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紫禁之顛(30)初成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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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樂自然知道朱老八為什麽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對自己發脾氣,但這個時候永安還在邊上呢,他能說什麽?要是多說一句,不小心再把永安這個醋壇子打翻,那才叫沒事找事呢。

    於是隻能悄悄傳音一句:“辛苦了,兄弟改天擺酒賠罪。”

    朱老八氣哼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語。

    李樂自知理虧,頻頻敬酒,討他歡喜,消消氣再說。

    過不多時,梅香竹也從外麵走了進來。

    李樂見她來,心頭一下子鬆快了,這證明梅大姐與孫小紅的爭戰總算告一段落,這樣也好,也好,或者說,很好。

    接著又有些擔心孫小紅一個人在外麵怪冷清的,是不是找個借口出去陪陪她?但是想想還是算了,這女人江湖氣實在太重,任意枉為的,說不定出去以後沒說幾句話又會和她吵起來。

    再說,讓自己先低頭認錯,門兒也沒有啊。這女人呐,就得涼著,管著。

    李樂這樣想的時候,梅香竹一身筆挺的玄衣硬zhì fú,外罩走金線的玄色大風衣,已經到了正殿中央,舉手投足時,都帶著英姿颯爽,很有種女騎士的感覺。

    接著向著新武皇帝行禮,單膝屈地,朗聲道:“臣,天子親兵,玄衣禁軍青花司司將,梅香竹,參見吾皇至尊聖人萬歲,萬萬歲!”

    新武皇帝郎聲道:“梅司將辛苦,賜坐。”

    梅香竹道:“謝吾皇至尊。”

    有小黃門過來,單獨再擺一張案幾,便在永安原先所在的下首。

    這個時候,永安也不好再膩著李樂,站起身來,走到梅香竹身邊,與她說些私密話。

    新武皇帝又問了梅香竹與朱老八兩人有關各司防務布置,兩人一一答了。又說起李知安剛才說的有關京城混亂之事,打算聽聽兩人又是如何答複。

    梅香竹直接便道:“回至尊的話,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此時混亂對我方有利,那便讓他亂起來好了。就算最後讓那些亂臣賊子逃了也沒什麽打緊,我玄衣布控天下之局已漸漸成形,以後照樣能將他們抓回來。”

    她還真不在乎若是發生混亂,百姓罹難會怎樣,她隻是覺得小狼狗的主意就是最好的,應該無條件支持。

    新武皇帝沉吟片刻,轉目問朱老八道:“王兄以為如何?”

    朱老八想了一會兒,才道:“大督帥此策,臣不敢苟同,臣倒是覺得還是謹慎些好,市井混亂,其中變故太多。而且這京城之內的武林中人,仇視我玄衣者眾多。這些人即便不是幽蘭中人,也難保不會借著這個幾會與玄衣為難。到時候打亂了手腳,總是不好的。”

    “而且臣年少時久混市井,深知那些痞子汙爛人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亂起之時,最先挑動是非的必是他們。這些人武功不怎麽樣,卻慣會趁火打劫。一個汙爛人在混亂中的破壞,要比一群武林高手還嚴重。”

    “前次至尊聖人為定年號,以民意相挾閣臣時,朱雀坊便損失嚴重,各家買賣店鋪被毀者不計其數。那還是至尊有意引導,盡量克製之下的結果,而如今,若是混亂再啟,隻怕損失會更加嚴重。想必這些事情,莫督主與相如先生也都想到,所以才會定下如今這穩妥之策。”

    新武皇帝皺眉點頭,道:“卻也有這個說法。”

    新武至尊剛說完這話,梅香竹立刻道:“至尊萬歲,我青花司負責布控京畿,若亂起時,當由探部出手,想必控製那些汙爛人應該不成問題。”

    她這話倒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無條件的支持李知安。

    而李樂卻笑道:“好了,這一戰的指揮又不歸我,這個時候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等到最後的結果再說。”

    新武皇帝輕笑一聲,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多聽聽其他人的意見總是好的,朕又不是剛愎自用之君。嗯,這個話題暫且打住,倒是想問問二位卿家,你二人對左督主有何看法?”

