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妄泄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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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身上的月白色衣服,像是道袍,又像是宮裝長裙,她長發披肩,沒戴什麽發飾,隻將一束青絲紮了一個小發髻,帶著一個玉冠。
她見橫江轉頭就走,便追了過去,和飛馬並排飛馳,問道:“郎君見了貧道,為何掉頭就走?”
郎君!
這個詞仙門中人用的不多。
仙門中人一般以道友,抑或的閣下、尊駕之類,來稱呼對方。至於郎君、相公一類的詞匯,在仙門女子口中,一般隻用來稱呼自己的道侶。倒是凡俗世間,郎君與相公之稱,已是極為普遍,諸如什麽張相公、李相公,王郎君、趙郎君,叫起來朗朗上口,跟張三李四王五趙六一樣。
仙門女子隨口叫人郎君,卻會給人幾分輕浮之感,可她自稱貧道,卻又讓人有些怪異。
橫江審視著對方。
這女子身材窈窕修長,相貌姣好,隱隱約約間讓橫江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未曾見過此人。
橫江搖了搖頭,說道:“剛剛認錯人了,閣下莫怪。”
女子很是訝異,問了一句,道:“貧道和郎君素不相識,莫非郎君見過和貧道長得相似的人?”
橫江搖搖頭。
先前乍看一眼,橫江覺得這女子和前些天在那處山頂,闖入九脈求魔劍陣當中的鬼修道君,容貌有幾分相似,可仔細去看,二人氣度卻相差甚遠。
女子道:“貧道俗家姓陸,道號晨曦,是琅琊宮中,帶發修行的女冠,在此地開辟洞府修行,已有數百年。不知郎君,仙鄉何處?”
女冠是一種較為少見的說法,其本意就是出家修行的女子。
仙門裏也唯有這樣的女子,才會在頭上紮一個發髻,戴一個玉冠。那玉冠一般用黃玉,故而女冠又被叫人叫做黃冠。她們多是一心求仙問道,既已出家,自要斷絕婚嫁。
世人有詩雲:“修持盡是女黃冠,自小辭家學住山。”,“女冠夜覓香來處,唯見堦前碎玉明”。也有詞雲:“你看石墻四聳,盡掩了重門無縫,修真女冠,怕遭俗客開。”
這道號晨曦的女冠,自稱在琅琊宮修行。
按照仙門中人的慣例,琅琊二字後麵加了一個宮字,實則應該叫做琅琊仙宮,理當是由長生不老天尊開宗立派的仙家福地。
橫江拍了拍馬脖子,讓飛馬稍作停留,將女子的道號喚了一聲,道:“晨曦道友有禮了,在下橫江,自仙道世間而來。”
陸晨曦點點頭,道:“原來是自仙道世間而來的道友……貧道前日在殿中修行之事,隱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心血來潮之下,卜算了一卦,才知必定有貴客上門。今日見了郎君,本以為郎君應該就是卦象中顯示的貴客,不料郎君見了貧道之後,掉頭就走,貧道不知是和緣由,這才追上郎君,詢問一番。”
橫江見陸晨曦除了對他口稱郎君略顯輕浮之外,其他舉止言行,皆彬彬有禮,便淡然笑道:“道友和我一個故人,有幾分麵熟,我不願意見她,卻誤以為道友就是她,這才轉身便走。”
“原來如此。”
陸晨曦恍然點頭,道:“郎君與貧道既在此相遇,亦算是緣法,不如去我洞府,飲一杯清茶,可好?”
橫江搖頭拒絕,道:“我另有要事,不便打擾。”
陸晨曦仔細打量著橫江,見橫江風塵仆仆,又道:“郎君既一心趕路,貧道也不好強留。道友自仙道世間而來,對深淵地獄的諸多事情不甚了解。貧道既然和郎君有緣,在此相遇一場,那就給郎君不算一卦,算一算前程。”
陸晨曦不待橫江回答,從衣袖中掏出一方棋盤,懸浮擺在空中,再揮手一灑,黑白二子叮叮當當落在棋盤上,十分淩亂,黑白夾雜,錯落有致。
“卦象已顯。”
陸晨曦指著棋盤,道:“郎君的前程,一片迷霧,貧道算不出吉凶,卻隻看到郎君不久之後,有一場大劫。這一場劫難,非是應驗在郎君身上,而是應驗在郎君身邊極為親密的人身上。希望郎君早做準備,以求化險為夷。”
橫江半信半疑,問道:“此劫是發生在仙道世間,還是在這深淵地獄裏?”
