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戰火紛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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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格動容:“你捫心自問,有沒有良心?你不愛我,情有可原。他可是你夫君,至親至近的夫君,一生一世的夫君。就在這沙灘,他每日為你彈琴,每日為你譜曲,每夜為你吟詩,每夜為你舞劍。你可以懷疑你自己,我倒是巴不得。何必懷疑他的情?何必自虐你的心?”
青荷狂怒:“可是最後呢?你拋下我!獨自一個!孤苦伶仃!這冰冷的世間,最親最近之人是誰?夫君!這殘酷的世間,至仇至恨之人是誰?愛人!我沒有這樣的夫君!我沒有這樣的愛人!”
泰格突然萬分悔恨,將她抱在懷裏:“香悅,他愛你,真的愛你!別用仇蒙蔽你的心,別用怨淹沒你的情,別用恨回報他的愛。瞞著父君,去找他吧,我陪你去。”
青荷無限憤慨:“他愛的哪裏是我?是萬眾蒼生,是千裏江陵,是百世長歌,是曆史長河!唯獨沒有我!拋卻自強舍自尊?丟棄自愛扔自信?碾做雲泥化作塵?隻為追龍尋冷心?”
泰格淚流滿麵:“何必如此迂腐?隻要真心相愛,隻要同喜同樂,除了殺人放火,除了投敵叛國,什麽不能做?”
青荷義憤填膺:“就是做的太多,才會傷的太過。”
泰格傷情至極:“何必懷疑他的愛,因何不問你的心?”
青荷悲痛至極:“誰說我沒問過?前一世,我何等快樂?這一世,我水深火熱?這也罷了,你難道不知?無論我如何努力,再也回不到從前!你知道麽,我隻想回到從前!哪怕一瞬間!卻再也不能夠!你是罪魁禍首,無可饒恕!”
泰格苦心孤詣:“但凡是人,都不會一成不變!每一個階段,苦中有樂,樂中有苦,苦亦不同,樂亦不同!旁人幫不了你,毀不了你,唯有你自己沉湎,唯有你自己排遣。”
青荷悲憤至極:“我才是你的妻!你怎總是向著旁人?”
泰格傷痛至深:“如果能回到從前!如果你我有緣!那才是我真心所願!”
青荷萬分疑惑,再不答言,依然混淆不清:“這一世,他愛我麽?不知道,不相信!我愛他麽?從沒想過,不敢去想,不願去想,何必去想?唯一能夠斷言的便是,前一世的真情一去不返,這一世的真心再也無緣。”
青荷疲累至極,迷迷糊糊睡去,不知如何上床,不知何時脫衣。迷蒙中浮現一張黝黑的臉,劍眉闊口,望她溫暖一笑,笑容忽明忽暗,曇花一現,便了無蹤跡。
倉皇放眼望不穿,迷茫四顧皆不見。失望頓足,放聲大哭,居然沒有眼淚,沒有聲音。待得驚悸睜眼,唯剩身心冰寒。
披衣起床,清醒異常,繼續反思回想:“他愛我麽?沒有答案。我愛他麽?沒有意願。”
終於大徹大悟:“愛與不愛,不必掛懷。為了泰格,為了嫦雯,時不我待,唯有離開。”
抬起腳來,更覺無奈:“世界雖大,容身之地卻少之又少,無處可去,無路可逃。”
陡然間,靈光一閃:“這世間,我還有一處可以去,桂江天坑曾經做夢都想逃離的地方,如今成了夢想的天堂。”
那有數不盡的花草樹木,可以躲藏;那有道不盡的瓜果梨桃,可以飽腸。還有數不盡的癡心眷戀,可以夢想。
哦,桃桃!它愛我,我也愛它!還有,小魚兒,我魂牽夢繞的寶寶!
