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白聽戎音之言，就在舊念小鎮附近尋了間屋舍住下，當日天晚，戎音要回戎狼大營，辭行之前，告知姬小白她明日將返，屆時再與之商榷祛除魔氣之法。

    第二日一早，戎音早早尋來，進屋之後從後背取下一個包裹，將其交給姬小白。包裹裏是一張地圖和幾個小藥瓶，姬小白看過之後將東西放在桌上，疑惑地看向戎音：

    “不知這些東西有何用處？”

    戎音拿起地圖，咬破指尖，直接用指尖血在地圖上做了一個標記，而後對姬小白道：

    “姬姑娘，尋常辦法是不能祛除魔氣的，要想將凡空大師體內的魔氣祛除，必須有外物輔佐，其中有一種藥草隻有在戎狼境內的斷魂崖下方可尋到，我有軍命在身，無法助你取來藥材，這件事，恐怕需得姬姑娘自己跑一趟。”

    姬小白聞言一愣，旋即輕輕蹙起眉頭：

    “你說此藥在戎狼境內？此去戎狼快馬加鞭亦需數月，我帶著小和尚去，更是難上加難，可還有別的辦法能拿到這藥材？或者，有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將其替代？”

    戎音沉默半晌，終是搖了搖頭：

    “姬姑娘，若無此藥，便是我，也沒有把握將魔氣除盡，若姬姑娘信得過我，可將凡空大師暫且交由我來照看，在你尋了藥回來之前，保凡空大師無恙。”

    即便如此，姬小白仍是有些猶豫，她若要離開凡空，遠去戎狼尋找戎音所說的藥材，不知需得多少時日。戎音乃是戎狼之將，就算她與凡空有故，打仗之餘又要照看凡空，定是不易。

    戎音一眼便看懂了姬小白的疑慮，她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凡空，又言：

    “我有辦法替大師壓製體內魔氣，讓她暫時轉醒，待她醒來，你們再決定吧。”

    姬小白聽聞此言，大喜過望：

    “戎姑娘此言當真？”

    戎音點了點頭，將腰間的彎刀取下放在桌上，緩步走到床邊，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用指尖的血在符上畫出晦澀的符文，姬小白得見，瞳孔微微縮了縮，她記得凡空與她說過，這戎音與往年的祁國國師，乃是出自同門，此時見其畫符之法，果真相同。

    符紙畫好之後，戎音兩指並攏，點在符紙上，隻見那符紙亮起一層藍蒙蒙的光，那些印染在符紙上的血跡在這時候像是燃燒起來，紅的刺眼奪目。戎音低喝一聲，雙手迅捷如電，將符紙打在凡空額頭，一層藍色的火焰從凡空眉心開始朝外擴散，不過瞬息時間便將她除了受傷的手臂外整個身子籠罩起來。

    繚繞在凡空手臂上的黑色霧氣像是遭遇了克星一般，竟顫抖起來，不一會兒就開始退縮，一點一點地退到手肘以下。直至此時，那黑霧便再不肯退，不論藍色火焰燒的多麽劇烈，黑霧顫抖著，卻分毫不肯再退讓。

    戎音眼中迸射出冷厲的寒芒，她雙指點出，封住凡空手臂上一處大穴，隨後一把扯掉凡空的衣袖，再用指尖之血在凡空臂膀上繪製出奇怪的符文，待得一切終了，那些符文首尾相接，最終變作一個完整的陣法，似將黑霧封印起來。

    黑霧氣焰漸漸弱了下去，片刻之後便完全凝滯下來，化作黑色的藤蔓印記停留在凡空的手臂上。直到此時，戎音才將凡空額頭上的符紙取下，她臉色有些發白，可見這次施法，對她而言消耗也是極大。

    見識了戎音施法的全過程，姬小白對戎音此人刮目相看，比起那祁國國師，戎音強大太多。若戎音師門盡都是她這般厲害的人物，祁國何能相抗？改朝換代早已是定數。

    符紙一揭，籠罩在凡空身上的藍色氣焰也瞬息間逸散在空中，戎音在一旁坐下恢複體力，姬小白則守在床邊，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凡空，期待凡空醒來。

    大致過了小半個時辰，凡空閉合的眼瞼抖了抖，隨後緩緩睜開，她的眼中籠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清晰，將掩在眼瞼後漆黑的瞳孔露出來。凡空剛一睜眼，姬小白便喜極而泣，她一把撲過去，抱住凡空，嗚嗚地哭起來。

    凡空才剛回神，就看見姬小白梨花帶雨地撲倒在她胸口，剛緩過來的呼吸稍稍有些不暢，讓凡空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但隨即就鬆了開來，她輕輕拍著姬小白的肩膀，看著懷裏的姑娘淚流滿麵，心裏止不住湧起酸澀之感，她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卻是苦了姬小白。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姬小白身上，戎音收功抬頭看了她們一眼，起身離開了屋舍，順手帶上房門。姬小白聽見身後房門關上的動靜，這才憶起先前還有人在，她吸了吸鼻子，用滿是哭腔的聲音開口：

