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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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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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總裁三步並兩步, 一猛子紮過去衝到嚴閣麵前,伸手想抓他肩膀,但有思及他太虛弱唯恐哪裏弄疼了他,因而兩隻爪子抬了起來堪堪的架在空氣裏不敢動活, 好不尷尬。
一秒後, 他把手極輕地放在了嚴閣肩上, 腳步湊近, 顫抖著把人摟在懷裏。
嚴閣愣了個神,半晌回轉過來, 側臉與那人緊緊相貼, 口鼻間微弱喘息,全是他的味道。
“這……”小護士避開眼,扭頭匆忙給死者蓋布。
嚴閣手環在梁梓謙背後,安慰性的撫了兩下,保持著相擁的姿態,笑著給小護士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 家屬認錯人了,我這就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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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處理區,嚴閣並沒向高級病房的密碼隔門裏去, 而是轉了身, 帶著梁梓謙乘上電梯, 隨後按下首層的按鈕。
梁梓謙順從跟在他身後, 電梯門關閉, 他才想了起來, 緩和問。“要去哪裏?”
嚴閣說。“我有話跟你講。”
SWP是一家華人創辦的私人醫院,醫療團隊和硬件措施在北美首屈一指,是不少當地的華僑華商治病療養不二之選。
從住院部後門出來,繞過一座亭台齊備的小花園,後麵有一片悠悠煙水的人工湖。
七點已過,天色漸暗了下來,療養區憑身份卡進入,並不像前院那般喧嘩有人氣,此時日光西沉,後院稀疏三兩人影,石子路兩旁的路燈微微搖著暖光,起伏在湖麵倒映婆娑樹影,水趣盎然。
嚴閣披著一件醫院的厚毛衫,裏頭是早晨梁梓謙給他換的病號服,腳下隻踩了一雙棉拖鞋,插著兜極悠閑的慢慢在岸邊溜達,瘦弱的身形在晚風裏格外明晰,但步履還算安穩。
他找了一隅安靜無人的地方,背對湖水坐在了岸邊的大青石上,仰首望向幾步外的梁梓謙。
梁梓謙停住了腳,沒再靠近,留下這咫尺之間的距離,是他不願也不敢再施予的逼迫。他在嚴閣身上,也終於學會了怎樣去尊重一個人的意願。
嚴閣輕輕咳嗽了一聲,遂攏緊毛衫的衣領,夜裏或是有些看不清楚,可嚴閣能感覺得到……他的手,在抖。
像是揭開一道狼藉不堪的傷口,他那些低微卑汙的過去,到底還是要揭破人前。
“那年出去的時候,我還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後來我媽結了婚,轉移掉了我爸給我留的房產做她的嫁妝,我知道這事時,她都已經辦完婚禮了。”他說得平靜,言語間沒有感情波瀾,畢竟,這隻是帷幕之外的前提。
“那時候我身上還有些學費,但很快就要開學,不交學費是續不成簽證的,這些我媽都知道,不過她沒再問,我就明白個大概了,那天開始,也不再跟她要了。”
“我跟著年長的同學去打工,每天兩個班,下午六點到八點,然後再去便利店幫忙上貨,累倒是不怎麽累,畢竟歲數小,不知道什麽叫累。”
“但是英國的學費貴啊,我就是每天八個班,也未必能掙出一個學期的學費來。”
“後來,有一天我正在打工的飯店裏擦杯子呢,蕭青贏就找上門來了。”
“你也知道我和曹家那兩位爺有交情的,聽說是我爸還在時,他們老家兒一輩相互都認得,其中也有蕭家的長輩吧,我是記不清了,不過小的時候,確實是見過他的。”
“蕭青贏開口要帶我走,我問他去哪裏,他說去蕭家。”
嚴閣抬頭望天,一秒像過了一年,其實他很早就已經發現,對於那一段的記憶,籠罩在他心裏雖已成陰影,可也不會再讓他流一滴眼淚了。
他刻意的不要去看梁梓謙的眼睛,他害怕也非常不安。
片刻寂靜過後,嚴閣繼續說。
“蕭青贏替我交了學費,給我錢,還讓我進入匯銀實習工作,可是我知道的,這一切不會白來。”
嚴閣淺淺的吸了口氣,淡漠道。“所以十八歲那年,我爬上了他的床。”
他感覺到了梁梓謙的觸動。
“你要問我喜歡不喜歡,實話實說我不喜歡,不然後來也用不著拿命要挾他要走。可你要問我是不是自願的,我可以告訴你,是,我是自願的。”說著,他些許遲緩地抬起眼眸,鼓足了勇氣才敢正視梁梓謙。
他的聲音幾乎低到了泥土裏,失血的雙唇吐露出來的每一個字,幾乎都輕的難以聞聽。
然而就是這樣的卑微低弱幾不可聞,梁梓謙卻仍在這字裏行間,聽到了此生最足以撼動他的悲愴。
嚴閣靜靜的告訴他。
“因為在那樣一個地方,我需要人庇護,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蕭青贏。”
嚴閣終是卸下了多年以來用倔強決絕死撐到今天的驕傲和尊嚴,說出了他心底深處早已經塵封最不想被人看到的真實。
“我隻有一個人,我想立世生存,我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怎麽能就讓它那樣狼狽的落幕……”
這些話,藏在他心裏,不知已有多久多久的時間了,久到他開口去講都能感覺到言語生澀。
因為怨恨著命運而心有不甘,因為不甘心而做了那筆令他悔恨終生的交易。
他出賣了身體與自由,換回的是一個金玉其外肮髒而破敗的無底深淵。
路都是自己選的,他沒有抱怨的資格。
“我就是這麽一個人,現在你明白了。”嚴閣平靜的簡直不像個人,實際他確實做了準備,準備迎接梁梓謙的怒火或者是不解,好一點的話,他應該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打算回國去找個小城市住下來,隨便找份工作,徹底脫離從前的圈子。
爭強好勝了小半輩子了,他已然身心俱疲。
“有些事站在我的角度去看,我都知道是自己錯了,所以後來的種種,很可能是老天給我的報應,報應我不知進退,不知天高地厚,還不肯認錯……”在說完這一句之後,嚴閣漸漸的收了聲音不再言語,他覺得他說得已足夠多,心底再無秘密可言,他把自己剝了個精光放在梁梓謙麵前,事已至此,任何的粉飾都是徒勞。
梁梓謙的確欺騙過他,也利用了他,可是百轉千回再重頭,他深知自己仍然是配不上這份感情。
嚴閣探出手臂,緩緩地壓住了眼睛。
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期望可以回到過去,回到他沒有踏進蕭家大門的那一天。
可是他又無比的衝突,心酸糾結。
倘若他沒有踏進蕭家的門,十年過後,他就不會和梁梓謙相遇了。
“抱歉,”嚴閣擋住眼睛,給那人賠禮,同時也給他這十幾年的人生道了聲歉。“我沒早些告訴你,害你白忙了。”
梁梓謙不出聲的立身看他,過了良晌,依舊沒有動作。
在嚴閣以為他已經厭惡,轉身就會離開,再也不會回頭的時候,他的雙腳忽然被人從冰涼的拖鞋中撤了出來,下一秒融進了一陣溫暖。
他驀然睜開雙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梁梓謙跪在他麵前,雙手為他暖足,像一個虔誠到極致的信徒終於能正麵自己的信仰一般,愛慕忠誠以極。
他親吻嚴閣的腳踝,輕聲說。
“不用道歉,是我欠你……永遠都是我欠你的,你在我這裏,永遠都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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