    聽到這話,李樂心裏暗歎,莫惜朝一半西遼血統,就讓新武至尊猜忌非常。不管自己怎麽說,他都始終保持懷疑。是他的氣量不夠,還是因為這本身就是屬於一個帝王的本能?李樂不得而知。不過至少他在問出這些問題時,並沒有防著自己。也算是很好的了。

    這個時候的李樂,突然間發現,原先的太子朱孝穎,如今的新武至尊陛下,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或者說,初具帝王之姿,再不似原先那般單純。

    李樂即為他感到高興,心裏又有一些淡淡的失落。

    高興,是因為這位“好友”在皇位的壓力下,終於變得成熟了,成熟,是一件很可貴的事情。

    而失落,則是因為,那個跟自己吵架轟嘴炮,相互揭短,無話不談,可以鬥悶子亂吹牛b的“太子殿下”在今日之後,將會不複存在。

    他將在龍椅的烘托下,慢慢的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帝王。

    但至少,這個時候的新武至尊,對自己依舊十分信賴,這就足夠了。

    新武皇帝問出這句話之後,朱八世子與梅香竹兩人相互間對視一眼,又將目光齊齊移向李樂,而李樂這個時候,卻盯著殿門外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麽。

    對於新武皇帝的問話,兩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時,也隻能如實回答,最起碼要挑好的說。天威難測,鬼知道至尊心裏是什麽想法。

    於是朱八世子先開口,道:“臣與莫惜朝相識最早,那時他還是京城裏的一個話事人,在這片地方有個外號,叫做再世鬼穀子,外地人也叫他京城鬼穀。臣當時混際市井,被一個無良的暗門子騙了,經人引薦結識了他,然後請托他來處理此事。”

    “自此,便就結識了。莫督主起初給臣的感覺,便是一個守禮懂節,事故達練之人。後來因著知安被人綁架,他出麵應對,那時臣又對他改變了看法,覺得他是一個冷靜睿智,多才明練之人。再然後,便是與他共事。”

    “從玄衣的成形到擴張,多有依賴他出謀策劃,在他的謀劃下,很多事情都能順利執行,說句事倍功半也不為過。莫督主心思縝密,沉著明智。玄衣有他,便如猛虎添翼,蛟化五爪。可於世間通行無阻,臣為至尊賀。”

    新武皇帝微笑點頭,將目光轉向梅香竹。

    梅香竹想了想道:“溫雅知禮,智謀通玄,莫督主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青花司各地探部的眾姐妹們如今都已開的盤口,賭著誰能把莫督主的心給套牢,使出百般花活,請拖臣傳交給莫督主鴻雁飛書,不計其數。”

    說到這裏,梅香竹輕輕瞄了一眼李樂,接著道:“若非臣心有所屬,這樣的男人奴家必不會錯過。”

    李樂心中暗歎,你們把惜朝誇成這樣,至尊對他的猜忌會更深。但是這個時候能說什麽,提前又沒打招呼,那還能怎麽辦?

    新武至尊聽到這些話,嗬嗬笑道:“剛才朕心裏還惴惴不安,覺得知安將指揮權交給莫督主是否有些草率了,如今聽二位這麽說,朕心裏便已有底。看來大督帥也是知人善用的。”

    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在琢磨,智謀通玄,冷靜異常,如今二十多歲亦未娶妻,也未生子,當真奇了。張保查得此人履曆,七八歲時帶著西夷老仆入京,與街頭汙爛人搏殺,六年後,以少年人身份成為一個京城頂級的話事人,七派八幫都要賣他麵子。

