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番外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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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荷姐姐若是想做這單活兒,妹妹讓給您就是。妹妹初來乍到,隻想憑自己的一雙手,掙些錢過活就好,別無它求。”磬兒的淩厲氣勢,讓那女子有些怯怯的往後退。磬兒抬眼直視,不給那女子喘息的餘地,這半月來自己已經遷就她很多了,什麽叫“得寸進尺”,磬兒算是真真的領悟了。那女子有些被震住,許久沒在說什麽,磬兒轉身跨出門去。

    還記得半月前離開慕容府,磬兒在城北的一間客棧住了兩宿。偶然的一次在街上,遇見一個下人拿著自己的畫像到處詢問。畫像上邊的自己是在慕容府裏的裝扮,雲發披肩、珠釵斜倚。從那天起,磬兒便將自己烏黑的長發用粗布方巾輕輕盤起,將珠釵收進包袱,轉頭換麵,也從此改了名字,叫疏香。

    古語有雲,“冷豔疏香寂寞濱,欲持何物向時人。”梅,又稱疏香。

    來到繡夫人的房前,磬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敲了敲門。

    “進來吧。”屋裏響起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磬兒推門進去,繡夫人背對著磬兒正坐在梳妝台前,借著鏡麵,繡夫人看見來人,微笑著轉身,“是疏香啊…找我何事?”

    磬兒微微欠身:“這半月來,承蒙繡夫人對疏香的照顧,在這裏不但有吃有住,還能夠依靠自己的雙手掙些錢養活自己,疏香感激涕零。隻是疏香還有一事相求,望繡夫人成全…”

    繡夫人本就生的俊美,即便已經過了花信年華,依然風韻不減。靜靜的坐在那裏,很認真地問:“何事?”

    “是這樣的,疏香有些不習慣與眾多姐妹睡通鋪,我想要搬出去住…疏香保證絕不會耽誤工作的,早上我會按時來做繡活兒,做不完的,晚上我還可以帶回住處去繡。如此一來,疏香不但能夠擁有自己的生活,還能不必打擾其他繡娘的休息時間…疏香覺得…”

    “我同意了!”繡夫人打斷磬兒的話,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磬兒的麵前,拉著磬兒的雙手走到廳前的椅子上坐下,緩緩道來:“那日在茶莊見到你獨自一人喝茶,我就在你的鄰桌觀察了許久…想我繡心一生閱人無數,看見你這般落寞,還提著包袱,想必是尋親不得或是離家出走的…”

    磬兒低頭淺笑,心中已是思慮一番。繡夫人果真是個聰慧的女人,若不是這些日子她為人甚好,磬兒還真怕自己這是進了狼穴了。

    繡夫人握著磬兒的柔蒂,細細撫摸:“這雙手細膩柔軟,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閨女。你來的那天,短短的三炷香時間,便在絹帕上繡出那般冷豔靈秀的梅花傲霜圖,這足以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你住不慣人多的通鋪,我能理解,即使你不願透露自己的出身,就衝你這孩子連日來的表現,我也就不再多問。若不是咱這布莊簡陋,房間不多,就憑你出的那些繡活兒,我也會單獨給你置辦一間屋子的。”

    磬兒起身,雙眼含笑著說:“疏香先謝過繡夫人的大恩大德,那疏香就先上工了。午間休息時,再去打聽哪裏有合適的住房。疏香先告退了…”

    磬兒退出房間,徑直朝繡房走去。剛到門口,卻聽見屋裏幾個繡娘說著什麽。

    “唉,你們倒是說說看啊,那個叫疏香的女人才來多久啊,論資格、論年齡也輪不到她來繡那件喜服啊…以前,每逢接到大單子,都是繡夫人自己親自做工,那是沒得說的。可是這丫頭才來幾天啊,就接了繡夫人的活兒…”是清荷的聲音。

    “就是啊,這一套喜服做完也不過三五天,那工錢可比我們整整做一個月的絹帕、香囊掙得還多…真是讓人心煩…”

    “你們還有完沒完了?疏香姐姐的繡工就是比我們好,你比得了麽?若是繡夫人真的把這單子給你,你敢做麽?”這聲音,磬兒聽得出來,正是平日裏對自己很照顧的女子,和自己一樣來的不久。她也叫小月,許是這名字的緣故,磬兒對她也甚是親切。

