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番外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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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們是第一次喝酒,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和我暢飲一番吧…雖然,我不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季默言麵子上很豪爽,可是磬兒看來,為何總有一點淡淡的傷,好像被他藏了起來。
“怎麽會?你知道了我的住處,時常來看看我,那時候也許你還會帶上你的妻兒,到那時我們同樣可以暢飲的啊…”磬兒平靜的麵容望向季默言抱著酒壇子的失落,自己的心情好似也受到了感染一般,有些落寞地說:“真希望那個時候,還能有大少爺帶著他的妻兒…如此一來,也就不枉大家相識一場…”
望著他高舉著酒壇子,猛灌一口,扭頭背過臉去。那一瞬間,磬兒好像看到了季默言眼底的晶瑩,這又是錯覺麽?為何總覺得他這是在訣別,好像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他是要回去北琰國了麽?也許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這真的成了最後一次麽?
季默言痛心,即將離去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早已遺落在了她這裏…
就這麽又過了幾日,經過了冬至那一整天的相處,磬兒和季默言的友誼總算進了一步。隻是季默言像垂幕的老人一般,一天天挨著時光,過得不再灑脫。也許吧,人一旦有了留戀,便不再是個完整的人,因為他把心遺落了…
晌午用過午餐,磬兒照例去了一趟慕容府的側門,卻隻是遠遠地看著。因為這一次,她沒有聯係小月,也決定從此以後不再聯係她們。既然選擇了離開,總是和慕容府的人來往,勢必要暴露的。哪怕隻是遠遠地眺望府裏的樹梢,聽著府裏樹枝上的鳥叫,磬兒的心裏便是極大的安慰了。
娘親,得知您一切安好,磬兒就能放心地過自己的生活了。磬兒不怕,即便是要一個人冷冷清清地過年過節,磬兒也可以的。要下雪了,娘親多添置些衣物,您的傷寒風濕不可以再惡化了…
在前往蕭府的路上,磬兒猶猶豫豫想了許多…一個月了,或許比一個月更久吧…磬兒時常反問自己,蕭嶢,他真的是自己命中的另一半麽…為何總有那麽多的錯過…是造化弄人,還是原本就隻是彼此的過客…
以前,他是蕭府的主子,她是慕容府的婢女;現在,他還是主子,而她去過天堂,也跌過地獄,現在僅僅是茫茫眾生中,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草芥…哪裏還有這個資格去討論愛情…
也許,是太明白這其中的曲折,所以才僅僅是向往而已;也許,是不敢期待愛情,所以那個尚在萌芽狀態的心,僅僅萌發了一點點嫩芽,並被自己生生遏製了…忘,是忘不掉的…雖然不再激起千層的思念,可是萌芽還在…還在時常撩撥著磬兒的心…
這一個月來,磬兒已經斷斷續續來到這裏七次了。這棵老槐樹,就像那姻緣橋一樣,見證了她磬兒對蕭嶢僅存的一絲心意。說起僅存,是因為不敢再有奢望…“最後一次”,這幾日,磬兒的心裏,時常徘徊著這樣的四個字。
是該放下了…放下娘親,放下慕容府,放下蕭嶢…正如繡夫人所言,為自己而活…
老槐樹下的陰影,已經越發的清冷了。快要下雪了吧…磬兒單手扶著樹幹,側身眺望著不遠處的蕭府大門。那樣的安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蕭嶢,你會好好做蕭家二少爺吧…不要再消瘦了,麵色蒼白的你,會讓人不由得心痛的。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變成這樣…
天色不早了,磬兒要趕回去上工,最後望一眼蕭府的大門。磬兒轉身的瞬間,倚在樹幹上的那隻手緩緩劃過的時候,觸碰到一個堅硬的小刺,生生拉出了一道血跡。
磬兒抬頭看著樹幹上那根依然帶著自己血跡的小刺,卻總覺著有些怪異的地方。緩緩走近,竟發現了幾個小字“月圓夜,姻緣橋”,是刻上去的。而這根小刺,正是刻刀劃到樹皮韌處帶出的一點點木質。是緣分吧…讓磬兒通過這種方式收到這個訊息…
是蕭嶢留下的麽?姻緣橋,這個她們心照不宣的秘密,難道月圓之夜,他真的會在姻緣橋上等著自己麽…
卻是在自己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又生生點燃了希望…也許是算不上希望的,因為即使見了又如何,現實是改變不了的…
姻緣橋,月圓夜…月圓,正是今天!