是的,就去那裏,如今,桂地已歸南虞,桂江盡屬虞地,連通關文牒都可以統統省去。
青荷不再猶疑,當機立斷,飛身而起,穿亭過戶,躍出府門。
如今的她,已是輕功決定,借著月色狂奔,轉眼不見蹤跡。
泰格滿心惦念,僵臥在床。躺的越久,心越發慌,隻覺得“鑲月淩空空隔天,夜色多愁愁不眠”。
忽然想起她白日之言:“我才是你的妻!你怎總向著旁人?”聲聲響在耳畔,不由心下痛悔,更生激情。顧不上披衣,躍身而起,向內室走去。
挑簾而入,嫦雯和兩個寶貝,睡在外間,白日過於疲累,早已酣睡。
泰格替她們掖掖好被,又偷偷輕吻愛妻臉頰,便聽嫦雯夢中囈語:“阿格,去裏間陪陪小公主,別讓她夜夜啼哭。”
泰格聞言一臉苦笑,心中暗道:“天下何人似我?娶了兩個妻子,卻做一年鰥夫。我也曾夜夜啼哭,卻無人相顧。”
說句實話,泰格發自內心敬佩自己的發妻。
去年阿龍一別,便是強悍如阿逢,桀驁如明月,也是一言未發,唯有嫦雯,奮不顧身,扇出一記耳光。
當真是:“朝為洗衣娘,暮登天子堂。貴賤有何妨?秒殺君和王。於事雖無補,浩氣卻永長。”
心念摯愛,疾步奔入裏間,向床上一望,空空如也。
桌上唯留書信一封:“泰哥哥,雯嫂嫂,我走了,去西蜀。勿念。安好。香悅。”
心痛如火灼,心焦如刀割,追到院中,一輪明月,已
至中天,如玉如盤。春風煦暖,卻覺一片冰寒。擦一擦臉,才知更涼的是淚。
左思右想,強作鎮定:“她從小心大,生性豁達,不當委屈是委屈,不當仇怨是仇怨,未必會去尋死。”
細細再想,略有安心:“她自是別鄉去虞,穿吳赴蜀,隻為自尊太過,咽不下一口怨氣。”
泰格為穩妥起見,夜入深宮,偷見阿逢,稟明真情。
阿逢早知青荷實況,聞言更是一臉憂急:“父君當初那般安排,確是為了你和香悅好,怎奈世事難料。香悅本來除了酷愛玩耍,萬事都不上心。誰會想到她居然會為了阿龍,徹底轉性。這一年來,當真難為了泰兄。”
泰格憂心忡忡:“我的事情不足論,香悅才最讓我憂心,她若總是這樣癡情,我實在擔心哪一日她便就此長眠不醒。”
阿逢連連點頭:“你我確是應該從長計議,思索個萬全之策。”
泰格獻計獻策:“香悅悄悄歸蜀,自是心恨阿龍。待我追上香悅,索性送她前去與阿龍相見。待她心結一解,說不定便能柳暗花明,重獲新生。”
阿逢深以為是:“泰兄隻管速去,父君那裏,我自會替你們瞞著。你見到阿龍,不如便替香悅做主,讓她有怨報怨,有氣出氣。他們做回夫妻,咱們也算萬事大吉。”
泰格又悲又喜:“難得殿下如此豁達,我替香悅、阿龍謝過殿下。”
阿逢一聲長歎:“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們南虞。這短短一年,又是風雲突變,我南虞隻有順應天時,才能立於不敗之地。自北韃之禍,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絕大多數功敗垂成,北韃、東吳、西蜀便是餘下的佼佼者,一個比一個更難對付。”
泰格連連點頭:“西蜀以瘡痍之地、滅族之民,曆經三十年滄桑變幻,求強求存,固然因其險塞密布,沃野千裏,實在非惟天時,抑亦人謀,阿龍便是居功至偉。近期之內,可以為援而不可強圖也。
再說博贏,據有吳越,固有江東,收複北晉,國險而民附,已擁百萬之眾,賢能為之用,不可輕易與之爭鋒。
北韃必裂賊心不死,咱們方才並桂收滇得黔,他便全麵南侵,好在他貪大求多,戰線拉得太開,咱們聯手蜀、吳終於將之驅逐。”
阿逢目光灼灼:“奈何博贏欲壑難填,乘亂又將西征的戰火愈燒愈烈。一場曠世大戰,又是不可避免,整個華夏都要動蕩不安。”
