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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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龍連連搖頭,長歎一聲:“你不了解你父君,他素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既然已鑄成大錯,他再不會原諒我。何況,天下局勢雲波譎詭,虞蜀關係錯綜複雜,你父君為了南虞之利,更要將我拒之於千裏。”
青荷聞言大惑:“虞蜀兩國合作,本是勢在必得。父君與你結盟,才能互惠雙贏,他怎會仇視你?”
阿龍連連搖頭:“虞蜀之間,並不是看似那般簡單。觀今之勢,早晚有一日,必將華夏一統,到那時一場血戰,在所難免。因此,是友還是敵,不會一成不變,而是變種求變。”
青荷心下一沉:“想要統一,必須訴之武力?難道就沒有和平之選?不能不戰而戰?”
阿龍良久不語,半晌方說:“非常之期,能夠爭取和平的隻有一樣東西,那便是戰爭。”
青荷的心更是重重的一沉:“以戰止戰?”
阿龍更是痛惜:“天地不仁,煉獄人心。師兄本是上天賞賜我的最後一個親人,從前我沒能挽留,事到如今至親成了至仇,更不知如何強求。”
青荷心下一涼,又生奢望:“總會有辦法,或許我的母親能夠緩解危局。”
阿龍頓了一頓,忽又說道:“青荷,說到你母親,我又想起邶笛。我還需告訴你,櫥櫃中的玉笛,本是邶笛之物。那一刻,師姐搶救邶笛,邶笛突然飛身而起,自上而下猛拍一掌,當時狂風激蕩,玉笛破空而飛。師姐躲閃不及,不僅中掌,而且玉笛也落在她的懷中。”
青荷聞言大驚:“邶笛因何將玉笛轉移給了小姑?”
阿龍一番沉吟:“或許邶笛斷定自己早晚都是一死,不願博桑漁翁得利,是爾寧願將玉笛交給素不相識之人。”
青荷頓時大悟:“邶笛很聰明,隻要玉笛不被博桑獲取,她便達到目的。如此一來,博桑再無可能將玉蕭、玉笛全部收齊,至於你手上隻有一隻玉笛,都是難解三墓兵法之謎。
阿龍深以為是:“當時我雖不明就裏,可師姐臨死之時,有意無意緊緊攥著玉笛。所以我便當成她的遺物,一直珍藏在聽風山。”
青荷恍然大悟:“我不該錯怪阿龍,我本知道阿龍從來不覬覦別人的東西。隻可惜逃離天坑之時,玉笛連同桃木梳,全部遺失在粵江,當真對不住小姑。”
阿龍默默望著她,良久才說:“隻要你活著就好,那些身外之物,我從來不曾放在心上。便是師姐,也根本不在乎。”
青荷點頭,又含淚說道:“我後背刻有‘蒼狼白鹿’,你疑心我是北韃人也算情有可原。可我父君與北韃並無半分瓜葛,你又如何疑心他?”
阿龍麵色愈加悲戚:“那時候,我抱著師姐遺骸回到聽風山。故地重回,親人卻魄散魂飛,我隻覺天地失色,萬籟失聲,日月晦暗,星辰逆轉。
我走在半山腰,迷迷茫茫,癡癡傻傻,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心向何方,便在此時,忽聞言談話語之聲。
遠遠望去,師兄正與一個峨冠錦袍、神仙俊朗的中年人相擁而泣。
那中年人口中喃喃不止:‘洋兒!為父尋你找你十七年,蒼天有眼,父子終於相見!洋兒,跟為父走吧!’
