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十二章 帳暖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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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夜色如水,氣溫寒涼,雲亭山下的小屋內,燭火躍動,將兩個重疊的身影映照在半掩的床簾上。低沉的喘息聲間或響起,烘托著曖昧的情緒,像在靜如止水的心中投下幾顆石子,讓淡泊靜謐的空氣都變得躁動起來。
姬小白漆黑的眸子裏迷了一層朦朧的水霧,雙頰飛霞,紅雲遍布,一副柔柔弱弱又嬌羞不已的麵貌,與她傾國傾城的容顏相襯,加之眉眼間自然而然透露出的情動,魅惑天成,讓凡空淡泊出塵的心亦為之折服,因著這一抹絕世容顏墜了紅塵,入了俗世,從此不思歸。
凡空深深凝視著姬小白的雙眼,她抬手輕輕托著她的臉,姬小白俏美的模樣刻進她的眼中,叫她無法抑製地沉迷進去,便是千千萬萬遍的心經亦不能讓她的心平靜下來,此時此刻,她的心就隻為眼前一人躍動,這小狐狸當真是魅人的妖精,哪怕她在佛前誦經十數年,仍抵不住她回眸輕笑,靈動深情的容顏。
姬小白著了紅裙,她不似初見時那般稚嫩與純粹,這些年的苦難與流離叫她變得越發成熟穩重,越是了解她的人,便越為她心痛,亦止不住的心動。她迷離的眸子回視著凡空,麵前這人無喜無悲的樣貌也早已入了她的心,這麽多年,時時刻刻徘徊在她的愁思裏,情深入骨,無藥可醫。
“小和尚……”
她唇齒輕啟,溫聲喚著眼前之人,直到聽見凡空鼻息間的輕哼,這才勾起嘴角,露出舒心的笑容。她的笑如此甜美真誠,叫凡空心裏像揣了隻活蹦亂跳的小鹿,她無可自抑地想起多年前,在祁國的京城,臥龍山後洞窟,一夜春風吹碧樹,半卷紅綢遮玉骨。
這是她的小狐狸,獨屬於她,她的音容笑貌與絕世之顏,每一個害羞的瞬間,都隻展露在她的麵前。她終是抑製不住內心翻湧的感情,將所有的情緒與不曾吐露的愛戀都寄於一個綿長的深吻裏,她要在這小狐狸的身上刻下她存在的痕跡,她舍不得將她交於任何人,唯有自己,才能將她護在心尖上,這是她此生唯一的私心。
紅燭照疊影,帷帳隱*。
便是冬夜寒涼,但在這雲亭山腳的小屋裏,彼此相擁的兩人,未覺半點寒意。
清晨日光透過木棉樹的枝椏灑落在庭院中,將房簷上凍結的霜融化,小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凡空身上批了一件灰色的僧袍,緩步來到院中,在院子裏支了個小火爐,將幹淨的雪投入水壺,守在院門邊,待得水燒開了,又取來木盆,兌了一盆溫水,這才端著水盆回去屋裏。
在她回到屋中的時候,姬小白恰好醒了過來,偏頭便見到凡空將木盆放在床邊。她眨了眨眼,想要起身,卻覺渾身綿軟無力,抬頭時,見凡空麵上似笑非笑,眼神好像別有深意,紅暈瞬間漫上她的臉頰,叫她羞窘地埋進被窩裏,不肯抬頭。
凡空輕笑出聲,內心輕鬆愉悅,原來邁出這一步,並非她最初所想的那般艱難痛苦,或是內心歉疚,與之相反,她恍惚像是放下了什麽擔子,一時間如釋重負,心裏眼裏都隻有這可愛的小狐狸,從此她的一生,都將與這小狐狸綁在一起,她將因她的笑而笑,因她的淚而傷。
或是聽見了凡空的笑聲,姬小白偷偷自被窩縫隙間看向凡空,凡空的笑淳和溫暖,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凡空俊秀的側臉上,好似描摹了一圈金邊,將她微笑的模樣印刻在姬小白的瞳孔深處,這一切,美好地如同一場夢。
姬小白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掀開棉被抬起頭,凡空笑著擰了浸透溫水的毛巾,替姬小白擦洗臉頰。雖然在很久以前,她也曾做過這樣的事,那時候姬小白重傷昏迷,並無意識,而今再看,隻叫她滿心歡喜,她傾盡所有去喜歡的人,終是給了她夢寐以求的愛戀,讓她止不住沉醉其間。
待得梳洗好了,凡空撫著姬小白垂落肩頭的青絲,絲綢般的長發黑亮柔順,自她指尖劃過,卻好像劃過了她心裏。
“小白,我替你梳頭吧。”
她開口言道。
姬小白安靜地靠在凡空懷裏,聽聞此言,她眨著瑩亮的眸子抬頭看她,凡空認真的模樣叫她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便乖巧地點了點頭。
凡空以往從未做過這種事,她拿著梳子,照著姬小白以往梳頭的模樣替她梳妝,手法雖生疏,卻做得格外認真,姬小白乖乖地坐著,凡空替她梳頭,便是花費一整日的時間,她都不覺絲毫不耐,滿心的歡喜都展現在臉上,那時時揚起的唇角,似是述說著她心中的喜悅與快樂。
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微微偏了偏頭,望向凡空,輕聲詢問:
“小和尚,你會留發嗎?”
