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情與權位何為重(四)

字數:4829   加入書籤

A+A-




    安祿山的心情才稍稍平複,從北庭運來的十車猛油火又讓他怒不可遏。雖不明白王正見究竟搗了什麽鬼,但那麽一點羸弱欲滅的火苗,怎麽看也不像是傳聞中可毀天滅地的軍國重器猛油火。

    安祿山怒氣衝衝給政事堂上疏,攻訐王正見以次充好敷衍聖意。可王正見卻辯解,猛油火本就是天賜靈物,威力時大時小非人力可以掌控。李隆基不明其中關竅,李亨又出言維護王正見,最終此事也不了了之。

    吃了個啞巴虧的安祿山憶起安慶宗拜會李林甫時達成的交易,油乎乎的臉上浮過一絲獰笑:“李亨楊國忠,我要讓你們吃點苦頭!”

    打定主意後,安祿山繼續調兵遣將,準備征討契丹。元日大朝會時,李隆基隻同意劍南軍征伐南詔;後李林甫賣力爭取,又憑借李亨禁絕惡錢充實左藏的東風,安西軍才得以出征吐蕃。而安祿山四月底一上奏章,李隆基當即同意所請,從左藏撥付大量錢財,允許其報複契丹。聖寵之親疏由此可見一斑。

    安祿山看似蠢笨,其實心思極其機巧,他深知李隆基鼎力扶持並非毫無來由。

    “聖人富有四海,高居大明宮卻不願費心打理天下,放手讓李林甫把持朝政,甚至放任東宮上躥下跳。但他終究需要一條餓狼震懾朝堂,如此才能高枕無憂。某賣力討好,終於使聖人選中了某,某就會珍惜機緣,當好餓狼,如此才能吃到更多的血肉。”安祿山狡黠一笑:“契丹人,吾之王爵就靠你們的腦袋了。即便沒有同羅部沒有猛油火,某可以像捏螞蟻一樣將你們全部幹掉。”

    綠樹陰濃長,樓台影入塘。

    初夏的氣氛越來越濃之時,在李隆基的催促下,盤旋長安朝堂的兩樁刺殺案終於結案。

    王霨遇刺,楊國忠得出的結論是,江淮一代私鑄惡錢的豪商嫉恨在心,雇凶殺人。王霨深知被楊國忠拉出來結案的幾名商人並非幕後黑手,但念及他們確實是私鑄惡錢牟取暴利的始作俑者,在盧杞的勸說下,王霨最終接受如此結案。當然,素葉居追查真凶的行動並未因此而終結。金城坊中更是密布王霨的眼線,日日監測坊中各家各戶是否有異常之舉。

    由於刺殺李林甫的刺客身手極其敏捷,從頭到尾未曾暴露身形,追查起來困難重重。最終,李亨認為,應當是南詔或吐蕃不自量力,派人行刺大唐右相,妄圖延緩唐軍征伐的腳步。雖然李隆基也覺得這份結論可信度不高,但為了平定人心,還是選擇以此結案。

    從遇刺驚魂中恢複過來的李林甫,聽管家李莊詳細敘述了刺殺案和同羅部遷徙之事的所有細節後,他在偃月堂中靜思許久,喃喃道:“有人要殺老夫,有人要借殺老夫為障眼法殺王霨,其心何其毒也。若非衛伯玉忠勇,某必死在毒箭之下。一擊不中,也早早埋好了誣陷楊國忠的線索,放眼朝堂,除了你,還有誰會這麽做呢?隻是恐怕你也沒有想到,對老

    (本章未完,請翻頁)夫的恨意會被人利用。至於到底是誰如此仇恨王霨,老夫卻懶得關心。倒是王霨,某之前還是小覷他了,竟然能抓住楊國忠的要害心思,布局勸服聖人更改詔書,手段不可小視。”

    基本看透刺殺陰雲的李林甫在思索如何反擊前,將孫子李仁之找了過來:“仁之,有時間你找個理由約霨郎君來咱們家坐坐,就說某想和他談談。”

    “祖父,找他幹嘛?王霨與孫兒可不太對付。”李仁之麵有難色。

    “仁之某屹立朝堂幾十年,平生所得唯有三條,你可知是什麽。”

    “孫兒不知。”李仁之拿出謙虛好學的姿態。

    “無論認可或不認可,必須附和聖人的心意,絕不能公開違逆。”李林甫緩緩說道。他對朽木不可雕的長子李岫早已放棄,轉而全心教導最喜歡的長孫。

    “不能公開違逆,那私下?”李仁之沉吟道。

    李林甫笑了笑,繼續說道:“要關心了解敵人,花費所有精力弄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麽弱點在何處。”

    “孫兒明白了!”李仁之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狠厲之色。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敵人和朋友是可以互相轉換的,唯有自己的得失最重要。”

