倏然而至,定睛觀瞧,卻是偷偷趕來的阿逢。

    泰格戀戀不舍放手海豚,六人飛身躍入輕舸,乘風破浪,駛向深海。

    阿龍手展地圖,給眾人觀看。泰格心知每處勾畫,都凝聚著阿龍無數心血,不由心生感動。

    阿逢俯身探尋,劍眉緊蹙:“‘鳳焰’陰險譎詐,十七年來機關算盡,行蹤不定。南海更是波譎雲詭,島、洲、暗沙、暗礁、暗灘,星羅棋布,兩百有餘。咱們如何捕風捉影?”

    泰格談笑風生,答得從容:“今日立冬,正是‘鳳焰’籌集過冬物資之日。南海諸島,畢竟物產有限,雖掠奪島民,拚搶海船,海盜依然入不敷出。大多儲備,尚需從悅城私運。我故意在沙晨海東南港口,給‘鳳焰’留出一條海運通道,今日且看他將物資運往何地,咱們直取他大本營。”

    淩傲誌在必得,雙目炯炯:“‘鳳焰’再是神出鬼沒,奈何咱們直搗黃龍,定讓他死不複生。”

    言未畢,忽聞艙內一隅,悉悉索索傳來異聲。淩傲一驚,縱身躍去,拉開櫃門,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一襲玲瓏雕琢的嬌軀,陡然驚現眼前。

    阿龍乍一看,隻當是摯愛,登時喜出望外,心跳如鼓,兩個字幾乎脫口而出:“青荷!”。

    待淩傲一臉痛心,隻發一言,便令阿龍大失所望:“明月!你怎不聽話?非要以身犯險?難道不知,夜探南島,吉凶難料?”

    明月大口大口呼吸:“啊呀!悶殺我也!今日才知,淩傲猛於海盜!就為躲開你,我藏在此地,呼吸不暢,手腳酸麻,差點暈死過去。”

    阿逢把臉一沉:“明月,你在家玩個天翻地覆,我們都由著你。此行凶多吉少,怎能視如兒戲?”

    明月小嘴一撇:“偏許阿逢探海,不許明月出遊?真是豈有此理?”

    泰格口中急道:“多說無益,速速亡羊補牢,先送公主回去。”

    明月氣急敗壞:“要回一起回,要去一起去!丟下我一人,太也不仗義!”

    說話之間,眾人更不忘海麵。但見夜色中,波浪濤濤,霧氣昭昭,三艘暗黑色的海盜船,滿載貨物,在東南航線,浩浩蕩蕩,縱橫馳騁。

    阿逢先是大喜過望:“功夫不負有心人,大魚終於露頭!”再看看親妹,更是無可奈何:“也罷,事已至此,隻能同去。隻是咱們必須定下君子協議,今日旨在追魚,不在捕魚,明月可要牢記。”

    當即一聲令下,隱形輕舸追在其後,雖是謹小慎微,更是極速挺進。

    疾行一夜,黎明時分,海盜船駛近一處島嶼,便陡然不見蹤影。

    眾人隻覺甚是離奇,甚是詭異。

    阿龍凝神一番探查,低聲說道:“前方

    島嶼名曰千壑島,周邊還與東鼇、萬船、黃渺、竹溪諸島遙遙相和。在東虞群島之中,倒是個指揮作戰,易守難攻的戰略節點。隻是,此島即難停靠船隻,更無築房構舍。此前也曾排遣兵士數次探訪,未曾回報異樣。”

    阿逢沉吟說道:“‘鳳焰’每次現身,都是豐神俊朗,大講排場。他自視極高,不可能駐紮荒島,此中必有蹊蹺。咱們悄悄環島繞行,好生觀瞧。”

    隱形輕舸悄然而行,島上景色更是震攝人心。奇峰異石,隨處可見;峭壁高聳,上插雲霄;懸崖縱深,直入海底。海灣眾多,參差錯落;植被茂盛,樹木蔥蘢。懸崖、峭壁、海灘,絕世之美;珊瑚、洞穴、礁石,處處稱奇。

    一番逡巡,眾人更覺詭異:“此島全無停靠之地,海盜船如何消失的這般離奇?”