陸晨曦掐指算了算,笑道:“就在這深淵地獄。”
橫江嘴角亦是勾起了一絲笑意,道:“道友隻怕算錯了,我雖有師門前輩在深淵地獄,可我也未曾見過他們幾次,算不上有多親密。至於我最親密的人,則不在這深淵地獄,而是在仙道世間裏。”
“郎君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卦象如何顯示,貧道就如何對郎君說。若是有朝一日,卦象應驗,郎君可不要怪貧道沒有提醒,勿謂言之不預也。”陸晨曦揮手一掃,棋子如流星飛射,鑽進了棋盤當中,而那棋盤則如一輪飛入烏雲的明月,躍入陸晨曦寬大的月白色衣袖之內。
“告辭了。”
橫江拱手一禮,辭別而去。
陸晨曦揮揮手,轉身回飛,甩袖高歌:“夜靜門深紫洞煙,孤行獨坐憶神仙。琅琊宮裏月如晝,十二宮樓何處眠”
歌聲遠傳千裏,送別橫江遠去。
陸晨曦飛回了那一片青山綠水之地,身如雲絮,落到了林中一座竹木結構的院落當中。她剛剛落地,尚未進門,房中已有一道聲音傳出:“我叫你去勾引這個橫江,你卻老老實實的給他算了一卦,對於男女之事,卻半個字懂不肯開口,是何道理?你不提男女之事也就罷了,你為何要對他說,你是帶發修行的女冠?你這麽一說,橫江知道你的底細,你在他心中的第一印象便不是可以結為道侶的對象。一旦這等先入為主的印象,在橫江心中根深蒂固了,他哪裏還會再喜歡你?”
魔女一邊說著話,一邊自門中走了出來。
陸晨曦和魔女二人相貌,有幾分相似,若不仔細去分別二人迥然不同的氣質,乍看一眼之下,或許還會真以為這兩人是同一個人,隻因施展出了分身術一類的手段,才一分為二。
魔女額頭上雖長了一隻狹長獨角,卻沒有將她的容貌敗壞半分,反倒是增添了一種獨特的美感。
正如薔薇和別的花朵不同,雖然長了刺,卻格外的美豔動人。
陸晨曦從魔女身邊擦肩而過,緩步走向房中,頭也不回道:“以麵相而言,橫江‘隆準而龍顏’,若在凡俗世間,此乃帝王之相,即便做不了皇帝,也該興兵作亂成為一方反王,若成為仙門中人,必是一方英傑,自能名垂千古。先前我不惜耗費心裏,卜算橫江的前程,卻好似有人蒙蔽了天機,導致卦象一片混亂,完全看不出他未來的走勢到底如何。不論是真有絕世高手施展大神通大手段,遮蔽了天機,讓我無法卜算,還是橫江自身命運千變萬化,讓我無法捉摸……不論是二者當中的任何一種,都意味著這個橫江,絕非尋常仙門中人可以與之相比。”
魔女道:“那你就把玉冠摘了,去找橫江呀。等他對你日久生情,就會把你的頭發盤起來,給你帶上紅蓋頭,和你拜堂成親。”
陸晨曦淡然一笑,道:“若有朝一日,我和橫江真能兩情相悅,郎情妾意,順理成章會拜堂成親,何須貧道現在就摘下玉冠去找他?”
魔女皺眉道:“你真是讀多了琅琊宮的經書道典,讀壞了腦子!你若看得上他,隻管讓她娶你就是,他若不肯,你便打他,再不肯你就追殺他,看他到底答應不答應。老娘和你,都是一個娘肚子裏生出來的,為何我這般揮斥方遒,你卻如此懦弱無能,連個男人都不敢去搶?”
陸晨曦眼神裏帶著幾許淡漠,道:“貧道和你本就不同,貧道乃仙門正宗,你為邪魔外道,道不同不相與謀。若非你和貧道是一母所生,你來此拜訪,貧道絕不會開門接待。念在你我一母同胞,貧道勸你一句,莫要再去招惹這個橫江,此人身上深藏的秘密,遠超你的想象。”
聽聞此言,即便魔女這等放浪形骸的人物,也禁不住眼神一緊,問道:“何出此言?”
陸晨曦道:“貧道用陰陽二氣棋盤算卦,算的不僅僅是橫江的前程,實則連他的往事也在卦象裏推演了一次。那卦象駁雜無比,淩亂至極,貧道竟在卦象當中,推演出了成千上萬種人生!如若卦象無錯,這橫江也許是一個轉世重修了成千上萬次之的絕代高人!”
魔女眼中駭然,驚道:“不論是誰,每轉世重修一次,魂魄就會弱上一分,轉世之後的修行資質,也會劣上一分!哪怕是長生不老的天尊,在百世輪回之後,也會因魂魄損傷到了極點,而變成一個靈智喪失的白癡,這世間又怎會有誰,可以在轉世輪回成千上萬次之後,還能步入仙門,還能修至仙門修士?此事……絕無可能!”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連你這等變成了為深淵諸魔之人,都能再度修行仙門法訣,遠古群仙又為何不能轉生重修千世萬世?”陸晨曦皺著眉,揮手道:“你且走吧,我要閉關靜修了。”
不等魔女說話,陸晨曦已經發動了此地陣勢,將魔女從院中推了出去。
魔女飛至空中,一回頭就看到陸晨曦伸手捂住了心口,隨即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啪!
陸晨曦緊閉房門,臉色蒼白身軀搖搖欲墜,背靠在門上勉強站穩,歎道:“果真,天機不可泄露。貧道一時心血來潮,為他卜算一卦,就使得道心受創,元氣大傷。如今在姐姐麵前隻將卦象略略說了幾句,就算是妄自泄露了天機,現在一口心頭精血噴出,便叫我在此地苦修百年之功,毀於一旦……”
今晚沒有了,明天開始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