    再之後,因著丐幫綁架,結識李大先生與知安,順理成章效命玄衣。

    一個西遼人,一個多智冷靜的西遼人,他接近知安,會不會是因為知安是東宮侍讀?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新武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但正如張伴伴所說,此人不得不防,很有可能是西遼派入我朝一枚接近高層的棋子。便如貞宗時的張國邦與石明堂一般,一為兵部侍郎,是北元派過來的。另一人則為樞密院給事中,為西遼人。

    若非此二人發現的早,後果不堪設想。

    若莫惜朝真為國之幹成,朕用他又何防?隻怕他有別的目的。

    皇位事小,國賊事大。太祖高皇帝驅女直韃虜,最重華夷分別,由不得新武皇帝不多想。

    便在新武皇帝神思外遊的時候,李樂開口說話了,道:“至尊,此戰,相如先生最重細節,生怕將事情鬧到太大,咱們不如借著這個機會賭一把,開個盤口好不好?”

    新武皇帝來的興趣,問道:“哦?大督帥想要怎麽個賭法?”

    李樂道:“就賭一下玄衣外派各司行動,用多長時間能擺平蛇司將傳來回的聚點,再賭賭誰最先回來。至尊以為如何?”

    新武皇帝嗬嗬笑道:“為何不賭一下相如先生能不能搶到先手?”

    李樂道:“我不是很懂黑白子,但在我看來,先與後其實分別不大,吃大龍才最有所收獲。”

    新武皇帝好奇,問道:“難道相如先生此舉不算吃大龍嗎?”

    李樂搖頭,道:“不算,相如先生也沒把這次行動當做一條大龍去吃。”

    新武皇帝嗬嗬笑道:“所以,這次的清除行動,不過是處理對方的一些雜魚?對方還有後手?”

    李樂點頭,道:“確實如此。”

    新武帝問道:“那對方的大龍大什麽地方?”

    李樂聳聳眉,道:“不知道。”

    新武皇帝道:“也就是說,真正奇襲皇宮的,另有一隊人馬。而這些聚點,不過是對方可以用做犧牲的人物?那王休北這樣的宗師也是這樣?”

    李樂嗯了一聲,道:“是,也不是,這些聚點是對方實打實的兵力布置,為的就是進攻大內時,以添助力。但是被別人探知也無所謂,因為還有另外奇兵。我相信,蛇司將搗毀之地,應該是對方的一處奇兵所在。不然,不可能一個地方就有三個宗師相守。若是如此,宗師就太不值錢了。”

    新武皇帝聽完,哈哈一笑,道:“賭了,還請知安劃分明細。”

    李樂道:“以刻來記算吧,半刻,一賠五十,一刻一賠二十……半個時辰一賠五十,一個時辰一賠一的局麵。超過這個時間,另加注,殿內所有人物都可以xià zhù,來者不懼。”

    ……

    玄衣坊

    一座宅坻的花圓之內。

    鷹勾鼻子狼顧眼的何九,用弓弦勒死一個江湖一流高手,任由軟棉棉的屍體倒地之後,輕輕歎了口氣。

    這一聲歎息,帶著意猶未盡的感覺。他總覺得這一場奇襲,殺的並不過癮,好像少了些什麽。

    便在這時,有小校過來報道:“將主,玄武坊聚點都已清繳完畢,途中在左鄰有細微驚動,不過並地大事發生。”

    何九搖搖頭道:“我方損失多少,對方又有何等數目?”

    小校道:“回將主,對方總計八百四十餘人……”

    何九氣急道:“我說的是整個玄武坊,對方的具體人數!”

    小校連忙道:“便是玄武坊所有聚點,總計八百四十四人。司衛們都有已細細搜查,未有暗道密室。我方傷七人,呃,都是小傷,無人員陣亡。”

    何九聽到這話,皺眉,自語道:“整個玄武坊八百來人?這與總參預計的三四千人數不符啊,差了這麽多,是何道理。大半鷹擊攻於此地,兩千人幹掉八四百人?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這樣想著,何九便問那小校:“所有的地方都查過了嗎?”