    屋裏的女人們,那架勢已經到了開戰的前夕。磬兒呆不住了,長舒一口氣,大步一跨站在了門裏。眾繡娘紛紛閉嘴,低頭做著手中的活兒,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倒是小月紮著打架的氣勢,這樣看來,倒是顯得她盛氣淩人了。

    磬兒緩緩走到自己的繡架前,將昨夜繡夫人拿來的上等紅布匹取出來展開,取了尺子和剪刀,準備開工。小月走過來,氣呼呼地大口喘息,委屈地對磬兒說:“疏香姐,方才你不在,她們…”

    “小月,我忘了拿紅線過來,你幫我跑一趟前院鋪子,找林掌櫃拿幾團來吧。”磬兒打斷小月的述說。

    “可是,她們…”

    “等你回來再說,我急用,快去吧…”磬兒故意裝作很著急的樣子,催促著小月。小月本就濃濃的雙眉,緊緊擰在了一起,極不情願地轉身,狠狠瞪了那些女人一眼,出門去了。

    繡房裏,一個女子細細尖尖的聲音響起:“咱這繡房裏,何時出了個大小姐啊…都會使喚人了…”

    磬兒麵不改色,依然是清冷的眉眼,口吻卻是極為淩厲:“倘若有誰對我不滿,可以站出來當麵說!”

    等了一會兒,那群女人都像蔫了一般默不作聲,更甚是有些異常的安靜。磬兒接著說:“我不過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繡夫人給什麽活兒,我便做!倘若連這個也要爭一爭的話,我讓給你們便是!前些日子我忍耐下來,並不是為了讓你們這樣的變本加厲…如此欺軟怕硬,那麽我也不再做那軟腳蝦…”

    看著屋裏甚是安靜,磬兒的話語也柔和了些:“同是女人,我們何苦為難彼此…小月年紀小,我不想讓她接觸這些無聊的爭鬥,她回來後,我不想再聽到這些事情…倘若你們還有什麽不滿,現在就說出來…如果你們說的有道理,我即便是離開這裏,也會讓你們如願。”

    又是良久的沉默,鬧事的女人們皆畏畏縮縮地,兀自像個沒事人一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許是都怕了吧…沒想到這個女人,平日裏那般溫溫順順、從不大聲說話的,今日生起氣來,竟像個母老虎般,讓人咋舌。領頭鬧事的清荷,也是震驚的不知如何是好,假裝口渴,拿著杯子出去打水了。

    小月回來,卻早已不似先前離去時候那般委屈煩躁的樣子,將手中的三團紅線放在磬兒的繡架上。磬兒打量著紅布匹,在心中回想著各個尺寸,頭也不抬地說了聲“謝謝”。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見小月離開。

    磬兒疑惑地抬頭,卻正對上小月直直盯著自己的雙眼。她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撐著下巴,好似在思索著什麽…這架勢讓磬兒嚇了一跳。

    “小月,你這是看什麽呢?”磬兒推推小月,這樣的眼神盯著自己真是不舒服。

    “疏香姐,方才我在前麵櫃台等林掌櫃取紅線給我,進來一個男子,我還以為是買布的客人,他拿了一張畫像給我看,問我認不認識畫中人。我這一看呐,嚇了一跳,真是特別像你…”

    磬兒的心“咯噔”一下…

    磬兒故作鎮定,低著頭心不在焉地測量著布匹。

    小月兀自說著:“彎彎的柳葉眉,圓圓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無論小月怎麽看,都像疏香姐。可是,那人說這畫中女子叫什麽青兒還是晴兒的…小月就迷糊了…”

    磬兒的心怦怦亂跳,麵子上卻佯裝事不關己:“管它青兒、晴兒的,反正不是我,小月也趕緊回去幹活吧!”

    小月偏著頭,思索著,麵子上滿滿洋溢著羨慕之色:“小月是這麽想的,可是那畫中女子真是漂亮啊…長長的頭發披在肩頭,斜斜的插著一支珠釵,清雅脫俗,真是美極了!”