泰格連連點頭:“當今國運,虞、吳、蜀、韃四國兵力以蜀最弱。西蜀以絕對劣勢,膽敢對抗強吳,固然是為本國之利,同時也進一步挑明了親虞之舉。何況,咱們得桂收滇取黔,西蜀雖是屢屢吃虧,卻能顧全大局,給予咱們南虞全力支持,不似東吳兩麵三刀、背信棄義。既然如此,虞、蜀終究是友非敵,或許無需總對阿龍心懷芥蒂。”
阿逢點點頭,又搖搖頭:“或許放眼十年,虞蜀不會兵戎相見。但是,十年之後,是敵是友,孰去孰留,現下隻能三緘其口。”
泰格深以為是:“華夏一統,大勢所趨。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統一才是渴望已久。”
阿逢麵色凝重:“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南虞看似遙遙領先,形勢大好,實則任重道遠。如今乘著亂局父君已派淩傲駐紮虞吳、虞蜀邊境,吳蜀兩國無論誰負誰勝,咱們都要乘虛而入搶占先機。”
泰格連連頷首:“殿下果然高瞻遠矚,也唯有如此,才能助我南虞橫掃,合縱四方,一統天下。”
阿逢低聲叮囑:“這些都是後話,現下時局緊迫,當真是雲詭波譎。當務之急,還是安排好我這個小妹妹。泰兄任重道遠,一路之上,定要小心提防。”
泰格當即告辭阿逢,喚上常翼,更不敢稍作喘息,飛馬而走,直追北上。
臨行之時,兩人帶上一隻獵犬、一對信鴿,隻盼快追快趕,第一時間保青荷平安。
二人叱吒南海多年,賊匪聞風喪膽。此次遠遊,海盜定將大排宴宴,不醉不歡。
光陰似箭,奔馬如飛,泰格尋到桂地幽蘭穀,終於尋見青荷。
青荷好似方才粵江出來,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矗立江畔,孤影相吊,神色蕭條。
倘若泰格不來,不知她這個姿勢,將會保持到何時?天荒地老?抑或天長地久?
泰格將她急擁入懷,隻覺如觸雪霜,更覺通體冰涼。
他心痛無以複加,她卻渾然不覺。
終於,青荷複蘇,認出她的泰哥哥,更是悲憤不已:“粵江水又起,何處尋小魚兒?”
泰格聞言一怔,心下酸楚,千愛萬哄,懇請送她歸蜀。
青荷麵上雲開月和,心裏卻執迷不悟:“小魚兒便在江中,又孤單又冷清。我哪兒都不去,隻在這兒陪他遊戲。”說完,又欲投江去尋。
泰格飛身而起,一把又將她搶在懷中。
任憑
他徒勞勸解半日,青荷隻是不肯回心轉意:“泰哥哥,我想清楚了,便是天坑,也離小魚兒太遠,幽蘭穀才是我和小魚兒的家。你隻管安心回你悅城,我在自家一切安好。”
泰格哪裏肯走:“香悅,走吧,聽話。”
青荷又哪裏肯依:“今朝不比往昔,你在朝中,如履薄冰,出來日久,父君雖不疑你,滿朝權臣卻會說三道四、落井下石。”心裏又說:“雯姐姐也會傷心,兩個孩子也沒了父親。”
泰格無計可施,有生以來首次對她武力鎮壓,強抱著她飛身上馬,奔著西北方向,一路馳騁而去。
常翼跟在其後,謹小慎微,愛護有加,不敢多說一句話。
行過聽風山,山清水秀,碧草如茵,苦辣酸甜,五味橫生。再看她的臉,淚流滿麵,一片黯然。
駛入桂城,桂江環抱,碧水縈繞,她蒼白的小臉,終於死灰複燃。因她看到一張微笑的幻影,浮出水麵,春光明媚,春意盎然。
此時的青荷,展頤一笑:“回西蜀也好,我已寫好一紙休書,正好和他一刀兩斷。來世再見我的阿龍,便能回到快樂從前。”
泰格隻剩無言,隻盼阿龍有力回天。更不敢冒險走箐門雪山,而是直奔虞吳邊關,隻盼出虞抵吳,穿吳赴蜀。