我隔著叢林,又傷心又驚詫,怔怔看著他們父子。那中年人身後,還有四人,都是畢恭畢敬,斂聲屏氣,更是個個武功絕頂。
師兄悲喜交加,涕淚縱橫,半晌才咬咬牙說道:‘父親舔犢之恩,虞洋永生難忘。恕虞洋不孝,不能如父親所願,在父親身邊恪守孝道。’
中年人氣急敗壞:‘洋兒,風虛情假意,人麵獸心。搶人妻、奪人子,離間你我父子之情,其罪當誅。’
師兄所為大出我的意料,那人如此詆毀師尊,他並未上前拚命,隻是冷顏說道:‘你我再無父子之情,話不投機半句多,不如就此別過。’
中年人攔住師兄,死纏爛打:“為父隻生你一子,你若不繼承為父衣缽,為父縱橫一生,又有何用?你今日便與我同去,為父自當立你為儲君,也省去心懷叵測之人覬覦此位。”
師兄堅定不移:“父親,孩兒心意已決,隻想陪在師尊、師母身畔,終老聽風山。”
中年人目露凶光:“待為父殺了他,一來報奪妻搶子仇,二來為你徹底解決後顧之憂!”
師兄聞言隻是不悅,並未翻臉:“父親倘若一意孤行,再不必留在聽風山。”言畢,抱著你的母親飛身便走。
中年人率眾隨後便追,細觀他們身形步法,細思師尊昔日敦敦教誨,我恍然大悟:“此人所修乃“火鳳神功”,是師尊多年的死對頭。”
我那時年輕氣盛,又方才痛失親人,此情此景更讓我義憤填膺:“師兄不僅為了個女人害死師姐,又不顧師仇,認賊作父,私通奸惡,其罪不赦。”
再說師兄抄小路,奔得極快,
加之聽風山道路崎嶇、撲朔迷離,很快便將那如入迷霧的中年人甩得無影無蹤。
我卻一直悄悄尾隨在師兄身後,看看你母親,再看看師姐,更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及近山頂,我一躍而上,攔住師兄。
當時的我,滿腔悲憤,刻骨仇恨狂瀉而出。根本不容師兄解釋,便大打出手。
我二人打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慘,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青荷聽到此處,心下黯然:“這一段母親和我說過,現下舊事重提,依然觸目驚心。”
阿龍滿麵悲戚:“當時我悲憤已極,不去深思。現下想來,我的武功遠在師兄之下,多虧師兄一味承讓,如若不然,我早已命喪九泉。
哪料到滅頂之災,還在後麵。
當我親眼看到師尊師娘雙雙密室罹難,那般傷痛便如地崩山摧,日陷月毀。
回想方才師兄還與‘鳳焰’父子情深,‘鳳焰’更是口口聲聲欲殺死師尊泄憤,我大徹大悟:‘自不必說,害死師尊者,便是他們父子。’
我完全喪失理智,更是把滿腔憤怨全部傾注在師兄身上。
師兄一日之間,家破人亡,本已處在崩潰邊緣,哪受得起這般構陷?
自此,兄弟又是大打出手,我們徹底恩斷義絕。
那時,我並不知‘鳳焰’是南虞國君。為報師仇,我整整三個月,發狂一般,不眠不休,找遍南虞各門各派,隻想挖地三尺,找出‘鳳焰’這個凶手,將其碎屍萬段。
直到一日終於聽說‘鳳焰’被虞君剿滅,已是屍骨無存,我才懷著滿腹未盡的仇怨,踏上回鄉之路。
回想一切,無可回顧,隻剩悔不當初。”
青荷痛心不已,輕聲安慰:“阿龍,剿滅‘鳳焰’的實際上便是父君。當時,祖父母雙雙罹難,激起他衝天之怒,是爾他一改初衷,拔劍奮起,殺回南虞。後又聯合曾祖舊部,曆盡千難萬險,大敗‘鳳焰’,終於為祖父報仇,並奪回君位。‘鳳焰’雖然現在還逍遙法外,可依然還是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阿龍思及往事,口中輕歎:“我也疑心你與阿逢、明月一母同胞,曾夜探荔粵宮探尋蛛絲馬跡。可是,我所見虞君、虞後,並非你父母,是為何故?”