凡空聞言,梳理青絲的手微微一頓,隨後笑著開口:
“或許呢?”
她自小長在廟裏,三歲便落了發,身在空門,自是從未想過留發,此時姬小白問起,倒是叫她犯了難,稍作思考,想不出結果,便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留發與否,於她而言並非那麽重要的事情,留與不留,且隨緣吧。
姬小白似懂非懂地點頭,而後,她忽然笑了,抬手撫了撫凡空的臉頰:
“小和尚,你長得那麽好看,若是留了長發,也定是極美的。”
說著,像是想到了凡空留發的模樣,她兀自笑了起來,那般快樂的模樣,叫凡空亦開心快樂,好像隻要這小狐狸在身邊,她一笑,世間萬物便都失了顏色,有她在的地方,四季如春,百花齊放,她就是整個世界裏最美的風景。
凡空是不會梳頭的,她費了一早上替姬小白綰好發,姬小白拿過銅鏡一看,卻是咯咯笑了,她總算知道,這好像什麽事都能做好的小和尚原來也有不擅長的事,凡空亦是有些羞窘,說要拆了重來,姬小白笑著搖了搖頭,不肯拆,雖然亂了些,但這是小和尚第一次替她綰發,她說什麽也不肯拆了重來。
凡空拿她無法,隻得隨她去,但心裏卻暗自下了決定,定要將這綰發的技術學好了。
姬小白頂著一頭亂發,自是不能出門,凡空也無他事,便在屋中陪她,歡歡喜喜無憂無慮,樂得清閑。
幾日後,連下數日的雪停了,天氣難得晴好,凡空推門而出,見屋外不如前幾日寒涼,便喚上姬小白,二人攜手進了山,山中冬日裏長了不少野菇,凡空背上背著背簍,姬小白提了一個小菜籃子跟在她身邊。
兩人一路走,將隱在雪地中的野菜山菇撿了扔進背簍裏,路上有說有笑,分外閑適安樂。從林中出來,路過通往雲亭山頂的小路時,一個著了僧衣的和尚匆匆下山,他走得太快,並未見到旁側的凡空和姬小白,但凡空卻是看清了他的模樣,不由得停下腳步。
直到僧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盡頭,凡空才將視線收回,姬小白看了那小路一眼,這才轉頭看向凡空:
“小和尚,剛那大和尚是誰?”
“他是普賢寺的凡雲師兄,卻不知如此匆忙下山是為何事?”
凡空眉目間有些疑惑,隨後便搖了搖頭,她已決定不理天下之事,何況普賢寺有賢平主持在,不需她擔心什麽,便沒再深究,轉頭帶著姬小白繼續朝山裏走,一直到天色晚了,才下的山來。
在凡空入山這段時間,普賢寺的凡雲和尚來到山腳下的青石鎮,問了許多人之後終於找到凡空居住的小屋,他焦急地在門前等了許久,不見凡空歸來,直到日暮西山,他才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離開了院子。
姬小白與凡空一直居住在青石鎮上,凡空不再替人捉妖,她們依靠著每日入山摘菜砍柴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卻是輕鬆快樂,直到某天,鎮上傳出消息,戎狼將領戎音將南宮素心捉回戎狼之後竟與師門爆發驚天之戰,戎音叛出師門,將戎魂門主斬殺,隨後領著數萬戎狼大軍倒戈反水,闖入戎狼皇室逼宮中庭,篡奪王位。
又過兩月,南宮素心安然回到京城,戎音擁兵相護,將戎狼天下整個送給南國,在皇宮數百大臣的見證下,向南宮素心提親,說要娶南國之皇,而那戎狼天下萬頃土地,都是她的聘禮。
此事舉國震動,便是聽聞此事的凡空,亦覺新奇,她坐在屋前無奈笑了,她與戎音畢竟不是一類人,戎音此人才能驚天,注定一生不得平凡,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寫成曆史,成為豐碑。
不管世人怎麽唾罵,她都不改初心,不管經曆多少雨雪風霜,她都隻會做她想做的事,音兒得伴如此,自是不虧了。
姬小白靠坐在凡空身邊,將腦袋枕在她的肩頭,笑道:
“戎姑娘當真不得閑,竟這般能折騰。”
凡空將念珠纏在手腕上,點頭笑著開口:
“戎音此女,當為世間鮮有之英豪。”
說著,像是想起了些什麽,她忽的樂了:
“南宮姑娘也不若看起來那般柔弱,倘若她無心如此,便不會叫戎姑娘拿了去,想必不久之後,此二人當成正果,興許我二人還得去一趟京城,這杯喜酒,卻是不能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