去,不去…皆在一念之間…去了卻終究不能在一起的話,當是怎樣的痛苦啊;不去可心裏時時會想念,日後想起來一定痛苦萬分。倘若選錯了,是要用一生去後悔的吧…
整個下午,磬兒心不在焉地做活兒,實際上卻隻是生生坐了一下午。小月擔心地一會兒撫上磬兒的額頭,關切地問長問短,一會兒端茶倒水,不斷地提醒磬兒回家休息一下吧。磬兒婉言謝絕了,回家還不如呆在這裏的好,至少不會麵對著空蕩蕩的家,胡思亂想。
“疏香姐,繡夫人讓你去一趟,她在房間裏。”小月頓了頓,接著說:“是我告訴繡夫人…姐姐的情況,因為我擔心你…”小月正想解釋什麽,磬兒微笑著謝絕了,轉身出門去。
來到繡夫人的房前,隨著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磬兒嗅著一股清茶的幽香,感覺心裏平靜了許多。繡夫人背對著自己落座於八仙桌前,手中擺弄著一套精致的青花瓷茶具。
錦勺微揚,茶汁紅而清透,外環一層淡淡水汽,水柱直瀉餅餌大小的茶杯之中,音兒好聽,茶香四溢。聽見身後有人開門,繡夫人並沒有回頭,姿態依然優雅,淡淡地說:“疏香啊,來嚐嚐我的魁蘭…”
磬兒一步步穩穩地邁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靜靜地感受著這貴氣卻完美的優雅,望著繡夫人手上功夫,可見定是個茶道高手。繡夫人真是一個謎,磬兒看不懂。
“繡夫人的茶真是非同一般啊,為何這茶葉碧綠,湯色卻是嫣紅呢?”磬兒淡淡地問。
聽得這話,繡夫人的表情依然平靜含笑,好似早料到磬兒會如此一問。“疏香可能沒見過,這是北琰國最偏遠的山地之茶,偏遠而稀少,因取之不易,所以甚為人知啊。這魁蘭是我的一位故人每每閑暇之時必備的茶飲…嗬,疏香也來嚐嚐吧…”
磬兒點點頭,接過繡夫人遞來的茶杯,紅湯微漾,點點泛著晶光。磬兒旋轉著茶杯,貼鼻嗅了嗅,比方才剛進門時嗅到的味稍稍濃鬱了些,移至唇邊淺淺一泯。
“覺得如何?”繡夫人望著磬兒微微皺起的眉眼,沒有意外,反而淡淡地笑了。舉起麵前的一個杯子,兀自飲了一口。
“入口時清淡,可下咽之際,卻在喉嚨裏久久徘徊…甘甜之後是凝重的苦澀…這苦能激起渾身一顫,可苦中又有那般說不清、道不明的香…”磬兒如實說著。頓了頓,凝望了繡夫人好似一點都沒覺著這茶甚苦一般,一口接著一口兀自喝著。
磬兒忍不住接著說:“恕疏香直言,這茶有些不對疏香的口味…不知繡夫人的那位故人,為何會青睞這魁蘭呢?”
繡夫人這才笑了,笑得甚是淒美:“好丫頭,我就喜歡你跟我說實話…沒錯,誰會喜歡這個味道啊…這茶她隻是常喝,卻並不喜歡的…她亦是有難言之隱的,也許這苦能將她心中的苦…掩蓋幾分吧…”
望著繡夫人一臉回味的樣子,磬兒有些尷尬地說:“是不是勾起了您的傷心事?疏香深感抱歉…”
“無礙的…今兒叫你來,是聽說你好像心事重重的,能跟我說說麽?”繡夫人一貫的微笑,總能讓人想要跟她推心置腹。磬兒幽幽低下了頭,這話要從何說起呢。
“是感情吧…”繡夫人輕輕泯了一口茶水,淡淡地、卻是十分肯定地說道。磬兒兀自將頭更是低了低,隨後是繡夫人一聲輕輕的歎息:“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有時候,我們越是刻意掩飾,這心中的感覺就會越明晰…”
“繡夫人,如果明知道身份懸殊,明知道在一起的話定會有千難萬阻,卻還是想要在一起,是不是太傻了…現實生活不是書中的鴛鴦蝴蝶夢,現實還是要去麵對的…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俗人…懼怕世人的眼光,做事畏首畏尾…”磬兒的話語間透出深深的淒涼。
繡夫人凝望著磬兒,好似透過眼前這個女子,看向了好遠好遠。“曾經我說過,人總該為自己活一次…倘若心中堅定他就是自己的命運,為何不去爭一爭?哪怕是跟天爭,爭贏了,我們收獲的可能不僅僅是愛情…”
磬兒似懂非懂地望向繡夫人,除了愛情,還有什麽?