青荷莞爾一笑,輕聲解釋:“我父母生性簡樸,不喜華堂高屋,阿龍入宮倉促,自然尋他們不到。”
阿龍聞言不盡驚疑,青荷耐心詳解:“父君繼位之初,本欲立母親為後,哪料朝野上下,一片反對之聲。
當時,山河破碎,百廢待舉,父君繼承曾祖遺誌,期望推行新政,破舊立新,也好力挽狂瀾,富國強民。可惜,他剛剛組建的南虞政權,根基不穩。
泰宇之妹靜姝,不僅出身望族,血統高貴,更是南虞了不起的女英雄,在討伐‘鳳焰’的五大戰役中,衝鋒陷陣,功不可沒。
泰宇之父乃開國元勳,更是戰功赫赫,位高權重。他得寸進尺,暗中密謀,聯合上書,脅迫父君迎娶靜姝為後。
父君為穩定社稷,為安撫人心,為治疆安邦,更新政得以順利推行,隻有忍辱負重,迎娶靜姝。
隻是,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靜姝入主後宮不久,不知何故,徹底轉性,一心向佛,不問紅塵。
更有一事,當真驚世駭俗。不要說南虞曆朝曆代,就是九州列國也不曾有過如此先例。那就是:十七年來,我母親無階無品,無名無分,卻是唯一的、真正的王者之妻,後宮之主。”
阿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常翼兄妹常常提到“君夫人”,對之敬若神明,原來‘君夫人’並非君後,而是你母親。”
青荷俏皮一笑:“我母親雖是頑皮,卻也不可小覷,她主持後宮,施展三式,一是推行精兵簡侍,二是消滅繁文縟節,三是廢除太監之製。
再說那些愛管閑事的群臣,眼見母親生兒育女,寵冠南虞,封妃之事父君卻絕口不提,均感過意不去,便有禮部尚書當朝進諫。
我父君一笑置之:‘阿笛是我妻子,我們自拜天地,自成夫妻,相依為命,患難與共。我愛她,她愛我,我幸福,她知足。何須強加冊封這等世俗,毀我最後一片樂土?’
禮部尚書叩拜又說:‘君上,南虞乃天朝大國,君上乃大國之君,一言一行皆乃萬民之表率,決不能違反聖人之道。’
父君微微一笑:‘何謂聖人之道?’
禮部尚書瞠目結舌,半晌方說:‘聖人之道,吾性自足,為而不爭。’
父君微微頷首,莞爾一笑:‘妙哉!我與阿笛,貧賤相守,知足常樂,行的便是聖人之道。’
禮部尚書急忙改口:‘微臣說得是古聖先賢之道。孔聖人說過,克己複禮為仁,非禮勿動。’
父君微微一笑:‘當初,我想冊封阿笛,你說不合禮;如今,我
如你所願,你又說不合禮。當真是封你有理,不封你更有理。依我之見,你管的太寬,該管得管,不該管的還管,這才是不合情理。’
禮部尚書聞言,嚇得麵色慘白,以頭搶地:‘微臣隻是心念君上!‘君夫人’深得盛寵,又育有太子公主,怎能不加封?便是三位殿下的顏麵也過不去。’
父君含笑相問:‘愛卿,依你之見,如何冊封‘君夫人’?’
