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憑什麽認為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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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冬日的午後,和煦的陽光下,我們四目凝視,有股電流發出“滋滋”聲響,竄過我的身體。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我們誰也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彼此。

    他的目光清澈,如同小溪邊的一潭清水,一眼可以望到底,然後,沉陷下去。

    等我恍過神來,他已彎下腰,從我手中接過行李包,深深的眼睛裏,有了一點的笑意。

    “還沒吃飯吧,一起去吃點。”

    “嗯。”

    再見他,我以為我可以很決絕,才發現,我根本就做不到。

    如果他選擇無視我的出現,任我自認為瀟灑的離開,也許結局就會不同。

    偏偏,他追了出來。

    醫院對麵的小餐館裏,早已過了午餐高峰期,客人不是很多。他挑了一個稍微幹淨些的餐桌,為我拉開餐椅,繼而旋身在我對麵坐下。

    “想吃點什麽?”

    他像是對這裏很熟悉,伸手拿過桌角的菜單跟一本點菜簿。菜單遞到了麵前,點菜簿放在他的麵前,手裏還握著一支筆。嘴角噙著笑,一瞬不瞬的望著我。

    我沒有看菜單,拿起服務生為我倒的溫開水,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隨便吃點什麽就行。”

    他抿了抿唇,筆帽頂在下顎,思考了一下,“要不,來碗酸菜魚好了,像上次那樣,多放點辣椒。好久沒這麽吃了,挺懷念那天辣得滿臉是汗的感覺。另外,再來個炒青菜,增加一點維生素跟礦物質。你看,可以嗎?”

    “好。”我說。

    他起身把點菜單送到了廚房的窗口,刻意跟廚師交待了一句,一定要多放辣椒。

    我拿起紙杯,將杯中的開水,一口飲盡。

    記憶就像翻書一樣,在我還沒有完全做好心理準備,它已經自動的翻到了那一天。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麵,我們吃著同一碗酸菜魚,辣得汗流頰背,卻樂不思蜀。

    他說:我叫趙靖軒。

    我說:我叫薛凝凝。

    他說:我們真有緣啊。

    ……

    是啊,在茫茫人海裏,命運將我們倆個人緊緊拴在了一起,這不就是緣分嗎?隻是這個緣分太脆弱了,脆弱的隻剩下“緣”,而再無“分”。

    人生幾何,花開花落,緣起緣滅,皆早有定數。

    ——這就是命。

    他回到位置上,往我杯子裏加滿溫開水。

    “這麽長時間沒見了,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機會,跟你麵對麵一起吃飯,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我也沒有想到,會這麽巧。”我說。

    如果我知道會在這裏遇到他,我一定不會過來的,我腹誹。

    “你外婆是老毛病了,醫生說沒什麽大礙,平時多注意心情,不要再受到刺激了就好。”

    他大概也察覺到了我們之間有些尷尬,氣氛微妙。忽地話鋒一轉,挑我最在意的話題去聊。

    “嗯,我會叮囑她的。”

    服務生把魚端了上來,滿滿的一大碗,上麵撒滿了紅色的小辣椒。光聞味道,我就噎了口口水。

    “剛才在病房裏,聽林阿姨說,你快當爸爸了,恭喜你啊。”我咬了咬唇,不知怎地,說出了這麽違心的話。

    一語中的,我看到他的臉色有過一瞬間的微慟,隨後又克製好所有情緒。夾了一片魚肉,撥開上麵的紅色辣椒,放到我碗裏。

    “孩子有三個月了,明年夏天出生。你呢,最近好嗎?快畢業了吧,打算還留在楓都嗎,是直接去你表哥公司上班嗎?”

    表哥?

    我錯愕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回過神來。他口中的表哥,指的是容陵。

    “容陵他……不是我表哥,對不起,當初騙了你。”我正了正臉色,眼睛裏帶著歉意。

    “不是你表哥?”他似乎被我的話吸引住了,眼晴裏帶著閃爍的光,“那他是誰?”

    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心頭一顫,臉上卻是一副小女人的幸福笑容,“他現在是我的……未—婚—夫。”

    說完,我把那隻帶著鑽戒的手伸在半空,鑽戒上刺目的光,讓他的臉色刷地一下沉了下來。

    “凝凝,你瘋了嗎?他比你大那麽多,你怎麽能跟他在一起了?”