    “小和尚……你總算醒了。”

    凡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抬手將姬小白臉上的淚水輕輕抹去，才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三個月。”

    自那日與妖青悠辭別以來，已過了三個月，因著姬小白急於趕路，以往走了半年才走完的路，她隻用了三個月，便走完了。

    凡空抿了抿唇，她環視四周，未待發問，姬小白已然開口：

    “這裏是東陽邊境的小村落，戎姑娘帶我們來的這裏，也是她救醒了你。”

    “戎姑娘？戎音？”

    忽而聽聞戎音名姓，凡空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然而她渾身虛軟無力，起身無果，姬小白忙將她扶著，讓凡空靠坐在她懷中。凡空後背抵在姬小白的胸口上，綿綿軟軟的，叫她稍稍有些羞窘，姬小白卻早已習慣，沒了初時那害羞窘迫的感覺。

    “小白，你可否將戎姑娘尋來。”

    姬小白點了點頭，正要起身，房門卻又再度打開，戎音步入門內，站在床邊，不等凡空同她道謝，她便率先開口：

    “大師，莫要與我來你們南國人那一套禮節，我因軍命在身，不能耽擱太久，便長話短說，依大師之能，自是能發現體內魔氣尚未祛除，我隻是施法將其暫時鎮壓，但這鎮壓時間隻有三日，三日之後，魔氣會衝破封印，大師還是會繼續昏迷，要想真正將魔氣祛除，唯有下戎狼斷魂崖，取來斷魂崖下一種奇花，戎狼人稱琉璃花，花葉九瓣，瓣瓣琉璃，此花輔以良藥金符，方可除盡魔氣，然此地距離戎狼快馬加鞭亦需數月，我便提議，讓姬姑娘前往將琉璃花取來，你且暫時交由我照看，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戎音一口氣將話說完，凡空麵上神情沒有絲毫波動，她在醒來的時候就已意料到這樣的局麵，戎音口中所說的魔氣她自然知道，那魔氣的霸刀她已領教，此時聽戎音說起，心中已無意外。姬小白看了凡空一眼，見其微微垂著眸子，便沒有打擾，若凡空說此事可行，她自會照做。

    “斷魂崖，若貧僧沒有記錯，國師亡故當日，戎姑娘亦是提到過這個名字，這地方，許不是好去處，當有諸多危險？”

    半晌之後，凡空抬起頭，漆黑的眸子無喜無悲，直視著戎音，而戎音麵不改色，隻淡然地點了點頭：

    “下斷魂崖之人，九死一生。”

    “既然如此，戎姑娘以為，貧僧可會答應？”

    聞言，戎音輕笑一聲：

    “或許所有下了斷魂崖的人都會死，唯有姬姑娘不會。”

    姬小白詫異地看向戎音，凡空亦是眉頭皺起：

    “戎姑娘此言何意？”

    戎音的眼神饒有深意，看著姬小白笑了笑，這才道：

    “斷魂崖之所以凶險，乃是因為崖下有一座古墓，古墓下鎮壓了一隻邪魔，其中有妖狐傳承，經年累月以來，邪魔之氣彌散，形成諸多常人無法破解之陣法，而此墓之主亦是雪狐，我之師門研究此墓已有多年，不知多少同門葬身墓下，他們盡都死於邪魔侵體。”

    “下斷魂崖卻活著回來的人，隻有我一個，而我之所以能活著回來，乃是機緣巧合之下見到此墓之主留下的字跡，許是要我將這消息帶出，墓主遺留的殘識將我送到古墓旁，那裏生長了三株琉璃花，借由琉璃花之力，將我體內魔氣驅逐，唯有同為雪狐的姬姑娘，方有可能進入墓中。”

    戎音臉上神情十分淡漠，平淡地講述著這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曆，姬小白驚呆了，便是一直以來不為外事所動容的凡空亦是有些驚駭，她從不知原來戎音還有這般駭人的經曆，她當初曾言乃是祁國國師設計讓她下的斷魂崖，原來那地方竟是十死無生之地。

    “如此說來，這妖狐傳承，乃是為小白量身而作？”

    凡空沉吟著，她雖信戎音不會於此事撒謊，但這世間哪有那麽湊巧的事情。戎音沒有再繼續解釋，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

    “這玉佩是我從斷魂崖下帶出來的，這麽多年以來，我從未將它示人，大師，我不是好人，亦不會做那無償之事，我今日之所以如此，乃是希望來日戎狼兵入京城，大師能助我。”

    她話中的意思，大概隻有凡空能懂，凡空看著戎音淡漠的神色，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轉頭看向姬小白，想看看她的意思，這一眼看去，卻見姬小白目不轉睛地看著戎音手裏那塊玉佩，臉上滿是震驚。

    “小白，你怎麽了？”

    凡空心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姬小白此時展露的神情，仿佛在告訴她，她與那斷魂崖下之墓，當真有所聯係。聽見凡空的聲音，姬小白如夢初醒，猛地回過神來，但她看向凡空的目光仍殘留著許些茫然：

    “那塊玉佩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