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白鷺飛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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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思來想去,隻剩下垂頭喪氣,難過之餘,反而抱起僥幸心理“反正小魚兒再淘再鬧也會一天天長大,反正日子再苦再累也會一天天過去。手機端”

    哪知這條磨人的小魚兒,實在頑皮,好似生來就是她的死敵,每天都與她過不去。

    春分那一天,正遇倒春寒,又陰又冷。

    阿龍忙的不可開交,已是好幾天夜不歸宿。

    青荷惦念不已,心中極是記掛“他受卓雲冷落,又被上司擠壓,日子不知好過不好過?”

    思來想去,隻好自我安慰“我的阿龍,從來異於常人,自然能挺過逆境。何況卓雲也算不上昏庸,他想富國強民,還用得上阿龍。”

    正在煩憂,小魚兒卻要求出去玩耍,青荷當即抱著小魚兒奔向殷府,沒成想弄玉、黛岩她們連大人帶小娃齊刷刷都不在家。

    話說丘山生逢其時,不僅智慧超群,又善抓商機,加之首輔卓幕提攜、工部阿龍賞識,不過四年之期,雖是曆盡風風雨雨,卻已成就了聞名西蜀的實業家。

    更難得的便是,丘山深明大義,私下裏經常引導弄玉“你我根基在西蜀,得利於新政。要知天道憎滿,要懂功成財盡,要明急流勇退,莫等商海傾舟,莫要為富不仁,莫要不得善終。”

    因此,他為人極其慷慨,不惜萬貫家財,經常補給國需、接濟百姓,自己雖是一代富商,便與普通百姓一樣,生活卻是簡簡單單。

    青荷已接連三日不見阿龍,又尋不到弄玉、黛岩,自是怏怏不快。她心事重重,神使鬼差,便行至五鯉湖畔。

    真沒想到,五鯉湖還真是來對了,小魚兒甚喜此地,比荷媽尤甚。

    小家夥蹲在湖畔玩得興高采烈。青荷更是童心大起,倘若不是記掛小魚兒,早已躍入湖中春泳暢遊。

    當此時,一群白鷺飛來,掠人的眼,煞是好看,青荷心底默念“翩翩白鷺鳥兒喜,脈脈五鯉魚兒戲。茶山竹海映石磯,巴山夜雨龍荷依。”

    吟詩到興頭,手指白鷺,言傳身授“小魚兒,那是白鷺,白——鷺。”

    小魚兒鸚鵡學舌“白——鷺,白——鷺。”說著說著,突然站起身來,兩隻小手向前一抓,似是想要搶鷺入懷。

    哪料到,他身形一起,小屁股向後一撅,一下子撞到了身後一塊花崗岩,瞬間被岩石反彈。眨眼之功,便大頭朝下,張進水中。

    青荷本自抬頭,盯著白鷺,目不轉睛,嘴巴一張一合,教的起勁。忽聽“撲通”一聲,兒子已經沒頂。

    她猝然一驚,迅疾出手,哪裏抓得及?大驚失色,不暇思索,躍身入湖。她水性高超,救魚自然易如反掌。不消片刻,撈魚出水,攬在懷中,飛身上岸。

    雖是有驚無險,可恰逢這兩日倒春寒,湖水涼到透心,如此浸泡,如置冰窖,及至上岸,湖水又順著母子兩個的頭發、麵頰、頸項、衣袖、褲管向下流淌,身心奇寒,冷不可言。

    尤其是小魚兒,那真叫個慘。連吐三口湖水,還吐出一條魚弟弟,這才睜開雙眼。

    他對著荷媽眨眨眼,睫毛上掛著的串串水珠,便順著他的小臉頑皮地抖落,他上牙磕著下牙,更是不住地打哆嗦。

    可是,他居然在笑,而且是顫抖地、歡快地笑“小魚兒,學遊泳!”

