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一桃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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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多護法神將席卷陰風,騎著高頭大馬,一路往西,疾馳而去。

    空中照下的血色月光,越來越濃。

    護法神將周身,已被染上了一層紅光。

    護法神將本是鬼物祭煉而成,根基乃是魂魄,看上去雖有手足四肢,卻全是由陰氣凝聚變化而成。

    這紅光就似春陽融雪一樣,融化著護法神將以陰氣聚成的肉身,散出絲絲縷縷青煙,發出滋滋的響聲,讓護法神將苦不堪言。好在橫江師門的驅鬼之術雖算不得高深奧妙,卻是堂堂正正的仙門正宗手段,護法神將雖痛苦至極,對橫江依舊是忠心耿耿,渾然不顧身軀被月光消融,隻一門心思護送橫江在山間飛馳。

    首先被完全融化的,是護法神將座下的駿馬,被月光與山間粘稠如血的土壤急速消融身軀。這等紙馬,本是橫江用黃紙繪製符籙,燒給護法神將當做坐騎,如今已返本歸原,變成了原來的模樣,最終化作一匹紙馬,飄落在地。

    坐騎消失,護法神將便將橫江抬了起來,卷起陰風在山間飛馳。護法神將實力有限,無法抬著橫江在空中飛馳,隻是稍稍懸空,離地三尺,浮空而行,勢如奔馬。

    不一會兒,已翻過兩重山巒,奔至十餘裏外。

    大日火鴉在空中呱呱叫著,竭力焚燒魔影,卻因橫江被護法神將護送著遠離戰場,於是大日火鴉因沒了橫江的掌控,轟然炸開,散稱滿天烈火,燒向魔影,雖讓魔影的身形再度變得虛弱了幾分,可魔影依舊揮動手臂,一層一層撕扯著天幕。

    月光越強,橫江越是難受至極。

    時至此刻,橫江腦海中依舊產生了幻覺,生出了一幕幕幻象。在那些幻象當中,橫江已修至長生不老的天尊境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掌控數百萬裏疆域,一言而定蒼生之生死,每日每夜酒池肉林,沉溺女色,淫靡不堪,又大擺宴席,桌上盡是人血人肉製成的菜肴,飲血如飲酒,食肉如食粥。

    橫江道心堅如磐石,維持本心不失,可幻象中那等違背他本意,大口大口食人飲血吞魂的畫麵,卻叫橫江更是苦不堪言。

    隨著時間推移,橫江腦海中浮現的諸多畫麵,竟然內顯域外,在橫江身邊顯化出一麵一麵大鏡子,鏡子裏諸多不堪入目的畫麵,輪番播放。

    橫江道心堅定,見了此等畫麵,亦能保持本心不失,可護持橫江奔馳而去的十幾個護法神將,卻被鏡子裏奢靡淫靡的畫麵吸引,一個個雙眼癡傻,渾身僵硬,竟是停下了腳步,呆如木雞,不肯動彈了。

    “醒來!”

    橫江奮起餘力,暴喝一聲。

    可時至此刻,他這等呼聲,卻完全沒有用處。

    如今橫江一身道法,全然施展不出,自然也無法使用仙門嘯法十五章裏的手段。他隻憑著嗓子大吼一聲,如何能喚醒這些護法神將?

    這些護法神將,原本穿著金甲,騎著駿馬。駿馬早早就被月光消融,如今身上穿著的金甲,也被融化了大半,露出了裏頭由魂魄所化的森森白骨。

    血肉消融的過程,本該痛苦至極,可十幾個護法神將卻渾然不覺,竟一個個臉上浮現起滿足的笑容,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苦求仙道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修仙問道的緣法,難道今時今日,將死在此處?”

    橫江心有萬分不甘,卻不可能就此放棄求生的念頭。

    如今這等護法神將呆如木偶不肯動彈,橫江便咬著牙,奮起餘力,從護法神將手中掙脫開來,噗通一聲摔到地上,濺起許多鮮紅嘔心的血漿,將鳳凰羽衣染得鮮紅一片,看上去極其可怖。

    橫江隻得拿出十餘年前煉製的槐木令牌,將十幾個奄奄一息的護法神將收入木牌當中,再翻身爬起,深一腳淺一腳,踩在被血月光芒照得化為血漿的地上,再手腳並用,爬到了一塊石頭上。

    飛馬遠遠跟著橫江,卻因橫江身上有魔氣浮現,不敢靠近了。

    “馬兒!快來!”

    橫江站在上風處,大聲吆喝。

    飛馬甩了甩馬尾巴,卻不肯靠近橫江。

    橫江眼神一閃,忽而想起了些什麽,從衣袖當中,掏出了滄海君贈送的龍泉酒,倒了一些淋在手中,讓山風將酒香吹向飛馬,又道:“馬兒快來,我請你喝酒!”

    龍泉酒中蘊含諸多藥力,此酒是滄海君以世間稀有的靈藥釀造,對於仙門中人,最有益處,靈獸一類心有靈性,隻要聞到了酒香,自然就知道這酒非比尋常。隻可惜如今漫山遍野,土壤成了血漿,鋪天蓋地盡是濃濃的血腥味,龍泉酒的酒香尚未被風吹到飛馬鼻間,就已經被血腥味衝淡。

    飛馬隻看了看橫江手中酒壇,又低下頭去。

    橫江收起酒壇,拿出一顆紅得發紫的靈桃,咬了一口,奮力朝飛馬丟去。

    可惜,因為心癮爆發,橫江渾身上下使不出多少力氣,即便仙門中人自道童以來,就養精蓄銳,鍛煉肉身,舉手投足有著遠超常人的力道,可如今這飛馬和橫江相隔百餘米,橫江手中那靈桃卻丟不了這麽遠的距離,隻飛了二三十米,就往下方墜落,噗通一聲,落到了血漿地麵。