    “我在認識你之前,就認識他了。他一直在追求我,當時因為某人,我沒有答應。不過現在,我願意跟他在一起了,他對我很好,我們也很相愛。年長的男人比較會疼人,他把我當親生閨女一樣寶貝,我很幸福。”

    我沒有賭氣,也沒有有意去刺激他。當然,也沒那個必要。

    我說的,確實都是發自肺俯的真心話。

    誰知,我的話音剛落,他像是聽了個極其好笑的笑話,竟然大聲笑了出來。不顧眾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不停地在那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隻是這笑容,何其的淒涼。

    “你說,我們兩個人,真他-媽-的會折磨自己,明明相愛,卻被活活拆散。”他終於克製住笑,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跡。

    他是真的流淚了,隻是不想讓我看出他心中的痛楚,故意用一種假的要死的笑來掩蓋這一些。

    “沒有人拆散,是你自己先放棄的。”我反駁。

    “誰說沒有。”他立刻低吼了一聲,“是金錢那個王八蛋把我們你我拆散的。你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認為都是我的錯。”

    我從沒像今天這樣,見他這般模樣。

    一貫溫文爾雅的他,淡定從容的他,原來生起氣來會格外恐怖。擰著眉,冷著臉,神色額外凝重。幽黑的眼眸像錐子一樣,直穿人心。心中的不悅,一點也不加以掩飾的擴散開來。

    “倘若不是因為錢,我是不會答應跟韓絮結婚的,更不會不惜自己的尊嚴,去……去……”他沒有說下去,側身拿起我麵前的溫開水,一口氣喝完。

    盡管我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話是什麽,但我沒有再逼迫著他說出來,就當是給他留下的最後一份尊嚴。

    他把一切責任歸結到了錢上,我不怪他。這世間誰不愛錢,我也愛錢,不然我也不會跟容陵有過那樣的買賣。

    “已經不重要了。”我想早些終結掉這沒有意義的話題。

    我讓服務生給我倆盛來了米飯,拿起被他擱在一邊的筷子,連同米飯,一起遞到他麵前。

    “吃飯吧,你媽媽還躺在病床上,等著你回去照顧。有些事情既已發生,就別再去追究誰對誰錯,人的一生其實很短暫,學著坦然地去麵對一切。”

    他的情緒稍稍有些平緩,讓服務生給他拿來了一瓶啤酒,對著瓶嘴,一口氣喝下半瓶。

    飯館牆壁上的掛鍾,“嘀嗒嘀嗒”敲了兩下,我見他垂著頭默不作聲,索性不再搭理他。捧起麵前的飯碗,就著那盤清菜,吧唧吧唧吃得正香。

    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往我碗裏又夾了兩片魚肉,聲音雖是焦躁,但也還溫和,“魚肉不太新鮮,好在味道還不錯,湊合吃一點。”

    我木訥地點點頭,將魚肉放到嘴裏,嚼了兩口,形同嚼蠟,已沒了當初的那種味覺。

    我快速地將碗裏的飯吃得幹淨,他麵前的那碗米飯卻是一粒未少,隻是瓶裏的酒已經見底。

    “我媽得的是尿毒症晚期,現在就靠透析在維持著生命。”他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的挑了兩粒米放進嘴裏。

    我回想起方才在病房裏看到的趙媽媽,單薄的身子蜷縮在一米寬的病床上,還不到二分之一的麵積。堆滿笑意的麵容上,有著與外婆近似的幹瘦。

    在病房裏與他重逢,我還是蠻意外的。在他跟我提及外婆病情的時候,我理應也該問候一下他媽媽的情況。

    可我沒有。

    來這裏治病的人,沒幾個是健康的,而家屬所承受的壓力,往往比病人還要沉重。我之所以沒問,是因為不想再把他的傷疤揭起。

    他突然跟我提起這些,我有些吃驚。也正因為得知了他媽媽的病情,我才深深明白,他在提起“金錢”那兩個字時,為何眼中會閃過奇異的怨恨與無奈。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醫生怎麽說?”我問。

    “五一節前就查出來了,因為沒錢治療,拖了好久。”

    所以他才會那麽迫切地需要錢,跑去周向南的出租屋等了一夜,而後跟著他一起去夜總會當公子。

    為的就是籌錢給媽媽治病。

    “韓絮知道這些情況嗎?”

    他點點頭,“後來知道了,醫藥費就是韓家出的。他們給我約法三章,其中一個條件就是讓我跟韓絮盡早完婚,否則一分錢都不出。凝凝,對不起,是我沒用。我本來是想跟他們提退婚的,沒想到後來竟發生了這種事情,對不起……”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在無聲無息的滑落。這個男孩還沒有成熟,旦夕之間,讓他背上了跨越年齡的重擔。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在偽裝著自己,眼前的他,才是最真實的他。

    我不恨他了,再也恨不起來,反而多了幾分憐憫之心。

    “你不要再自責了,我已經不怪你了。”我跟哄小孩一樣,好聲好氣的勸慰著他,“現在的醫術那麽發達,我相信阿姨的病一定會治好的。之前我在新聞裏看到過,這種病應該可以進行腎移植的,尤其是親屬的移植,成功率很高的。”

    “你說的這些,醫生都跟我說過,可是……韓家給我的約法三章裏,還有一條就是不允許我把自己的腎移植給我媽。我們是簽過條約的,不能違背,要不然我媽連透析都做不了了。”

    他的眼淚還在不停的掉落,我隻好起身移至他身邊,拿了一張紙巾,替他把臉上的淚擦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