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色如水半點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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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月聞言,不禁低聲笑了出來,挑眉看著獨孤臣道:“你這樣做,又有什麽意思。他決定的事情,什麽時候又改變過。我姑且想著他興許是為我好,這樣想著,也就沒那麽難受。”
“為你好?”獨孤臣皺眉看了涼月一眼。見她臉上淨是平和之色,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歎息道:“罷了罷了,我是不懂你們一天在想什麽。他那樣做,若還是為你好,那情愛這東西,我寧願一輩子也不要招惹。”
涼月垂了眸,看著自己微微有些剝繭的手心,沉默不語。她隻能這樣想,才不會和自己過不去吧。軒轅子離要充盈後宮,要爭奪這天下。他想將她完全排除在外,不見她,亦不再寵她。慢慢地,讓眾人覺得他對她已經再沒有半點心思。以後成也好,敗也好,也就與她無關了。
可是,她哪裏又是安於亂世之外的人呢。
…
禦書房裏,帝王衣衫未亂,麵無表情地坐在書桌之後繼續批改奏折。左青菱咬牙站在一旁,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宮裝淩亂地裹在身上,半分氣質也不剩了。
“先回去罷,朕過兩天再去看你。”軒轅子離淡淡地開口,將改好的折子放在一旁,又拿起新的一份。
左青菱有些不甘心,可是想到墨涼月那樣離開,心裏也就微微平衡了一些,整理好衣裳低聲道:“嬪妾遵旨。”
她好歹,也是入了帝王的眼了。雖然晚了一些,卻也還來得及一步步往上爬。宮裏寂寞的日子太久了,入宮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與帝王獨處。沒有帝王恩澤的後宮日子,她不想再過了。
布曜守在門口,見左常在終於出來,眼神緊了緊,抬步跟著進了書房裏去。
軒轅子離抬眸,看著下麵臉色不太好的布曜,放下折子問:“怎麽了?”
布曜靜靜地直視了帝王一會兒,低頭道:“恕臣直言,陛下一向理智清醒,今日卻不知為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寵愛嬪妃,乃後宮之事,如何能扯到這裏來。”
微微一愣,帝王意外地看著布曜道:“好難得你會同朕說這番話,慕北,你在為月貴妃鳴不平麽?”
月貴妃…布曜一震,皺眉看著帝王道:“這番話是作為臣子而言罷了。而若為月貴妃,臣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應當直接罵你才對。無論如何,用這樣的法子傷害一個懷著你孩子的女子,太過殘忍。”
明軒帝閉了閉眼,輕輕歎息道:“慕北,這樣久了,朕以為你會成長一點。”
布曜瞳孔微縮,呆愣地看著軒轅子離。
“如今朕是皇上,即便與你和祁禦再好,平日裏該盡的職責還是要盡。現在我是君,你是臣。作為臣子,你應該按照君主的意思辦事,而不是用你的意思強加在君主身上。”軒轅子離站起來,走下台階:“朕自然有朕的想法,而能擔起這江山,朕的想法就不會錯。你若真能做好人臣的事情,就該看清朕的態度,然後做事。”
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布曜才開口道:“臣愚笨,請問陛下的態度,對月貴妃的態度,現在究竟是如何呢?臣也好弄清楚了,再繼續做事。”
軒轅子離站在布曜麵前,聽著他的話,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沉聲道:“朕許久未去淨月宮,便已經是說明了態度了吧。短期之內,朕都不會去看她,在後宮算來,月貴妃這是失寵了。”
布曜僵硬地點點頭,表情晦暗不明:“臣明白了,待會兒就可以撤走淨月宮最後幾個禁軍了罷。”
帝王一頓,隨即轉過身子,淡淡地道:“你看著辦就是。”
布曜輕笑,抱拳道:“那臣就先告退了。本來是獨孤大人讓臣來傳話說月貴妃動了胎氣,也怪臣說了這麽多不該說的。臣這就去繼續守衛了。”
軒轅子離身子一僵,身後卻很快傳來殿門開合的聲音。布曜退出去了。
手指慢慢緊握,帝王在大殿之中站了很久。四熹在外麵守著,也沒聽見帝王任何吩咐,想來也是不去淨月宮了罷。可是,偷偷看進去,明軒帝站在大殿裏,背影沉默如一尊雕像,也不改折子,就這麽一直站著。
饒是他再會體貼帝王心意,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如何?”看著布曜一個人回來,獨孤臣大概也知道了結果,卻還是問了一句。
淨月宮外的院子裏,布曜和獨孤臣相對而坐,石桌上放著兩杯茶。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們不要插手涼月的事情。並且,是很有可能會將她冷落的意思吧。”布曜惱怒過後,心裏一片平靜:“我大概知道子離的意思。但是他這樣做,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保住了這天啟江山,也護住了涼月完好無損。可是,他們之間本來誤會已經夠多了,再這樣下去,我怕一朝即使他一統天下,也會失了顧涼月。”
“是這樣啊…”獨孤臣沉吟片刻,端起茶抿了一口,心裏鬆了些,道:“那麽子離對涼月並非是無情,還是極其深愛著的罷。他腦子在這方麵向來很笨的你不知道麽?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愛意,一點也不會顧及對方的感受。將來冰塊兒若真棄了他,我會幫她逃跑的。”
“喂,祁禦。”布曜皺眉道:“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獨孤臣笑了笑,懶懶地道:“我沒有開玩笑,這是認真的。告訴他涼月動了胎氣他都不來,以後也活該嚐嚐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了。”
布曜斜了他一眼,道:“涼月好端端的,沒動胎氣對罷?若是帝王真來了,你不怕你腦袋不保麽?”
