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別無選擇
字數:8309 加入書籤
“他怎麽了?”
“他自殺了。”
“上吊。”
刺耳的摩擦聲在耳邊驟然響起,薑蘇赫把車急停在了路邊。
顯然這個消息給了薑蘇赫不小的衝擊。
“自殺?”薑蘇赫搖了搖頭,“這群人怎麽都這麽喜歡自殺。”
薑蘇赫握著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緊,眼神也越來越冷。
…………
周山監獄。
時隔不久,薑蘇赫再一次來到了這裏。看著門口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薑蘇赫心裏不由得生出一陣厭惡。
“薑先生,您對金政煥畏罪自殺一事怎麽看?”
“您認為金政煥自殺跟您有關係嗎?”
“薑先生,請您回答一下問題。”
“薑先生,您……”
“薑先生……”
一群人西裝革履,卻像極聞到了腥味的貓,一股腦地向前衝。
趨之若鶩。
快門的閃動聲,記者紛亂的吵鬧,將薑蘇赫原本就糟糕的情緒徹底引燃。
薑蘇赫陡然停止了腳步,轉身沉著臉看向幾乎要把麥克風伸到他嘴裏的記者。
“你是哪家的記者?”
記者一愣剛要回答,卻被薑蘇赫冷淡地打斷了。
“哦對,你是個記者啊,我還以為你是檢察官呢?”
薑蘇赫將麥克風一把打落在地,一步一步逼近茫然無措的那位記者。
“誰告訴你金政煥是畏罪自殺的?”
“你是法官?直接定罪?”
“在法庭作出最後審判之前,我的當事人金政煥一直是無罪的。”
“況且,我相信審判之後他依然是無罪的。”薑蘇赫銳利的眼光讓對麵的記者不敢直視,隻得連步後退。
“你們都給我聽清了!”薑蘇赫挺直了身子環顧四周,眼中的鋒芒讓在場的各位紛紛低下了頭。
“我不光是針對他,還有在場的各位,如果讓我在報道上看見有哪家不長眼的媒體,新聞上出現我的當事人畏罪自殺這樣的字眼,就等著接法院傳票吧。”
“可別說我沒跟你們提前通知過。”
薑蘇赫舉起手指狠狠地點在麵前那位記者的肩膀,洪聲說道:“千萬別惹我,我可不像那些明星一樣任你們擺布。”
“還不讓開?”薑蘇赫轉過身推開了擋在門口的記者,大步走進了監獄。
門外的記者麵麵相覷,鬧轟轟的場麵一時間竟然沉默了下來。
…………
“帶我去金政煥的囚室。”薑蘇赫隨手招來一名等候命令的獄警。
通往金政煥囚房的路程走起來似乎很遠。
“因為金政煥比較特殊,所以給他安排了單人牢房。”獄警見薑蘇赫有些疑惑,所以開口解釋道。
“嗯,你先去忙吧。”
金政煥的囚室外已經被檢察官和警察們牢牢地包圍了個水泄不通,幾乎很難接近現場。
“對不起先生,非辦案人員不得入內。”
出於職責,門口的獄警攔住了薑蘇赫前進的道路。
“我是死者的辯護人。”
薑蘇赫皺著眉頭推開了擋在前麵那位警察的手臂,在他驚愕的目光下,從擁擠的人群硬生生推開了一條路。
“多餘。”薑蘇赫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不滿地環視著四周冗餘的機關人員。
沒有人在工作,金政煥的屍體甚至還在空中沒有被放下。
自金政煥的屍體被發現還不到一個小時。
不久前,他的心髒還曾鮮活地跳動著,如今卻隻剩下一片冰冷。
他曾想訴說的一切以後再也無人知曉。
金政煥的屍體仍在窗邊靜靜地懸掛著,還未曾瞑目。用來上吊的繩索是他的囚服,白色的四位編號諷刺地在空中大搖大擺著。
主事檢察官還沒來,眾人卻一直在說說笑笑。
是的,他們沒在工作反而在說笑。
他們在一個生命逝去的地方談笑風生,竟毫無一絲憐憫和對生命的尊重,任由金政煥的屍體搖曳不定。
“能不能安靜點?”薑蘇赫低垂著眼眸低吼道。
“死了人你們覺得很開心是嗎?”
“真應該讓門外那些記者看看你們現在的嘴臉,這樣他們就不會像條野狗一樣到處撿剩飯吃了。”
聽完薑蘇赫近乎貶低的話語,一名警察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誰啊你,怎麽進來的?”
“我是薑蘇赫,一名小律師而已,比不上您這位守護公民安全的大警察。”薑蘇赫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警察聽到薑蘇赫的名字後,訕訕地退了回去,剛剛嘈雜的囚室此刻竟詭異地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敢插話。
“怎麽了這是?”
“前輩,您別生氣,跟他們計較什麽?”吳秀鍾這時恰好進來,遞給薑蘇赫一瓶水,安撫了他稍顯暴躁的情緒。
“金政煥的案子你來負責?”薑蘇赫接過水握在手裏,隨口問起了吳秀鍾。
“沒,上麵隻是派我來檢查現場。”吳秀鍾聳了聳肩。
“清清場吧,人太多了。”薑蘇赫獨自一人走向了鐵窗邊。
“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留下就可以了,有需要再叫你們。”吳秀鍾擺了擺手驅散了聚集在這裏卻無所事事的公務人員。
薑蘇赫細細地觀察著金政煥身上是否不尋常的地方。
金政煥赤著上身,很幹淨,沒有亂七八糟的紋身,也沒有一點汙垢。
泛白的眼瞳讓人心生懼意,可薑蘇赫卻平靜得很。
“這是?”