    小校點頭,道:“所有聚點都已查過,沒有放跑任何一人,隻等牧戈司過來接收。”

    何九心情陰鬱的搖搖頭,他感覺什麽地方不對,可又想不明白。

    總參的信息應該不會有假,但卻與預計的生死搏殺有所出入,該當如何呢?

    要不,還是上報總參吧。

    何九這樣想著,無奈的歎了口氣,道:“放鷹吧,給總參情報……”

    剛說到這裏,何九就覺得後心發緊,頭皮發炸。

    刹那間轉身,弓弦如利刀般向背後的斬去!

    然而卻斬了個空,他後麵沒有任何人。

    緊接著,何九鷹目緊蹙,手中鐵胎弓豎立上箭,箭聲輕嘯,向著東北角上方直射而出,快如閃電。

    隕箭太快,快到隻能聽見一聲短暫而又急促的矢嘯聲,便不見了蹤影。

    漆黑的夜色下出現一陣摩擦的火花,接著又是一聲金鐵交加的聲音響過之後,箭矢便自空中自然落下,掉進潔白的雪地之中。

    這迅雷般的一箭過後,再沒有任何動靜,好像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隻是何九的一場夢遊一般。

    短暫的交手不過一眨眼,何九的心便提了起來。

    身邊的小校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瞧著皺眉思索,麵色陰沉的何九,問道:“將主,剛才是什麽人?”

    何九搖搖頭,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那是一位精通潛伏暗殺的高手。”

    小校疑問道:“會不會是那幫毒蛇?”

    何九再次搖頭,道:“不是,那般蛇崽子裏沒有這樣的高手,此事可疑,一並上報總參。”

    小校領命答道:“諾。”

    何九接著又道:“通知各部,提高警惕,對方很可能並不隻有表麵上的這些人,千萬不要陰溝裏翻了般,小心戒備。等牧戈司人等到來之後,咱們立刻回歸,畢竟,皇宮那邊才是最要緊的。”

    小校記下,領命下去。

    何九心頭悸動,總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剛才那位刺殺高手很明顯並不是衝著自己來的,不然以對方的身手,不可能在還沒有接近自己的時候就突在之間暴出殺氣。交手一招,便迅速離去,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何九想不明白,皺著眉搖了搖頭,走過去將掉在雪地上的鐵箭拾起。

    然而在鐵箭入手之後,何九的瞳孔突然一縮。

    因為他看到箭杆上有一道怪異扭曲的劃痕,這顯然是對方的手筆。而且,這道劃痕讓他感覺到極為熟悉。

    何九心緒有些失衡,暗自琢磨,消失這麽多年,為什麽又會突然出現?這些年,你又去了哪裏?

    想到這裏,何九不敢怠慢,將鐵箭插進箭囊,準備趕回皇宮。

    便在何九剛剛手了兩步之後,猛的停下腳步,抽箭搭弓,旋風一般轉身,箭尖遙指北屋房頂,喝道:“什麽人!”

    一聲斷喝,房頂上卷起陣陣飛雪,飛雪消散,五個玄衣無聲無息間出現。

    為首一人向著何九行禮道:“棘蛇衛傑,見過鷹司將。”

    何九收弓,凝眉問道:“衛督尉,此為我鷹擊司清繳之地,你棘蛇來此何幹?”

    衛傑開口道:“鷹司將恕罪,屬下來此並無打攪貴司的意思。隻為尋找我家將主,才與眾兄弟路過此地。”

    何九疑問道:“蛇司將?”

    衛傑道:“不錯,敢問鷹司將可曾發覺什麽可疑的蹤影?”

    何九笑了,想起箭杆上的那道劃痕,暗道:原來如此,沒想到你竟然會是蛇司將,看來那傳說中的暗走蛟也是你了。如此心性,何阿九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