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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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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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盒子燉了兩個鍾頭的燕窩粥到底也沒能拿到醫院裏去, 張伯一個人在客廳澆花,聽見聲響的時候梁梓謙已經抓著車鑰匙,飛一樣的鑽進車裏麵去了。
他老人家連他腳程三分之一都趕不上,就更別提如何能趕上那輛三百五十馬力的汽車了。
梁梓謙一路狂飆, 司機也忘了叫,上了高速隻管踩油門,車前的碰撞警告和超速提醒不知道響了多少次。
從梁家到SWP的路程不是很近,要繞出市區二十多公裏,遠郊高速路倒數第三個出口出了去才是。這一路上梁梓謙闖紅燈超車, 連續在應急車道裏走了好幾公裏, 虧得今天是大路上不見警車,不然他再急, 恐怕見了交警那也是要耽擱下來的了。
他的手機用了一天,根本顧不及充電, 眼下早已進入低電量模式,自動調成了靜音。閔昱後來又給他打了幾個電話, 但梁梓謙隻顧趕路,哪裏有閑還能端起手機來看。
況且在他心裏麵,此時此刻, 其實是存在著一種接近於逃避的畏懼心理的……
有一件事他怕的要命,想也不敢去想第二遍。
——他怕他還來不及趕到醫院, 就會在冰冷的電話聽筒裏, 被迫接受那個足以讓他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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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輪卡鉗一記抱死, 車輪在醫院的空地上留下了十幾米發黑冒著輕煙的痕跡。
梁梓謙一把打開車門, 下車之後連口氣也沒倒,扯開步子拔腿就往醫院大廳裏跑。下午時間醫院裏頭還有前來就診和拿藥的門診病人,大廳與電梯間頗顯繁忙,梁梓謙跑到南麵的直梯前時,三台電梯不知怎得都停在了頂層不見動,他心中焦急,實實不能等,於是推開裏間運送醫療垃圾的一扇鐵門,悶頭就向樓梯上飛快跑了去。
電梯上方的顯示屏,數字旁箭頭緩緩向下閃指,降至一層大廳,梯門一點點的敞開了。
閔昱握著手機,一手插兜邁出電梯,雙腳略微往前挪了幾步,讓了一讓身後下來的人群,隨即前後左右一環顧,不由得臉上多了些疑色。
他哥的車明明就停在了醫院門口,怎得這時候不見了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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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梓謙一口氣跑上了六樓,一腳踹開防火門,頭也不抬就向監護病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護士站值班的小護士不認得這人,眼瞅他那樣,還以為是哪裏來了個醫鬧。
“等等,你等等!前邊重症你不能進去!你不能進去啊先生!”小護士抄起對講機,邊喊邊叫查房的護士長來,同一時一溜小跑地緊跟上了梁梓謙,拽住他胳膊不讓他進。
“先生!這裏是重症監護室!沒有允許你是不能進去的!”
梁梓謙一腳已經邁入了ICU區的黃線,重症監護室整麵透明的觀察窗就與他迎麵相對,裏麵的一切在他眼前完全一目了然!
“房裏……房裏的人哪去了?”梁梓謙觳觫回頭,問。“他人呢?!”
小護士伸手拽他,抬頭正對視上梁梓謙的眼睛,即刻被那眼底深不可測的驚恐與凶光嚇得渾身一激。
“人?什麽人啊……?早先住進來的那個病人今天下午搶救無效,人已經沒了啊,這不剛推出去的,還沒進停屍房呢,現在在住院病房那邊的處理區裏放著,等他家人呢……”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梁梓謙臉上反應也沒有,頓時隻覺得腦子裏麵轟的一下,頃刻間什麽都燒起來了,什麽也不剩了——!
小護士觀察他的神色,變得實在是叫人驚心,回過頭來仔細一想,暗道:哦,原來是家屬。
“先生,先生?請您先節哀,先跟我到這邊認一下人,簽個字吧。病人過去的挺快的,沒有痛苦,就是死亡報告還沒親屬簽字,所以暫時不能送下去。您同我這邊來,我現在帶您過去……”
梁梓謙腦子裏嗡嗡響,根本沒聽清她說的是什麽。
小護士一見他怔了,便主動拉他的胳膊把人從ICU區給帶了出來,半拉半扶的慢慢兒領著他一步步向處理區那邊走了過去。小姑娘年輕沒經驗,這種事處理起來並不算很上手,她一邊領著梁梓謙,一邊用對講機叫主治醫生和幾個同事趕快過來。
梁梓謙整個人已經傻了,目光渙散無神,僵屍一樣隨著護士的腳步走,半癡半愣呆若木雞。
倘若隻用眼看的話,他現在這副樣子,完全都可以直接送進樓下精神科當受了嚴重刺激的精神病人去處理。
行過重症室與普通病房兩個區域,小護士把梁梓謙領進一間稍顯狹窄的屋子。
出於害怕沒有關門,小姑娘抬手打開了屋裏的照明燈。
她指著四麵塗白的房間裏唯一一件存置的物件,一張停屍床,說。“先生,您可以掀開,嗯……看看病人吧?”
屋子裏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牆上天花板上,地上,白熾燈刺眼無情地照射,把那張透出人形陰森而恐怖的鋼板床,照的猶顯駭人……
梁梓謙站定在屍體旁邊,木頭一般怔怔地愣在那裏,他把手伸了過去,卻始終不敢觸碰那白單一下。
仿佛在這一瞬間天已塌陷,他做了那麽多的努力,愛的不敢旁騖……此刻卻是要獨自麵對這樣一個肝腸寸斷的結局。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小護士低下了頭,站在他身後悄聲歎息。盡管這個行業已經讓她盡早見慣了生離死別,但病患家屬每每露出這種悲痛萬分的神情,仍是會令她感同身受,難過不已。
“請您節哀,先生。”她輕輕的道。“病人去的時候並沒有太痛苦,是昏迷中過去的,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了……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比惦念的人,比如您……?您可要為了他珍重啊,”小護士勸得認真,見這位家屬仍痛的生不如死,生怕他有什麽想不開的,於是便抻出更要緊的事告訴他。
“好在孩子還是好好的,非常健康!母體的遺傳病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是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
梁梓謙愣了一下,馬上回頭看她。
護士以為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先生您放心吧,您的孩子是健康無虞的,醫生已經詳細檢查過了!”
梁大總裁兩眼發直,腳底虛的厲害,噩夢中驚醒似的打了道寒顫,茫然盯著小護士的臉,問。“我的孩子,還好好的,死的是……?”
“孩子他媽呀!”
梁梓謙急促地呼出一口氣,扭頭刷的一聲,把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一把就給扯了起來。
……躺在那張停屍床上的,是一具安詳卻也十足陌生的女屍。
幾秒之間,柳暗花明。
梁梓謙這顆心像是經曆了一場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蹦極,一千米的高空給他扔了下去,轉眼又不知被哪一股力量給用力拋了回來。
他這才幡然醒過悶兒來,轉身盯著那位肥嘟嘟臉龐的護士小姐,臉上陰沉不定,正欲發火。
突然他餘光一抹,屋門口一道熟悉身影,刹那就吸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嚴閣肩倚著門,抱臂而站,幹淨俊秀的麵容之上,此刻正噙著一縷微笑,隱秘卻十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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