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直指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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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十餘裏長,眾人進來的時候,擔心地道裏有什麽危險,走走停停,用了兩三個時辰才進入洞府。
如今獨孤信與橫江一路飛馳,隻用了片刻時間,就回到了地道起始之處。
那些擋住地道另一端的青石,已被那些先行離去之人,轟開了一道缺口,隻剩下滿地亂石。
劍光載著二人飛進缺口裏,幾個呼吸之後,就來到了地麵。
隨著獨孤信放開橫江的手掌,再將手臂一揮,那雪白劍光立時消失不見,兩人落在了軟軟的黃沙當中。
空中夕陽西沉,灑下萬裏餘暉。
那些率先跑出洞府的仙門修士,已是無影無蹤。
放眼望去,周圍空無一人,唯見大漠荒涼,西風蕭瑟。
橫江在地底呆了大半天,如今被陽光一照,隻覺得眼眸刺疼。當他再度睜眼,就發現獨孤信閉著眼睛,臉色慘白,嘴角溢血。
“你要的薦書,我早已經寫好,你隻要拿著薦書前往宣明道場,就能成為宣明道場的書吏。”
獨孤信擦去嘴角血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橫江。
“多謝了。”
橫江接過薦書,塞進懷裏。他表麵神色如常,可手掌卻在輕微的顫動著。
他七歲離開墟城,十年間浪跡天涯、顛沛流離。
十七歲回到墟城之時,橫江渾身上下已是傷痕累累,這十年裏的艱難與辛酸,幾人知曉?
墟城三年,殫精竭慮,橫江隻為一縷仙緣。
在薦書到手的那一瞬間,橫江心中泛起無限歡喜。可短短一瞬間之後,又有無限喟歎,呈現在橫江心頭。
橫江知道,人在少年的時候,才是求學、求道的黃金時間。
今年,橫江二十歲。
他二十歲才謀取到一縷仙緣,而站在他麵前的獨孤信,隻有十七八歲,已經擁有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實力。
橫江錯過了最好的少年時光,二十歲才得到仙緣,才有機會成為宣明道場的書吏。這就好比,一個文盲想要讀書,卻足足等到二十歲,才得到一個認字的機會!他若想成為宣明道場的正式弟子,卻還要經過一場考舉。
往事如煙,記憶裏諸多畫麵,像無數道閃電,閃現在橫江腦海裏,讓橫江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淡然、滄桑、孤獨……
獨孤信突然問了一句:“高興嗎?”
橫江點點頭,淡然說道“高興。”
“我本以為你會歡呼雀躍,沒想到你竟如此氣定神閑。”
獨孤信訝然一笑,又問道:“如今你仙緣到手,你對於成為書吏之後,以及成為宣明道場弟子之後的生活,是怎麽打算的?”
橫江眼神一凝,說道:“道阻且長,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獨孤信眼神一怔,抬頭凝視著西沉的夕陽,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身軀輕輕搖晃著,似是昏昏欲睡。
啪嗒!
宣明劍印從獨孤信掌中滑落。
緊接著,獨孤信身軀晃晃悠悠,摔倒在黃沙上。
“獨孤信!”
橫江呼喊一聲,耳中突然聽到了蜻蜓翅膀扇動的嗡嗡之聲。
他神色驚變,趕緊撿起宣明劍印,將之塞進獨孤信懷裏,再把獨孤信背在身上,拔腿就跑!