淩傲果然奉虞君之命,在虞、吳、蜀邊關秘密布下十萬精兵。
是夜,泰格秘見淩傲夫妻,三人徹夜密談。青荷如同嬰孩,安安靜靜坐在一邊。
淩傲麵色凝重:“東吳自從易主,已是今非昔比,我等更要密切防範。”
泰格深以為是:“博贏披荊斬棘登上君位,大燒新君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便燒向助己奪君的小弟中桂。幸而經緯、仲聲早有防備,君臣一番商議,舉國歸順我南虞。博贏雖是怒不可遏,卻畏懼南虞強悍,敢怒不敢言。
第二把火,便燒向患難與共的鄰居北晉。北晉毗鄰北韃,曾經滅族亡國之禍,自是元氣大傷。博贏拜帥天樞,勢如破竹,所向披靡,盡占中原之地。
第三把火,便燒向血海深仇的宿敵西蜀。博贏歃血誓師,發下重誓,活捉西蜀君臣,掃平巴山蜀水,隻盼一統神州,霸業千秋。”
淩傲雖恨博贏劫持明月,卻也不憚實話實說:“博贏雖然算不上當世王者,卻也堪稱帥才,不可小覷。想當年東吳也是四分五裂,後來依然威懾天下、屹立不倒,他也算居功至偉。如今他又坐上君位,推行新政,算是一代梟雄。”
明月憂心忡忡:“方才密探來報,此次博贏統帥三軍禦駕親征。憑著兵貴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獲西蜀巫山三座重鎮。”
青荷聽到此處,雖是麵無表情,一顆心卻是重重的一沉。
淩傲泰然自若:“博贏雖是大顯神威,三戰三捷,西蜀更不是省油的燈。且看鹿死誰手,咱們也好黃雀在後。”
明月看向泰格,一臉憂色:“依我之見,蜀吳大打出手,邊境早已封鎖。炮火不長眼睛,處處險象環生,現下不宜送香悅回會見龍帆。你們不如暫行回虞,待戰事結束,咱們再做打算。”
她說話之間,眼望一旁的小妹,隻見青荷歪在案邊,昏昏睡去。
明月略有安心,急令女衛扶她回帳休息。
泰格念著青荷定是西北望,盼情郎,左思右想,唯有對她言聽計從,隻好硬著頭皮向前衝:“到了邊境,我們棄馬而走,翻山越嶺,避開雄關繞行,或許便能見到阿龍。”
三人就華夏戰局論戰直到深夜,方盡興而歸。
泰格回到帳中,挑起床幔,向內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床上空空如也,哪裏還有青荷?
東翻西找,案上留下一封書信:“泰哥哥,我走了。不用找,我很好。放心,勿念。”
此時的青荷,正是心事重重,一路風雨兼程,縱馬馳騁。她晝夜不息,輾轉千裏,卻是奔向蜀東北夔州大營。
驚蟄這一日,終於奔至蜀東北的巫山朝雲峰。
此地位於蜀東、吳西戰略要衝,山連山、嶺連嶺,正是西蜀拒吳的戰略咽喉,占盡天時地利,自古以來都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正西可保夔州,正東可挺進東吳,正南憑據長江天險,正北可退守大寧穀。不僅利於集結聯絡,亦能與夔州裏應外合,還便於軍墾、軍屯、軍事給養。軍耕地星羅棋布,隱蔽於山穀坪壩之間。
再向前走,果然是百裏營盤。但見:“列陣蜀山中,長江做玉屏。絕壁倚神威,殺氣破蒼穹。兵甲謀合縱,旌旗布連橫。刀槍閃寒光,烽火耀月明。西風卷地起,夜雨映天星。”
此時的青荷,輕功自是絕頂,奔行在大營之中,普通軍士誰能看得到她的蹤影?放眼一望,正中便是金頂紅氈帥帳,一股鬆香之氣宛然便在夢中。雖是沉痛往昔,青荷更不遲疑,貓行雀步,疾奔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