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追與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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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白回到林中的時候,那山洞中正展開一場激烈的搏殺。金色的佛光籠罩在凡空身上,但凡近身的妖力,在遇見浩然佛光的瞬間,便如初雪遭遇豔陽,片刻間便消失無影。
那惡犬渾身繚繞著墨綠色的氣霧,有如從地獄深淵中攀爬而出,要將其見到的所有生靈,盡數拖入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凡空麵色有些凝重,她幾乎可以斷定,如此凶惡的妖物,必是有人故意放出,先前所為皆是有所圖謀,否則像虎子那般尋常鄉野村夫,遭遇這樣凶狠的惡靈,定是十死無生。
隻聽那惡犬喉頭發出咕嚕嚕地低嘯,齜牙咧嘴地朝凡空撲來,它尖利的爪子上妖氣回環,竟突破了凡空護體佛光,與凡空對擊,忽而聽得它一聲慘嚎,倒飛而回,猛烈地撞擊在山洞的洞壁上,擊落了滾滾山石,攪起滔天煙塵。
凡空皺了皺眉,她看著自己掌心上兩道鮮明的血口,對這惡犬的戒心更高了一分。
喧囂而起的煙塵遮擋了凡空的視線,她警惕地感應著四周些微的氣息變動,片刻之後,四周竟回環響起那惡犬壓低的咆哮聲,齊聲如悶雷響在凡空耳畔,然煙塵彌散,她根本看不清周邊的景象,亦不知這哮聲究竟來自何方。
就在凡空費心判斷惡狗所在何處時,她忽覺背後傳來一陣陰風,凡空心底一驚,依照本能朝右側一躍,隻見在她躍開的同時,一道黑影從她先前戰立的位置一晃而過,墨綠色的妖力留殘於空中。凡空臉上神情越來越凝重,手心的兩道傷口,隱隱有些疼痛。
但她沒有時間去在意那兩道小小的傷口,一陣又一陣的寒氣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凡空擰緊了眉,小心地避開那一道道足可以將岩石凍裂的寒氣,然此地狹小,視線受阻,她沒能完全避過,一道寒氣呼嘯而來,自她身旁劃過,在她手臂上拉出一道猙獰的傷口。
那傷口出現的瞬間,便被極寒的氣流凍住,雖未流血,但那種可怕的疼痛即便是凡空,都不由得悶哼了一聲。她知道這樣的情況越往後拖,便越對她不利,她低喝一聲,渾身金光迸發,將近身的寒流盡數逼退,亦逼散了久久未淨的煙塵。
從剛才開始,凡空便覺得法力有些滯塞,她強行運功逼退塵霧,腦中竟顯出暈眩之感,這種感覺以往從未遇見過,她知道,這是中了毒。凡空翻過手掌,見掌心兩道傷口已化作了烏黑的顏色,她自小便有佛光護體,她的身體,說百毒不侵亦不為過,究竟是怎樣凶狠的毒,她都不能化解。
體內的法力在這毒的作用下,如同空氣中的塵霧一樣,飛快消散,那惡犬再度出現在凡空的視線裏,這一眼,便是以凡空心性,竟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隻見那毛色黝黑的惡犬不知何時已變換了形貌,那顆碩大的頭顱兩旁分別長出一藍一紅兩種毛色的惡犬頭顱。
繚繞在它身上的妖力變成了如墨般漆黑的色澤,它所站的地方,地麵像是融化了一樣,一共三雙赤紅的獸瞳冰冷地注視著凡空,讓人不寒而栗。
“阿彌陀佛。”
即便是凡空,對這種邪獸亦是聞所未聞,若她之前所想無錯,此犬乃是受人驅使而來,那麽,那能驅使如此邪獸的人,其威能足以驚天。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陷入這種無解的局麵。
“孽畜。”
不管如何,她都不會讓這惡犬再傷人,今日必定要將其留在這裏!凡空冷哼一聲,雙手合十,法力全開,雙目中的佛印再度顯現出來,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鮮明。一直在不遠處注意著凡空的惡犬赤紅的眸子中劃過一抹幽光,它猛地仰起頭來,一聲咆哮將山洞洞壁震得不停顫動。
當眼中佛印閃現出來,凡空清楚地感覺到那股壓製自己法力的力量有片刻的衰減,她便利用這瞬息的時間,將所能調動的所有法力盡數灌入帶了佛印的手掌,佛光大亮,一字梵文佛光將山洞照亮,佛印劃過長空,在虛空中不斷膨脹,化作一道巨印,將惡犬整個籠罩其中,那浩浩蕩蕩的佛光似可鎮壓世間一切邪魔。
一直鎮定自若的三頭犬此時亦是慌張起來,它仰起頭,想避開,然那浩蕩的佛光已將山洞每一個角落都照耀,它無路可逃。佛印驟然鎮壓而下,三頭犬慘叫的聲音瞬間淹沒在轟隆隆的山石墜落之聲中。
整個山洞都在大地劇烈的顫抖中坍塌下來,姬小白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前方的矮山顫抖著坍塌,方圓數裏的地麵向下塌了兩丈,石塊與雪紛紛而落,她的瞳孔猛地一縮,心亦是漏跳一拍,下一瞬,便不顧一切地朝山石墜落的地方撲過去:
“小和尚!!”