    青荷眼見他並無大礙,頓時放下一顆荷心,抱著娃離弦的箭一般奪命狂奔。她那兩隻小靴,足足灌進兩斤水,跑起路來東流西竄,飛出兩道水線。她哪裏是跑路,分明是在跑水。

    幸而她速度快,旋風一般刮回龍府。奔至家中,已是夜幕降臨。

    她本以為家中一如既往,一片冷清。不料放眼一望,灶膛火起,炊煙繚繞,飯香滿室,一片溫馨。

    原來家中有人,而且是她最想見之人。

    再說阿龍,由於政事繁忙,通常七八個時辰全部都耗在朝堂。開春以來,由於瘟疫橫行,更是忙上加忙,接連數日家都回不上。

    他心念妻兒,歸心似箭,自是奔飛如電。哪料一進屋,大小人影,一個不見,難免惴惴不安。

    阿龍可是個絕世好夫君,倘若不是政務纏身,定會每晚陪伴妻兒。一句話,絕不會縱橫酒桌,拋妻棄子,沽名釣譽。

    他不喜拉幫結派,不愛意外之財,這在爭戰的非常時期,曾引導西蜀的國風、朝風、民風根正苗紅,因而拯救了萬千黎民百姓。

    但生而為人,便會逐利,便會忘義,更會好了傷疤忘了痛。如今已是和平年代,千年官場積習卷土重來,加上卓雲對阿龍既是利用又是製衡,是爾有意推波助瀾。是爾潔身自好的清官便成了文武群臣眼中的異類。

    幸而阿龍天生鋼筋鐵骨,便如穿就鋼盔鎧甲,不畏壓力山大,無論顯赫,不論冷落,無論升級,無論降職,都是一片平和,一片喜樂。

    不料,唯有家中這個活寶,讓

    他隻有喜樂,沒有平和。

    阿龍好不容易盼回妻兒,卻是等回一隻淌水貓,懷抱一條冷水魚。尤其是那條愛魚,被凍得魚皮發青、魚嘴發紫、魚體僵直、魚牙亂磕,連一雙魚眼都已不再靈光。

    他又仔細向青荷看去,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從腳到頭,長發濕透,長衣奔流,足底還拖泥帶水。

    阿龍當即斷定“青荷定是被人黑,多半是遇到水賊。”

    念及於此,口中急問“青荷,究竟發生何事?”

    青荷哆裏哆嗦,話都說不利索。一是舌頭凍得發直,喉嚨冰得僵死;二是委實擔心夫君發怒,屁股保不住。

    此情此景,讓阿龍十二分心疼,更是瞬間想起前年的常樂宮,想起那次夫妻重逢。

    那時候第一眼看到她,就是這般狼狽場景。最無法容忍的便是可恨的博贏,他居然滿眼都是寵溺,滿心都是憐惜,還一手替青荷拿著荔枝,一手向青荷肩上披上鬥篷。

    青荷急過之後,嚇過之後,尤其是凍過之後,腦子分外僵化,自然未能向平常那般謊話連篇,取悅龍顏。更不能知夫君所知,想夫君所想。躊躇半晌,隻能結結巴巴,以實相告“方才出去遊玩,小魚兒實在淘氣,我一個沒注意,他便不慎落到水裏。”

    阿龍實在驅不走心頭的博贏,登時怒不可遏,更是自悔自責。於是,妒忌、心疼、焦慮、懷恨,縱橫交織,極力掩飾,更要大聲訓斥“大冷的天,怎能去水邊玩?還把魚兒丟到水裏?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幹鬆地兒!”

    青荷隻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阿龍,娃早點下水也不算壞,以後遊泳才能學得快。”

    阿龍聞言火往上撞“青荷!你可是親娘!怎麽生生把娃當魚養?湖畔遊玩也就罷了,以你的身手,居然害小魚兒落水,定是帶的不仔細!魚兒落水也就罷了,還不趕緊找個人家,幫他換上幹鬆衣裳!居然傻乎乎老遠抱回家,讓我魚兒凍成落水狗!”

    說話之間,阿龍再看這隻可愛的小魚兒,更是心下一驚“他怎麽越來越像博贏?”

    於是,博贏那雙寵溺青荷的眸子,更加徘徊眼前,揮之不去。

    阿龍衝衝大怒,不是對愛妻,而是對自己。登時,一張黑臉變成鍋底。

    他強自壓抑,一邊著急八慌給魚兒更換濕衣,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不已。

    青荷無言以對,更是哆嗦一團,腳下的水肆無忌憚,流了一地形成一個小水灣。

    阿龍登時暴怒“愣著做什麽?難道真想立地成荷?還不趕快去把衣服換了!你若病了,誰來照管我的魚兒?”