禮部尚又書被問得瞠目結舌,半晌才說:‘這個,但憑君上裁決。’
父君微微一笑:‘依我之見,宮中一切女官階品,都配不上我的阿笛。我還是那句話,妻子便是妻子,與封號何幹?我非她莫屬,她非我莫屬。’
因父君堅定不移地給母親做主,她才得以在後宮立足。”
阿龍點頭稱羨:“師兄確是古今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隻是你母親既然不是君後,阿逢非嫡而立儲,定是頗費周折。”
青荷點頭笑道:“阿龍猜的不錯,南虞文武群臣早就私下議論過,哥哥並非君後嫡出,又排行第二,生來立為太子,實在不合禮儀。
於是,南虞朝堂湧現出無數不識進退的鐵骨錚臣,舍生忘死,上書直諫。
我父君素來雲淡風輕,卻也因那雪片一樣的奏折諫的龍顏大怒,拍案而起。
更有頑固不化的三朝元老,置生死不顧,與我父君分庭抗禮。父君一怒之下,罰他在文淵閣著書寫史,終身不許妄論國事。”
阿龍聞言大笑:“兄弟十一年,我從未見過師兄雷霆一怒。群臣自是心有餘悸,再不敢太歲頭上動土,猛虎身上謀皮。”
青荷拍手笑道:“父君怒的好,南虞文武百官終於知道,龍須不可拔,底線不可挑。多年以來,再沒哪個敢對儲君指手畫腳。”
阿龍心下欽佩:“師兄對內清正賢明,治國有方;對外稱霸四海,雄霸八方。也算千古一帝,群臣如何指摘?何況,阿逢文韜武略,博古通今,曠世逸才,可謂儲君不二人選。再若橫加幹涉,當真逆天而行。”
青荷微微一偏頭:“阿龍,我父君重情重義,輕禮輕教。他既然不喜陳俗陋習,自然不愛門當戶對,定不會反對你我的婚姻。何況母親這般疼我,絕不會眼看你我勞燕分飛。你隻管心落肚中,咱們的婚事定能有一片大好前景。”
阿龍聞言,劍眉深蹙:“說來說去,青荷還是不了解自己的父君。依我之見,想要說服你父君,難過登天。”
青荷聞言大急,細細一想,又生欣慰:“阿龍,咱們還有堅強的後盾。我母親與你不謀而合,她說你我不能貿然行事,讓咱們在南虞暫留三五日,便悄悄潛回西蜀。待她慢慢開導,總有一日,父君會與你重修舊好。”
阿龍聞言頗為感動:“師兄聰慧仁義,眼光銳利,得此賢妻,實在善解人意。想當年,我曾那般惡語中傷,你母親不僅不記前仇,反而傾力相勸,阻止我兄弟兵戎相見。”
青荷誠心說道:“其實,我父君更是愛恨分明。多年以來,他護著母親風風雨雨,何其不易?是我運命多桀,拖累親人,實在是害人害己。”
阿龍凝視著愛人清澈流水的雙眸:“好運拒你千裏之外,黴運擁你入懷。便是老鼠、蠍子、毒蛇,都對你毫不見外。讓我百思不解的是,你不好生做南虞公主,怎會淪落到東吳?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初見之時你那身行裝,如同混跡丐幫,是為何故?倒是感謝上蒼,時空顛倒,蓮轉荷移,你受委屈,我得便宜。”
青荷聞聽問話,沒急著回答,而是回看半晌,好奇相問:“阿龍,你遇我之時定當我是舞姬。一度被誤解,我曾怒不可即。你當初說不在乎‘我的過往,我的從前’,可是真心話?”
阿龍陡然傷感:“自然不是真心話,隻是為了哄你開心。你倒想想看,哪個男人情願愛人賣笑為生?哪知,我違心討你歡心,還不得你芳心,反而讓你痛心,想想真是傷心。”
青荷聞聽此言,更想起數次棄阿龍而去,實在比真正的舞姬還要薄情寡義,不禁又慚又愧、又恨又悔:“阿龍,龍家家規,我定奉行無阻。從今以後,就是你用飛龍劍砍我,用劈風掌拍我,用旋風腿踹我,我也死纏爛打,不離不棄。”
阿龍聞聽此言,實在開心至極:“你確實欠砍欠罰!不過,為夫急著封山育林,現下不宜亂砍亂伐,且將你的罪過一條一條銘記在心,日後再一條一條和你清算。”
青荷轉瞬間壓力山大,又驚又怕,急忙顧左右而言他:“我人小心大,你官小規矩大,我隻怕遵守不好,肯請夫君幫我招架。”
阿龍色迷心竅,爽快地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龍家家規第一條為夫一力承擔。”念及穿衣脫衣自己十分在行,不由意氣風發:“又是立法,又是執法,一法在手,全家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