    忽聞阿龍一聲驚呼:“諸位是否聽到之聲?此聲發於水上,深入峭壁,噌如鍾鼓不絕。”

    眾人細聽,均覺詫異。急令武士將輕舸駛至絕壁之下,但見峭壁絕立百丈,如猛獸奇鬼,森然可怖。

    徐而察之,更覺奇異。眼見前方藤蔓叢生,攀附纏繞,卻聞水擊穴罅之聲,不知深淺,微波入焉,澎湃涵淡。

    阿龍站立船舷,雙足一點,騰空而起,劍舞之處,藤蔓盡斷。絕壁之內,居然是碩大的洞穴,藤蔓原來是掩蔽洞穴的障眼物。

    向內探望,洞穴極寬極深,似由天然改造而成,千穿萬聯,一直通向島心,中空而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有波濤翻湧之聲,如樂作焉。

    阿龍一番觀察,恍然大悟:“原來,海盜靠山挖山,靠水掘水,利用天然洞穴,在海岸懸崖,穿壁鑿岩,挖崖建窟,溝通連接無數洞穴,既能隱蔽艦船,又能常住。”

    阿逢連連點頭,輕聲說道:“‘鳳焰’果然狡詐,此島區位優勢得天獨厚;北望悅城,有依有靠;南通各島,一呼百應。加之洞穴天成,鮮為人知,工事隱蔽,巧奪天工,當真是易守難攻。”

    洞穴之內,又有巨大的鐵欄杆門攔住去路,輕舸再不能進。

    趁著月色,阿逢令輕舸悄悄停靠,隻留舵手暗中留守,這才率眾施展輕功,攀爬峭壁,轉瞬間便攀至絕壁之頂。

    七人翻山越崖,直至晨光微曦,才逼近千壑島正中心。仔細觀察,整個島嶼,大小洞窟,成千上萬。有的藏匿於崔巍峭壁,有的掩映於巍峨青山,有的隱藏於幽靜穀底,皆是用茂密藤蔓掩飾洞門,阻隔視線。

    當真是奇特的洞窟島國,天下絕無僅有。

    布局巧妙,密如蜂巢,功能各異。外圍洞窟,用於艦船停靠、行進通道;進深洞窟,用於糧食儲藏庫、盜匪居住;中心洞窟,則是彈藥貯備、兵器儲藏。大洞套小洞,洞中有洞,相互獨立,更是脈脈相連,首尾貫通。

    七人滿懷著驚疑,隱著身形,在島內竄山躍澗,悄然而行。隻是,千崖萬壑、千窟百穴,“鳳焰”何處尋?

    阿逢眾人一番商議,尋了個隱蔽洞口,飛身躍入。

    洞內曲徑通幽,蜿蜒盤旋,搜尋良久,阿逢心下犯愁:“此島工事浩大,豈止十年之功?不要說剿匪,光是摸清底細,都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要想洞洞悉知,一網打盡,當真不易。”

    話未畢,迎麵走來六人。

    一個人高馬大,胡子拉碴,似是個頭目,還邊走邊說:“今日巡查,雖是例行公事,更要徹查仔細。咱當家的有令,最近風聲甚緊,火藥洞窟,定要嚴加監管,以便防患於未然。倘若被人鑽了空子,咱們便是灰飛煙滅。”

    他身旁一小個子海盜連連搔頭:“大哥,今日是何口令?兄弟一時沒聽清。”

    大個子頭領眼珠子一瞪:“一天到晚,渾渾噩噩!你難道忘了?依著南曆,今日是什麽節氣?”

    小個子海盜驚嚇過度:“小弟謹記!大哥莫怪!”

    六海盜一番低語,向前走去。

    七人以目示意,小心翼翼,悄悄跟進。

    淩傲悄聲建議:“與其費心搜尋,冒險打探,絕命拚殺,倒不如跟蹤突擊,乘其不備,出其不意,炸他彈藥庫,倒能將這些盜賊來個一窩端。”

    阿逢凝神思索片刻,當即點頭:“索性炸他個天翻地覆,即使炸‘鳳焰’不死,也讓他損兵折將、無處容身。”

    淩飄深以為是,更是報仇心切:“到那時咱們再行捉拿,豈不手到擒來?”

    泰格行事謹慎,一番沉吟,口中叮囑:“此舉甚是行險,定要多加小心。”

    七人悄然跟蹤,便鑽入一處幽深洞穴。此地不僅陰森詭異,更是重兵把守。阿龍嗅覺異於常人,早已聞到硝石火藥的氣息,心知兵器庫已是近在咫尺。

    眼見時機成熟,阿龍便與泰格對視一眼,泰格登時會意。二人悄悄靠近六盜,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出“聽風菱針”、“蒹霞蒼芒”,頃刻之間便點中六海盜後心大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