數不清的血色蜻蜓從黃沙裏飛了出來,宛若蝗蟲漫天,數不勝數……
狂奔之時,橫江朝身後扭頭一看,頓時驚得渾身上下直冒冷汗,遍體生寒,可他的腳步卻沒有一絲淩亂,反倒是跑得更快。
情急之下,橫江沒有發現,當他把宣明劍印塞進獨孤信懷裏之時,獨孤信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殺機;也沒有發現,當他身上冒汗,渾身散發出汗味之時,獨孤信修長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跑著跑著,橫江耳中聽到的嗡嗡聲漸漸變弱,甚至還聽到了喑啞的嘶吼悲鳴之聲。
他再度回過頭去,見到陽光之下,飛在空中的血色蜻蜓身上,被曬出了一陣一陣青煙。
青煙散盡之後,蜻蜓身上的血色也消失無蹤,驅殼落到地上,被大漠裏西風一吹,身體化作沙塵消散,隻剩下空蕩蕩的骨骼支架,像枯枝一樣躺在沙地裏。
遠處地道方向,無數蜻蜓前赴後繼飛出,飛蛾撲火一樣追向橫江,卻被陽光照得青煙繚繞,再撲啦撲啦墜落。
“原來這些蜻蜓懼怕陽光,被太陽一曬就死!”
橫江大口大口喘氣,朝著太陽落山的方向,漸行漸遠。而伏在橫江背上的獨孤信,早已悄然睜開了眼睛。
直到天黑之後,橫江來到了一個避風的石山下,停下腳步,將獨孤信放在地上,他自己則依靠著一塊石頭,大口大口喘著氣。
夜風陣陣,飛沙走石。
橫江一身骨頭都像是散了架,渾身酸痛,精疲力竭,有氣無力的說道:“此處距離地道十幾裏,要是那些蜻蜓沒有被太陽全部曬死,追了過來,你我必死無疑。獨孤信,咱們要是真死了,你也別怪我,我反正是盡力了。”
獨孤信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問道:“你知道我醒了?”
橫江點點頭,說道:“剛剛有一塊碎石頭,被風吹到你臉上的時候,你的眉毛動了幾下。”
“你倒是心細如發。”
獨孤信自衣袖當中,掏出兩顆丹藥,一顆自己吃了,將另一顆給了橫江,說道:“我身受重傷,身體虛弱,你為什麽不拋棄我,你一個人跑,肯定跑得更快。”
橫江一口吃下丹藥,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說道:“你不曾拋棄過我,我為什麽要拋棄你?”
獨孤信神色一愕,不知該如何回答。
橫江見獨孤信不說話,就將遇到古驍與諸葛靖一事說了一說,又問易經壯骨丹有何功效。
“易經壯骨丹,有著疏通經絡,強壯骨骼的功效。此丹藥效霸道,普通人吃了之後,藥力會在體內橫衝直撞,猶如烈火燒身,直到半日之後,霸道的藥力漸漸變得平和,烈火燒身之感才會慢慢消失。再過半年左右,藥力完全被身體消化,讓你氣血旺盛,助你培元固本,至少抵得上你三年苦修。你吃了此丹之後,竟然能強忍住渾身火燒的痛苦,背著我狂奔十幾裏,你這番毅力實在是……實在是令人生畏。”
獨孤信眼中帶著一絲驚歎,正要再說,卻發現橫江已經睡著了,隻能聽到他鼻間均勻的呼吸聲。
以凡人之軀,背著一個人,跋涉十幾裏,橫江實在是太累了。
一夜無話,獨孤信擔心的血蜻蜓,也沒有再度出現。
第二天清晨,兩人啟程上路。
也許是古驍的易經壯骨丹藥力綿長,也許是獨孤信的療傷丹藥十分有效,橫江神清氣爽,走路虎虎生風。
獨孤信受傷太重,竟然不如橫江走得快,他又不讓橫江攙扶,故而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幾天之後,獨孤信沉重的傷勢慢慢恢複了些許,兩人才走得快了些。
兩人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隻能在茫茫大漠裏,朝著一個方向前行,好在兩人都吃過美人果,倒也不至於饑渴而死。
不過,這一番結伴同行,獨孤信雖話語不多,但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熟稔,成為了頗有交情的朋友。
如此又過了十來天,獨孤信傷勢未好,依舊不能飛行,但兩人視線盡頭,卻出現了一處沙漠綠洲。
綠洲裏有一座驛站,住著幾個管理驛站的兵丁,養著一些駱駝。
橫江在驛站裏找人一問,知道這綠洲叫做月牙灣。
以橫江對大漠的了解,他在聽到月牙灣這三個字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來到了距離墟城七百裏外的地方。
很顯然,兩人在沙漠裏一路往西行走,完全是走錯了方向,若是一路往東,隻怕不需三天,就能回到墟城。
兩人風餐露宿十幾天,好不容易找到驛站,就決定在此住上一夜,明日再趕赴墟城。
驛站裏的兵丁看到獨孤信身穿雲紋白袍,腰間掛著玄籙玉佩,頭戴高冠,不敢怠慢,趕緊將好酒好菜端了上來。
兵丁見二人不吃,又說驛站裏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若是站在太陽下將井水從頭到腳淋下去,簡直是舒爽透頂!