    飛馬朝靈桃落地的方向看了看,又低下頭去。

    橫江沒有其他的法子,隻得又拿出一顆靈桃咬開一個缺口,再從乾坤袋裏,拿出當年在封魔島裏,捆綁金烏扶桑木船的冰蠶繩,用繩子的一端綁住一顆靈桃,另一端則持在手裏,再持著繩子不停的在頭頂甩圈子,借著靈桃畫圈回旋的力道,丟套馬索一樣,將桃子朝飛馬投擲而去。

    冰蠶繩雖長,卻因質地是冰蠶絲,很是輕便,橫江到也還丟得動。

    可這一番投擲之後,橫江身上僅有的力氣,也已經消耗得幹幹淨淨,他隻得躺在石頭上,渾身發軟,動彈不得。石頭早已被月光照得變成了血色水晶,發出滾燙的熱意,好在橫江有鳳凰羽衣在身,能抵擋火焰,否則已被石頭血晶的高溫,煎成肉香彌漫的熟人。

    橫江眼也不眨,盯著飛空而去的桃子與冰蠶繩。

    這是他最後的辦法。

    如若這一丟還不能把靈桃丟到飛馬身邊,他再也拿不出第二根輕便的繩子,自然也無法再將靈桃丟到飛馬嘴邊,他已無計可施。

    此情此景,橫江縱有千般智謀,萬般策略,已派不上多大用場。

    嗖!

    靈桃飆飛而去。

    飛馬眼睜睜看著靈桃飛來,眼神似是有些呆滯,任憑靈桃從它頭頂數米之上,飛躍而過。

    橫江這一丟,準頭還是有些不夠,丟的位置高了幾分。不過,橫江卻沒有半點泄氣,依舊是眼也不眨,盯著飛馬。

    靈桃雖從飛馬頭上越過,可這一顆桃子,早被橫江咬開了一個缺口。

    此等靈桃產自封魔島桃林大陣當中,是世間少有的靈物,最是鮮美,最是汁多柔嫩,最是香甜可口。

    當靈桃從飛馬頭頂越過的時候,桃子馨香卻從那一處被橫江咬開的缺口當中,彌漫而出,飄散四方,飛馬雖位於下方,卻也聞到了靈桃的香味,猛地抬起頭來,卻發現桃子已經飛遠了。

    撲騰!

    飛馬扇動羽翅,雪白的身形似一道白虹,追向靈桃,一口咬在桃子上,將桃子叼進嘴裏,大口大口的咀嚼著。

    吃完之後,飛馬便轉過頭,遠遠看著橫江,眼裏滿是乞求之意。

    “帶我離去,我請你吃桃!”

    橫江大吼一聲,臉上終於洋溢起了一道笑意。

    飛馬咀嚼著桃子,猶豫了片刻,最終將那冰蠶繩咬在嘴裏,扇動翅膀飛至橫江身邊,再用碩大的馬口一咬,咬住了橫江的腰帶,帶著他騰空飛起,朝遠空疾馳而去。

    橫江的心神終於放鬆了些。

    他渾身汗水濕透,如今被風一吹,以他仙門修士寒暑不侵的體質,竟然冷得渾身顫抖。此時此刻,哪怕橫江再如何溫文爾雅,再如何飽讀詩書,也禁不住滿口髒話,罵道:“不給靈桃,便不肯救我!真他娘是一個吃貨!”

    這一刻間,橫江再度感受到,靈獸對於仙門中人的重要性。

    “若沒有這飛馬在此,我在劫難逃。”

    “可若這靈獸飛馬,並非是從仙門據點裏,采買而來,而是我以仙門豢養靈獸的手段,在飛馬剛剛出生不久,就一直養在身邊的,這飛馬必定將我視為最親之人,休說是我身上冒出魔氣,即便我變化成了妖魔,隻要它還能認出我來,就會不離不棄……”

    “以後若有機會,必定要自己養一隻靈獸,帶在身邊修行。”

    橫江對於飛馬先前把他丟下,如今又要靠靈桃引誘,才肯護他離去的行為,談不上有多討厭,畢竟這是半路買來的靈獸。這飛馬在他身上出現魔氣之時,沒有嚇得立刻逃走,而是遠遠的跟在後麵,已算難能可貴。

    飛馬的速度和先前護法神將帶著橫江離去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用不得多久,就飛了上百裏,飛出了血色月光的範圍。沒了血月照耀,橫江漸漸恢複了幾分元氣,施展出一道禦風術,翻身從馬嘴下方竄了出來,坐上馬背,再轉身朝後方天宇看去,隻見那巨如山嶽的魔影已消失無蹤,唯有暗紅色的天宇之上,那一片被魔影撕開了天幕的天穹,鮮紅一片,極為惹眼。

    橫江將目光自遠空收回,看著下方如浪濤一樣後腿的灰暗山川,想道:“我自仙道世間而來,這一生也隻曾修煉過一次魔功,自此再也沒有使用過,且不曾食人飲血吞魂,先前從我身上冒出的魔氣,到底從何而來?”

    長夜漸漸到了盡頭,天空越發的明亮起來。

    橫江帶著眾妙之相眼罩,視線看得極遠,隱隱約約見到了西北山脈深處,有一抹在深淵地獄裏難得一見的森林綠意,組成一座八卦陣勢。

    此處必有仙門中人。

    橫江眼神一凝,卻沒有向那八卦陣勢方向飛去,他一心隻想早些到達目的地,不願在中途再做耽擱。

    可前方卻出現一個衣裙飄飄的女子,腳踏一縷祥雲,迎著橫江,騰雲駕霧而來。

    見此女出現,橫江眼神一變,騎著飛馬轉身飛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