    訓完愛妾,心下後悔,極力克製,馬上變臉,瞬間喜笑顏開,對他兒子唱起《魚兒謠》來“一尾魚,湖中遊,形單影隻心裏愁。兩尾魚,湖中遊,搖搖尾巴拉拉手。三尾魚,湖中遊,你追我趕競自由。十尾魚,湖中遊,擊水中流遏飛舟。”

    青荷看得目瞪口袋“‘變色龍’變臉得那般快,‘小魚兒’也在跟著他學壞。”

    阿龍懷抱小魚兒,做飯做菜,再次恢複笑逐顏開。

    小魚兒如今幹幹鬆鬆躺在龍懷,又溫暖又舒服,對著龍爸更是眉開眼笑“小魚兒,五鯉湖,看白鷺,學遊泳。”他不費吹灰之力,便令龍爸恍然大悟,瞬間轉怒為喜,笑不可抑。

    眼見父子相得益彰,青荷恨得牙根癢癢“從前他隻對我笑,懷裏抱著的也是一支荷,我當初還不稀罕他抱。如今倒好,事事顛倒。他懷裏抱的,心裏想的,都是魚兒一條,隻對他好,不和我笑。還黑著一張臉,和我咆哮。憑什麽?從前,他還說什麽身兼五職、五位一體?謊話連篇,胡說八道。現在倒好,他蠻橫、我五淚一涕。當真是但聞魚兒笑,哪聞荷兒哭。”

    正憤憤不平,阿龍已整理好心情,做好飯菜,端上桌來,笑口常開“青荷,這三日我不在家,你都吃得什麽?”

    青荷因闖了大禍,自知理虧,從頭到腳賠盡小心,再不敢撒嬌,更不敢撒謊,何況馬上就要吃龍嘴短。

    話說阿龍政務纏身,不能相顧。若是平常,青荷常常蹭飯“十八勇”。哪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近日緣城瘟疫橫行,他們一直跟著操心上火的阿龍忙的昏天黑地,自然顧不上青荷小魚。

    青荷本來可以乘機帶著小魚兒奔赴“小吃一條街”大快朵頤,那裏有數不盡的美味佳肴千層餅、鍋盔、麻團、湯圓、葉粑、麻花、桃片、小麵、水餃、抄手、烤魚、酸辣粉、米花糖、豆花飯,五花八門,一應俱全。

    可是阿龍一邊忙得不可開交,一邊發出黃牌警告“從今以後,不許府外就餐。”

    於是,青荷蹭飯之路無助,小吃之路被堵,她又煩惱自己生火做飯,幹脆柑橘果腹。

    此時的青荷更是誠惶誠恐、誠心誠意、誠實誠信“阿龍,你種的柑橘又酸又甜,我兩天就消

    滅十個,小魚兒更是垂涎三尺、胃口大開……。”

    言未畢,隻見阿龍的臉,瞬間變成黑龍潭。

    青荷隻覺匪夷所思“真真沒想到,我這麽誠實,還是召來他的憤恨。看來活在人世間,不可做好人,不可講誠信。”

    她哪裏知道,說到柑橘,阿龍卻陡然聯想起荔枝,更是想到博贏。想起他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想起那剝掉的荔枝皮,想起那剝好的荔枝肉,送進青荷的櫻桃小口。

    這個想像幾乎讓他發瘋!

    阿龍瞬間義憤填膺“我想請‘十八勇’家的阿嫂們幫你做飯,你卻總是推脫不肯。我前幾日起早準備牛肉羹,你隻管熱一熱,又有營養,又能充饑。小魚兒正在長身體,最需要米肉蛋魚,你卻柑橘水果當大餐。你自己照照鏡子,從頭到腳瘦骨伶仃,從上到下蓬頭垢麵,有誰愛多看你一眼?再說,倘若你沒了奶水,如何喂我小魚兒?長此以往,小魚兒何來健康?你怎就不思進取?誰家親娘似你這般狠心腸?”

    青荷轉過頭去,極度傷心,瞬間淚奔“‘十八勇’待小魚兒當然好,可是並不能管控那七嘴八舌的‘十八嫂’。我怎能為了一條魚,讓‘龍府八卦’任意招搖?”