那些兵丁見二人不為所動,就原原本本的給二人示範了一番。
他們跑到了井邊,脫掉赤條條隻剩短褲,然後擰桶打水,往頭上一澆,再高呼一聲“爽啊”!
這場麵,簡直快活似神仙!
獨孤信微微蹙眉,說道:“你去吧。”
橫江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習慣在別人麵前洗澡。”
獨孤信轉過身去,說道:“我也是。”
橫江不再多說,心裏卻忖度道:“這一路上,做了十幾天的野人,怎會不想洗澡?我不願意在別人麵前脫衣服,是因為我身上纏著一塊船帆,不想讓別人看到。獨孤信又不是女人,為什麽不肯脫衣服洗澡,難道他身上也纏了寶物?”
在驛站裏休息了一夜之後,二人就買了駱駝,一路往東。
當橫江回到墟城之時,已是四月中旬。距離橫江離開墟城那一日,足足一月有餘。
城牆依舊滄桑斑駁,城門依舊黝黑破敗。
城外黃沙萬裏,行人稀少,二人騎著駱駝,駐停在城外數百米處的沙丘上。
橫江沒有直接入城,反倒是讓獨孤信先去城中。
“墟城之人,都以為你死了,有人給你青石街建了一座廟,供奉著你的靈位。至於你留在墟城的產業,則大多都按照你的遺囑處理,隻有一間兵器鋪,曾經被一個掌櫃的獨占,但後來那兵器鋪的掌櫃被其他掌櫃聯合誅殺,最終將七成的收入用來接濟墟城的孤兒寡母、老弱病殘。”
獨孤信在城中打探了一番,再來和橫江說話的時候,語氣已經頗為唏噓,“世間人心叵測,就連我宣明道場戒律森嚴,也有難免會有些奸惡之徒。可你手下那些掌櫃,就算認為你已經死了,卻依舊能按照你的遺囑行事,可見你禦下有方,智略深遠!你若非是生於普通的貧家,顛沛流離十餘年,耽誤了大好時光,若是像我一樣,父母都是仙門修士,早早就步入了修行之門,隻怕你一身成就,早已不在我之下。”
“我以信義待人,人以信義待我。”
橫江凝望著墟城的城門與石牆,搖了搖頭,說道:“我若像你一樣,出生於修行世家,成了凡人口中的仙二代,也許我會成為一個紈絝浮誇,無所事事浪蕩子。”
“我可不是浪蕩子。”
獨孤信哼了一聲,心中卻在揣摩橫江所說的“信義”二字。
橫江灑脫一笑,說道:“宣明道場在哪個方向?”
獨孤信指了指東南方。
橫江轉過身,朝東南方大步走去。
獨孤信高聲問道:“橫江!你真不打算進城?”
“仙門在前,凡塵在後。我求索十數年,才尋到一絲步入仙門的機緣,那就理當勇往直前,直指仙門!”
橫江腳步不停,頭也不回,朗聲說道:“獨孤兄,反正你傷勢未好,無法飛行,此番可願與我再度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