她心中止不住懊悔,如果沒有與妖青悠在外耽擱這麽久,她怎麽會趕不上去救凡空!姬小白拚命衝進還未落實的亂石中,在當心一片碎石下尋到氣息奄奄的凡空。她驚呼一聲,忙將堆積在凡空身上的石塊推開,將凡空抱在懷中,兩眼通紅,麵色卻蒼白如紙,聲音發顫地輕喚:
“小和尚!小和尚!!”
凡空雖頭腦暈眩,但還未失去意識,當姬小白的聲音響在耳邊,她費力地睜開雙眼,半開的眸子對上姬小白急的通紅的眼睛,艱難地開口:
“小白……你快走……”
她很慶幸剛才的戰鬥沒有將姬小白波及,但此刻卻決不能讓她再待在這裏,那三頭犬被她滅殺,便意味著,驅使三頭犬來此的人,快來了。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唯有叫她快些離開,隻要她能好好的,一切便都值得。
姬小白用力抹了兩把臉上的淚,隨後翻身將凡空背在背上:
“就算要走,我們也要一起。”
她知道凡空為什麽叫她走,妖青悠說過,妖尊要殺小和尚,如今凡空氣息奄奄,不管這場戰鬥是否與妖尊有關,他都絕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輕易殺死凡空的機會。
但,就算沒有能力阻止,她亦不肯就此認命。隻要有一星半點的機會,她都要帶著凡空一起活下去。
以前一直是你在保護我,而今,也讓我護你一遭。
凡空趴在姬小白背上,她本不欲讓姬小白帶上自己,奈何她已沒有力量掙脫,唯有閉上眼,盡可能恢複一些力量,才好應對所有意料之外的狀況。姬小白背著凡空離開了坍塌的山洞,用最快的速度朝東方飛馳,她拚盡全力,也要帶凡空離開,能救凡空的,除了老和尚,她再想不到第二個人。
一切似乎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姬小白帶著凡空整整跑了兩日,她沒有時間替凡空治療身上的傷,但好在凡空體內有佛光守護,短時間內無大礙。
兩日時間,她們已經離開了小村近千裏,這日天空中飄著小雪,姬小白尋到一個無人居住的山間小屋,她將凡空安置在屋中,在屋裏四處翻看,並未發現任何可食用之物,凡空雙目緊閉,意識已有些模糊,她的傷得不到醫治,體內的毒雖被佛光壓製,但卻始終不能祛除,凡空此時沒有半點法力,與尋常人並無任何區別,甚至,比常人更脆弱。
姬小白從屋子裏找到一個陶罐,她尋了些幹淨的雪裝進陶罐裏,再生了火,用火將罐子裏的雪化開,不多時,水便溫了。她將溫熱的水用陶碗盛了,端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扶起凡空,輕聲喚道:
“小和尚,喝點水吧。”
凡空意識模糊,尚存些許知覺,姬小白喚她,她能聽到,但卻無力回應,她能感覺到姬小白將溫水小心地倒入她口中,那溫熱的液體卻順著她的嘴角滑落下來,灑了大半。凡空這副樣子叫姬小白心疼得不行,她眼眶紅紅的,想哭,卻又用力吸了吸鼻子,強行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小和尚現在如此脆弱,她便要堅強一些,定要將凡空帶回普賢寺,好讓老和尚替她醫治。她不去想自己隻身闖入佛寺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那些她都不在乎,隻要凡空能好起來,叫她做什麽,她都心甘情願。
她一隻手將凡空攬在懷裏,另一手拿了陶碗,將碗中的水含入口中,隨後低頭,雙唇輕柔地覆在凡空的唇上,小心地將水一點一點度進凡空口中。凡空緊閉地眼瞼在此刻劇烈地抖了兩下,卻終是沒有睜開。
過了好一會兒,姬小白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凡空蒼白的麵容,眸子裏滿含深情,低聲自語:
“小和尚,你一定要好起來,你說要帶我賞盡南國山水,此言還未兌現,怎麽能長睡不起呢……”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便止不住顫抖起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凡空重新躺好,正要起身,她心中忽的警鈴大作,來不及多想,便一把抱緊了凡空,帶著她一起從窗戶翻出去,旋即腳尖一點,飛快地離開了木屋。
在姬小白離去後不久,一個黑色人影落在木屋門前,將虛掩的房門輕輕推開,他看了一眼地麵上還未熄滅的火堆,與床頭盛了半碗溫水的陶碗,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聲開口:
“青悠,你帶回來的這隻小狐狸,似乎不怎麽聽話呢。”
說話之人正是孤越,他的言語似有所指,妖青悠跟在他身後,聽聞此言,心頭猛地一跳,沒有回答孤越之言,卻是將頭用力低下,以掩飾自己心中的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