繡夫人的麵容,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她知道磬兒疑惑什麽,卻並沒有直接點破:“疏香啊,懼怕他人眼光和做事小心謹慎,是因為我們生活的環境造就的,也是我們的心態在作祟。戰勝自己,也就戰勝了一切!待你收獲的那一天,你會明白你收獲了什麽…”磬兒雙眼含笑,緩緩低下頭去。
“這魁蘭…倘若哪一天,你愛上了這味茶品,你會明白很多的…去吧,我這繡織紡你來去自由,想做什麽,盡管去做吧…”繡夫人依然那般的優雅自若。
“謝謝您,繡夫人…”磬兒起身,微微一拜轉身出門去。
繡夫人聽得房門再次關上的時候,兀自從繡爐上取下溫茶的紫砂壺,望著麵前的這一切,自言自語道:“主子,她和您一樣…都有著一顆蕙質蘭心,您當年點化了我,如今我希望也能幫上您的女兒…”
磬兒緩步回到繡房,繡娘們依然是那樣斜眸無視的樣子,磬兒無力地歎息著搖搖頭。
“疏香姐,繡夫人說了什麽?沒有責怪你吧?若是這樣,那我小月可就罪過了…”小月見磬兒這般失魂落魄地走來,嚇得麵色蒼白。
磬兒拉著小月的手,安慰道:“沒有…姐姐要謝你才是…小月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是麽?”小月不信:“為何你的麵容還是這般惆悵?”
“姐姐隻是在煩惱該如何去麵對他罷了…”磬兒淡淡地回答。
“麵對?這有什麽難?幹嘛把事情想得這麽複雜…是誰的錯,誰就承認錯誤嘛…吵完鬧完了,大家還是朋友啊…”小月亮著嗓子,說得輕鬆明了。
磬兒“噗嗤”一聲笑了。
過完冬至,這白日一天天短了。剛用完晚膳,天色已經暗得三步開外就看不清楚了。窗外的風呼嘯著,天氣變得越來越惡劣,磬兒站在繡織紡的院子裏抬頭望天。厚厚的雲層將明月遮掩得嚴嚴實實,磬兒歎息,他還會在這般惡劣的天氣,站在姻緣橋頭等我麽?
冒著刺骨的寒風,磬兒不自覺拉緊了身上的粗布衣衫。一步一步走得艱難,一路上隻見得百姓的屋子亮堂堂的燈火,路上隻有紛飛的枯葉,這感覺讓磬兒總是有說不出的惆悵…
遠遠地望向姻緣橋,隻能模糊得看見拱橋的輪廓在點點晶光的水麵之上,橋麵上沒有人。緩緩走近,也越發地肯定了,蕭嶢不在這裏。不知是失望,還是落寞,磬兒的整顆心涼得徹底。站在姻緣橋上,這裏的風更加肆虐了,渾身凍成了冰淩,可是遠遠比不上磬兒的心冷。
都說,不要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磬兒連哭的力氣都殆盡了,悠悠地轉身,一步一步走下橋麵。兩行淚滾燙地出,卻是冰冷地落下。
“姑娘,渡河否?”
磬兒一愣,聲音是從身後傳來。身後是姻緣橋的橋洞,橋下的水麵上瞬間亮起了一盞燈。四下極為安靜,磬兒還能聽見小船劃水的聲音,緩緩靠岸。
磬兒瞪大了雙眼,卻是不敢回頭。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蕭嶢,你果然在這裏…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終是忍不住這隨即崩潰的淚,磬兒低聲抽噎著緩緩轉身。一隻船、一盞燈、一個人…站在船腹中,他的眼中亦是晶光閃爍。小船微漾,掛在船頭的燈籠輕輕搖晃著。
“姑娘,是否渡河?”
“你的船去往何處…”
“彼岸…幸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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