薑蘇赫從金政煥的的褲兜裏找到了一個被反複折疊過的信紙。
信紙被揉的很皺,似乎代表著他做出這個決定的艱難。
上麵的字跡很工整,筆力也很強勁。
薑蘇赫仿佛看到一個人在疾筆狂書。
…
“說一句很俗套的話吧,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這幾天來,我幾乎每天都活在了煉獄之中。
在我小時候,我還隻是個窮人家的野孩子,但那時候我卻是最幸福的。
爸爸媽媽下班都在家陪著我,媽媽做飯,爸爸就陪著我玩玩具,雖然家裏的地方不大,但卻很溫馨。
但很快,一切就變了。
我和媽媽一如既往,爸爸卻不是以前的爸爸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沾染上了賭博,他自己說找到了一條能讓我和媽媽通往榮華富貴的路。我很開心,媽媽卻很擔憂。
剛開始,爸爸贏了不少錢,家裏的生活也慢慢變好了,可是噩夢就在這時候襲來了。
一敗塗地。
爸爸連家裏的房子都輸了出去。
他開始酗酒,每天回家都是醉醺醺的,媽媽勸他他還打媽媽。
我和媽媽再也忍不了了,最終,這個家散了。
媽媽帶著我嫁入了一個富貴人家。
我很快就變成了富二代,紙醉金迷的生活讓我變得迷茫,我開始和狐朋狗友廝混,開始在燈紅酒綠中迷失。
身邊很多人都在討好我,可我知道他們實際上很看不起我這個外來人。
有一天,他們說要帶我去體驗一下天堂的感覺,我欣然前往,卻沒有注意到他們的不懷好意。
那時候,就在我要點燃那根‘特製’香煙的時候,一個人出現了,他打掉了我手中的香煙,強行帶著我離開了那裏。
是爸爸。
他現在還是很頹廢邋遢,眼睛也變得十分渾濁,不複當年的炯炯有神。
他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恨鐵不成鋼地訓斥著我的無知。
很疼,我卻很感動也很激動。
爸他還在賭,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他賭是為了我和媽更好的未來,現在賭卻是為了找尋曾經的我們,他想變得有錢讓我們再回到他的身邊。
他要錢,我就給,再要錢,我再給。因為,他是我的生父。
但是那天,他喝多了再來找我要錢的時候,我沒給他,我們大吵了一架。
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個不務正業沒有上進心的樣子,他現在這個情況憑什麽要求我和我媽回到他身邊,他還罵我媽嫌貧愛富。
是你不求上進!
我多想看著爸爸一步一步實現自我價值,但那天晚上他卻徹底離開了我。
可悲又可笑的是,我竟然是第一嫌疑人。
您大概是檢察官吧,或者是警察,大家都認為我殺了我爸,我自己深知沒有足夠能力改變,所以我把全部的財富都給了檢察廳的那個人,我不求他仗義執言,隻求他認真辦案,但現在看起來似乎打了水漂……
我別無選擇了。
除了死亡,我想不到別的方法了。
我隻能用自己的死亡來提醒大家。
我,金政煥,是清白的!
對不起,臨走前想說的話太多了,也不知道跟誰說。
我很留戀這個世界。
感謝您的耐心。
—————來自地獄邊緣走投無路者最後的呼聲”
…
囚室很小,空氣卻很重。
重得薑蘇赫喉頭發堵。
他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到了襯衫上衣的口袋裏。
吳秀鍾不知道哪去了,囚室裏隻剩下薑蘇赫和金政煥。
很安靜。
薑蘇赫望向金政煥,他的瞳孔中一切都在悄然還原。
…
一小時前。
金政煥緊緊攥著信紙,蹲在囚室的角落裏。
痛不欲生、失魂落魄。
一位剛剛成年的大男孩如何去承受來自整個社會的壓力。
想到一會莫大的疼痛,他就有些打怵。
但是,他卻別無選擇。
金政煥一咬牙脫下了囚服,掛在準備好的掛鉤上。
眼前的世界在旋轉。
窒息慢慢籠罩了金政煥,死亡的陰影在朝他漸漸逼近,一切色彩都在慢慢逝去,他感覺自己正在不斷地下沉著。
是要下地獄了嗎?
他又忽地感覺很輕鬆。
抬頭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空中掙紮著。
那,是他自己。
眼前一片漆黑。
模糊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無罪釋放的那一幕,陪在他身邊的是……
那是誰?
那個身影……好熟悉。
“是誰?”
金政煥的思維在開始逐漸渙散,但他還不願離去,他隻想知道在眾人唾棄之際向他伸出援手的是誰。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看向那個人。
那是……
薑蘇赫?
是他。
肯定是他。
“果然是他啊,薑蘇赫。”金政煥看清了,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條生命就此煙消雲散。
…………
“金政煥,安息吧。”
“你的委托,我接了。”薑蘇赫輕歎了一口氣,兩眼中卻滿是堅定。
“著名律師薑蘇赫正式接受當事人金政煥的委托,為其辯護曾引起巨大影響的社會案件弑父案。
“據了解接受委托當日金政煥在監獄中自殺,具體原因尚未確定。”
金政煥走了,新聞如期而至。
沒有人在乎他的死亡。
或許在別人眼中,金政煥甚至整個案子都是一紙談資罷了。
媒體隻為了博人眼球,放棄了報道的真實性。
人們隻顧自己的喜怒哀樂,卻看不到有人因此而墜落。
不過有一點卻和薑蘇赫警告的一樣,所有媒體都沒有出現任何抹黑當事人金政煥的敘述。
“看來還算上道。”
薑蘇赫關掉了電視,接下來可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