    磬兒低笑不語,小月回眸又凝望著眼前這初步衣著的女子,撅著嘴說:“小月覺著,疏香姐姐也好看,若是也能像畫中女子這樣打扮一番,一定會比那畫中女子更美。可是姐姐做什麽總用粗布把頭發盤起來呢?現在的女子,哪個還這麽老土地不插一支簪子,不做一點裝飾的…”

    磬兒故作生氣狀:“小月這是在說姐姐老土、不會打扮麽?嗬…去幹活吧,一會兒繡夫人進來,看見你偷懶怠工,我可不幫你說話…”小月努努嘴,走回自己的繡架前。

    磬兒愣愣地跌坐在凳子上,不著痕跡的長歎一聲。找我的那人無疑是慕容府派來的…我不是留了信件麽,說的如此清楚,為何還要再來尋找…娘親可好?大少爺可好…

    沒人注意到,倚靠在門口的窗戶下麵,方才那個出去打水的清荷,借著窗上的縫隙,正偷偷地記下磬兒和小月的對話。她看的真切,這個叫疏香的女人一定有秘密。別看她現在盛氣淩人,指不定是哪家逃出來的小蹄子,若是讓自己碰到來抓她的人,一定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

    磬兒回神,整理好思緒,就開始認認真真地裁剪衣服。忙活了一個晌午,磬兒一口水也沒來得及喝上,總算做了個大型出來。

    小月很懂事地端來一杯水,“疏香姐,我們該去吃午飯了,歇歇吧,先喝口水。”

    磬兒放下手中的長尺,微笑著接過小月遞來的茶水:“謝謝你,小月。”溫熱的茶水,磬兒大口大口喝完,便和小月一起去了廚房。

    其他的繡娘早已來了廚房,排起長長的隊伍輪著打飯。而後,十幾個繡娘分坐在兩張八仙桌前,擁擠著、吵吵鬧鬧的吃飯。起初,磬兒甚是不習慣這樣的用餐方式,總會擠不上桌而餓肚子。後來,她學會了和小月分工合作。小月負責排隊打來她們兩個人的飯,磬兒則趁著那群女人擁擠著排隊打飯的時候,先占下兩把挨在一起的凳子。

    久而久之,兩人的感情特別的好。磬兒很喜歡小月的爽朗,這份可愛勁兒時常讓磬兒回想起慕容府裏的那個小月。跟小月這般的生活著,感覺日子過得也很快樂。

    吃飽後,磬兒放下碗筷,對小月說:“我要出去一趟,下午上工之前我會回來的。”小月應聲後,目送磬兒出了廚房門,又兀自往嘴巴裏扒著米飯。

    走在集市上,冷冷的冬風直直地灌進衣襟裏。磬兒忽的想起了去年慕容信羽送自己的那件狐皮披風,當時的自己甚是愛惜,也因為那時自己的身份不適合穿戴如此貴重的披風。可是,現在的自己依然隻能穿著粗布衣衫,忍受著淩烈寒風。

    磬兒冷笑自嘲:“嗬…我這大小姐的身子,老丫頭的命…真是可悲啊…哥哥送了件那麽暖和的披風,卻隻有看的份兒…”離開慕容府的時候,磬兒甚是惋惜的撫摸了幾下那雪白、柔軟的狐皮披風,卻終究沒那個勇氣把它帶出來…太珍貴了,當時的自己並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會是怎樣的窮困潦倒。她不想一無所有的時候,看著這件披風後悔自己的決定。

    走了一會兒,來到一間略略有些破敗的、低矮的民房前,磬兒記得有一次經過這裏的時候,一戶人家正在搬遷。這裏的位置甚好,不是很偏僻,距離繡織紡也很近,若是能在這裏安定下來,打造幾年的話,應該能過上安穩的生活。

    走近些看,這屋子不大,透過有些腐朽的大門縫隙,磬兒看到一個小小的院子和兩間屋子。不確定裏麵是否還有人,磬兒敲了敲門。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磬兒有些失望地準備離開,這時,身後淡淡的一聲蒼老的問話,讓磬兒不由得回過頭來。

    “姑娘,你找誰?”

    磬兒回身看見一個不知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老婦人,脊背微微有些佝僂,顫顫巍巍的立在那裏,直直地盯著磬兒看。

    磬兒急忙走過去:“老人家,我想找一個住處。前些日子看見這戶人家搬走了,我就想來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能把這間房子賣給我,若是不行的話,我交房租也可以的。”

    老人家仔細打量了磬兒,看這姑娘也不似說謊的樣子,“你一個姑娘家的,怎的獨自出來住?”

    磬兒有些啞言,淡淡地說:“家中出了些事情,我隻是出來住一陣子…”

    “就你一個人住麽?”老人家的問題真是多,磬兒不禁有些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