“不怕。”獨孤臣爽快地搖頭道:“我才是大夫,帝王那點兒把脈功夫怎麽可能知道涼月究竟如何。所以他來了的話,嗯,看表現吧。要是還是無動於衷,那我就告訴他孩子已經沒了!要是他還有點兒人性,那就告訴他孩子快沒了好了。”
布曜一口茶噴了出來,抹了抹嘴,黑著臉道:“你也真是…”
“但是。”獨孤臣正經了神色,有些擔憂地看著淨月宮主殿的方向,喃喃道:“還是希望他來的罷,我也不願看他以後孤獨終身。軒轅子離這一輩子都是在為別人而活,也未免可悲了些。”
兩人沉默地坐著,慢慢地喝盡了茶。
晚上的時候,芍藥姑姑端了藥來喂涼月喝下。涼月皺眉看著那黑漆漆的東西,搖頭道:“姑姑,我沒什麽事,可以不喝麽?”
芍藥嚴肅地搖頭道:“獨孤大人說你心氣不順,要喝些藥才行。最近的睡眠也不好,他特意加了助眠的草藥,今晚您就好生休息罷。自己的身子沒照顧好,怎麽有力氣養肚子裏的孩子?”
涼月為難地看了那藥許久,終於深吸一口氣,接過來喝下。摘星連忙塞了蜜餞給自家主子,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兒,不禁有些想笑。主子還是這樣怕喝苦藥啊。
獨孤臣的藥極好,幾日來沒有睡意,今日也難得困乏了起來。涼月打了個嗬欠,甩掉腦子裏多餘的想法,乖乖讓芍藥更了衣,然後躺上床去睡了。
芍藥歎息一聲,幫涼月蓋好被子,然後吹熄了宮燈,帶著幾個丫頭出去守著了。
夜深人靜,淨月宮的禁軍也盡數撤走了,防備極弱,輕輕一個翻身,便可以潛到主殿裏去。
主殿門外摘星和攬月在守夜,卻沒有人看得見一個影子從旁邊的窗戶進去,慢慢地靠近那帷帳低垂的床。
空氣裏還有淡淡的藥味,軒轅子離掀開床帳,黑暗之中,也看得見涼月熟睡的容顏。
有些瘦了,是懷孕的緣故,還是什麽?帝王輕輕在床邊坐下,伸手碰了碰涼月的臉頰。眉心輕皺。
“封尋…”涼月模糊之中感覺有人觸碰她的臉頰,眼皮卻累得怎樣也睜不開,隻能喃喃喊了一聲。
向來封尋都喜歡伸手觸碰她的臉,像確認一樣小心翼翼,像是想靠近她,卻又壓抑著一樣。那感覺太熟悉,所以她才以為,是封尋回來了。
這兩個字落在帝王耳裏,卻是同驚雷沒有什麽區別。手僵在半空,許久才輕輕收了回去。胸腔裏有一種慌亂的情緒,是惱怒還是嫉妒也分不太清,隻覺得悶悶地生疼。
她在想念封尋麽?睡著的時候,竟然還會念他的名字。是他這幾天太過冷落她,所以她想念封尋了麽?
不,顧涼月不是那樣的女子。亦或者,封尋本來就在她的心裏,不知不覺的,未曾離開過罷。
手指漸漸緊握,軒轅子離的臉色很難看,現在卻是什麽也做不了。目光落在涼月的腹部,眼神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們的孩子,還好麽?
下午聽著布曜說動了胎氣,現在好了沒有?帝王抿唇,伸手慢慢放在了涼月的肚子上,溫熱的感覺讓他微微走神,隻覺得手下有微微的跳動。
是那孩子的心跳麽?軒轅子離微微張大了眼睛,眼底有壓抑不住的喜悅,慢慢地盈滿那雙黑眸。
低頭,輕輕地吻了吻這熟睡的女子,軒轅子離輕輕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