    “轉換?”李仁之還有點迷茫。

    “禁絕惡錢之事,王霨為東宮出頭,所作所為與楊國忠可謂勢同水火。但為了同羅部,他馬上就能放下過往恩怨,出麵為楊家作證。如此靈活行事,方能在風雲之中站穩腳跟。你和王準,都還欠點火候。”李林甫以王霨為例鞭策長孫。

    “孫兒省得了。”李仁之雖有點不情不願,卻也明白祖父的話皆是金玉良言。

    “說起來,王準最近在忙什麽,他近日很少登門。”李林甫見孫兒有所悟,老懷甚慰,轉而閑談道。

    “王焊前些日子結識了位相士,談吐不凡,王準常跑那邊,故而來得少了些。”

    “胡鬧!鬼神之道,皆是妄言,豈能輕信。你切勿沉溺其中。王鉷精明無比,怎麽弟弟如此糊塗。”李林甫敦敦教誨,李仁之點頭稱是。

    李林甫教孫之時,東宮內,李亨恨恨道:“該死的王霨,居然把王正見的一套學的有模有樣。我正誇他在禁絕惡錢上做的漂亮,他一轉身就又去幫楊國忠。”

    “父王,王霨或許沒想那麽多,他隻是單純想幫助同羅部。據某所知,他素葉鏢局的什麽“總鏢頭”同羅娘子是同羅部的,或許是因此緣故,王霨才不得不幫楊國忠作證,換取同羅部留在朔方。”建寧王李倓對李亨的看法不太認同。

    “弟弟,王霨做的確實不地道。父王已經答應李先生出手相助,他竟然改投楊家,實在可惡。”廣平王李俶斥責道。

    “算了,你們下去吧。”李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待兩位皇孫走出大殿後,李靜忠奸笑道:“殿下,那王霨甚喜霄雲縣

    (本章未完,請翻頁)主,而李仁之也有此心,我們何不……”

    “嗯,是得給他點教訓。不過王霨確實有幾分奇才,某真想將之徹底收服,到底是誰派人去行刺的?”李亨疑惑不解。

    “殿下,以某看,誰清楚刺殺李林甫的完整計劃,誰的嫌疑就最大。”李靜忠意有所指。

    “好!你去和他談談,別讓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可以躲在後麵逍遙自在。”李亨頓時猜出是何人所為:“不過,不必殺了他,要留著。這麽一頭狡猾的惡犬,用來製衡王霨是再好不過了……”

    “諾!”李靜忠心領神會。

    “還有,別讓李先生察覺。他是愛惜羽毛的名士,不會喜歡這些的。”李亨叮囑道。

    “殿下放心!”李靜忠領命而去。

    東宮之中陰謀濃重之時,大明宮中,高力士看完張德嘉的記錄後,愁眉不展。

    “龍武軍司階邢縡和王焊打得火熱?拉了不少禁軍將佐去金城坊赴宴,高仙芝的族弟和兒子也涉足其間?”

    “高翁,某跟著高仙桂參加了幾次宴飲和圍獵,王焊和邢縡關係十分親近,似乎在密議什麽。”張德嘉說完後,急忙替朋友開脫道:“不過,高仙桂和高雲舟並未察覺其中的異樣,他們隻是單純被邢縡拉去喝酒玩樂。”

    “邢縡背後可有人指使?他們都商議些什麽?”

    “高翁,在下無能,看不出藏在背後的人。邢縡對某並不深信,在吾麵前謹言慎行。”張德嘉有點羞愧。

    “德嘉,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日後也要勤加留意,過不了幾年,某手下的密探既可交由你執掌。”高力士讚了一句,讓張德嘉退下。

    “王焊?是有人盯上王鉷了吧。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過,朝堂向來都是如此。”高力士自言自語道:“陳玄禮前腳召龍武軍將佐宴飲,後腳就有邢縡接近王焊。龍武大將軍,莫非你也要下場押注?有某在,太子的東宮之位必不會輕易動搖,你又何必如此著急?好在此事並不會危及聖人,某還是先靜觀其變。”

    高力士如穩坐絲網中央的蜘蛛,密切關注長安城中的絲絲異動。王霨雖然還未建起足夠龐大的蜘蛛網,卻也從負責跟蹤王焊的素葉鏢師每日反饋的情報中發現,楊國忠正在加快收網的步伐。

    “王焊還真喜歡結交三教九流,上到朝堂權貴中到禁軍士卒下到僧道之徒。但也正因為此,李林甫與王鉷才會察覺其中的異常。隻是,楊國忠的全盤計劃究竟是什麽?李亨為何遲遲沒有行動?以他的性子,豈會坐失良機?”由於始終未曾發現東宮的異動,王霨滿腹疑雲,一時也猜不出各方勢力的底牌。

    “算了,我看不出他們的底牌,他們也不清楚我已得知陰謀的輪廓。當務之急,是如何以此為籌碼,全力推進我的計劃!”王霨攥緊拳頭,下定決心,發起進京以來的第一次主動出擊。

    (本章完)

    ...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