    無可奈何,青荷唯有嘴上分辨“阿龍三日不歸,哪裏還有牛肉羹?早被我們母子吃的一幹二淨。阿龍又不讓上街就餐,我也隻能吃橘柑。”

    阿龍妒火中燒,詞不達意“我怎麽就娶了你?正經家務不通一竅,小嘴偏偏雲山霧繞!”

    小魚兒眼見龍爸震怒,甚是乖覺,仰著小臉,咿咿呀呀,說個不停“龍爸爸,天上走。小魚兒,水裏遊。”

    阿龍隻望了兒子一眼,即刻雲開霧散。於是,滿麵歡顏哄小魚兒吃飯。

    青荷終是鬆了一口氣,可是瞬間又不寒而栗“在他眼裏,我身無所長、一無是處,如今留在這裏,不僅完全多餘,而且還被父子倆合夥鄙棄。”

    更是自怨自艾“從前的阿龍多疼我?千般哄,萬般愛,一時一刻不離開。自從小魚兒出生,風雲突變,地覆天翻。”

    思來想去,傷心不已“不過一年光景,已是今非昔比。歸根結底,隻因他忘不掉我和博贏的往昔。”

    青荷大大傷了自尊,流著淚悄悄跨出房門。想想一年以來,每日受苦,每天受累,無數心酸,不盡人意。受苦受累還挨罵,心冷身冷更齒寒。

    天,陰慘慘;夜,黑漆漆;風,冷颼颼。吹蕩得她衣決飄飄,裹挾得她踉踉蹌蹌。她全然不管,自顧朝前走,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奔流不息。

    天陰沉得像冷龍,夜黑得像鍋底,風刮得像狼嚎。大顆大顆的雨點,打在臉上,青荷竟然一無所知。雨越下越大,瓢潑似爆發,瞬間把她淋如水洗。

    淚水和著雨水,在眼中翻湧,在兩腮馳騁。青荷毫不在意,兀自趟著水,深一腳淺一腳,不顧一切向前衝。

    整個人裹在狂風暴雨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將向何地。

    耳畔傳來姐姐否定的話語“即便阿龍心寬似海,即便阿龍愛你如初,奈何你已觸及人間的底線和戒律,他不可能天長地久容忍你。”

    心底傳來父君威嚴的警告“南虞公主,帶給你的絕不是平安榮耀,而是在劫難逃。”

    青荷對天一聲悲鳴,倒在泥濘之中。

    且說阿龍,方才哄著小魚兒吃飽,自己未及吃上一口,忽覺周邊異樣,四下一望,青荷不知去向。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狂風大作,暴雨傾盆。他耳聽風雨之聲,瞬間覺醒“不好,青荷雨夜出走。”

    牽掛愛妻,心急如焚,飛身出門,轉瞬間找遍院裏院外,卻是不見蹤影。

    轉念一想,躍身回房,將小魚兒一番包裹,塞到懷中,又穿好鬥笠戴好蓑衣,渾身上下嚴嚴實實,這才躍出房去。

    阿龍沿著緣城主幹道蜀緣街來回找了數圈,又將她常去之所尋了個遍,還是蹤跡不見。

    他心似油烹,驚急無限,跨上白龍馬,向著殷府一路飛奔。不出半刻,便疾馳著奔近府門。

    丘山一家十來口正在用膳,眼見阿龍抱著娃,裹著寒雨,挾著冷風,後麵跟著家丁急匆匆跨進房來,個個大吃一驚。

    從前的阿龍引領萬馬千軍都是處亂不驚,如今卻變顏變色“山弟,可曾看到我家青荷?”

    丘山雖是一代富豪,卻是布衣布袍,倒顯青春,倒顯年少,身材相貌更與先前未變分毫,還是帥的一如既往,還是帥的不盡逍遙。

    當他聞聽如此風雨之夜居然走失青荷,心下一急,陡然變色“荷妹妹怎會不告而別?這不是她的做事風格。”

    弄玉心念閨蜜,滿麵驚急“正是,荷妹妹絕不會意氣用事。”

    黛岩關心則亂,深蹙峨眉“荷妹妹會不會遭遇惡賊?”

    (本章完)

    龍悅荷香

    longyuehexia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