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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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無疑問,金政煥的死是一種悲哀。
    但悲哀的卻不是他自己。
    薑蘇赫看著案件介紹,腦中回蕩的卻不是金政煥被萬夫所指的氣憤,而是空守著親人魂魄歸天的無力。
    證據!
    一定要查明證據!
    薑蘇赫目光灼灼。
    …………
    檢方所提交的證據目錄裏,證人的證言才是最為重要的一項。
    一位老人和一位年輕的女人。
    薑蘇赫看不到取證視頻,卻也能猜到他們當時的表現。
    當薑蘇赫按照地址來到了第一位目擊證人所居住的地方,才發現人早就不見了。
    他拉住一位路過的鄰居,指了指房門,“請問住在這裏的那位老人呢?”
    “他好像一大早就被檢察官給接走了。”鄰居摸了摸腦門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薑蘇赫說道。
    “接走了?”
    薑蘇赫忽地有種不詳的預感。
    又來到了第二個證人的住處,果然,留給薑蘇赫的隻有一扇緊閉的大門。
    急促的敲門聲除了惹來旁邊居民的怒罵外別無他物。
    “現在還要控製證人?你們檢察官的戲倒挺多的。”薑蘇赫靜靜地沉吟著,絲毫沒有因為這意外的變故受到影響。
    “我們走著瞧。”
    …………
    最近江南地檢顯得很安靜,與外麵瘋狂的報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被告人死亡,起訴被迫終止。
    但是江南地檢最新的動向卻還依然撲朔迷離,沒有人站出來代表檢察廳發表意見,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薑蘇赫雖然覺得奇怪,可也沒多加思索,但此時他還是決定給吳秀鍾打個電話,問問現在檢察院究竟是什麽情況。
    “嘟”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前輩,對不起,我現在也不能為你做什麽了。”吳秀鍾小聲地對著電話說道,他現在和同事們正忙碌地為這個案子做著準備。
    “秀鍾啊,我想問你個問題。”出乎吳秀鍾意料的是,薑蘇赫沒有強製要求他透露辦案進程,而是輕聲問了一個問題。
    否則,吳秀鍾將會變得很為難。畢竟就算私交再好,他也要對他的工作負責。
    “您說。”
    “你覺得這個案子真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嗎?”
    “或者說你認為金政煥是凶手嗎”
    吳秀鍾聽到來自話筒對麵的詢問,一時沉默了下來。
    這個問題正是他來自心底的疑問,究竟……誰是凶手?
    他已經看過這個案子所有的細節了,但現在他竟有種強烈的預感。
    金政煥不是凶手。
    可吳秀鍾卻隻能察覺到不對,無法找出真相。
    “前輩,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吳秀鍾的聲音顯得很沒有底氣。
    “真凶另有其人。”
    “真凶另有其人。”
    薑蘇赫和吳秀鍾異口同聲地開口說道。
    吳秀鍾驚異於他和薑蘇赫的默契,咬了咬牙,做出一個很冒險的決定。
    “前輩,記得看郵箱。”
    電話掛斷,薑蘇赫看到郵箱裏發來的證人取證視頻欣慰地笑了。
    這正是他想要的東西。
    視頻中,老人的驚慌、女人的閃躲似乎在驗證著薑蘇赫推論的真實與正確。
    所有的事情都已準備就緒。
    桌子上一切資料擺放得整整齊齊。
    三天之後,一切自見分曉。
    …………
    三日之後。
    陽光普照,萬裏無雲。
    薑蘇赫的影子逐漸延伸到了江南地檢的門口。
    今天是檢察院發布弑父案最終結果的前一天,薑蘇赫卻一個人來到了檢察院。
    “麻煩通知一下,就說薑蘇赫特此拜訪。”薑蘇赫微笑著對大廳前台的小姑娘說道。
    “好的。”小姑娘像往常一樣舉起了電話。
    等等……
    “您說您是薑蘇赫?”她愣了一會,顯得很是震驚。
    “是的,麻煩你了。”
    “薑先生,請您直接前往部長辦公室。”
    “謝謝。”
    還是那個熟悉的位置,部長辦公室的不遠處就是刑事一部首席檢察官的辦公室,那是他五年前的位置,如今卻物是人非。
    “叩叩。”
    “請進。”
    “羅副部長,哦不,羅部長,如今您也升職了啊。”薑蘇赫極為自然地坐到了沙發上,沒去管部長羅醒陰沉的臉色。
    “說吧,你今天來這幹嘛?”羅醒突然看到薑蘇赫自然很不高興。
    “來感受一下大韓民國最正義地方的濃厚氣息啊,說不定你們把我感化了呢。”薑蘇赫揚了揚眉毛,語氣卻很戲謔。
    “別跟我擠眉弄眼的,有事快說,因為你我們忙著呢。”羅醒沒給薑蘇赫什麽好臉色看。
    “這事跟您說可沒什麽效果,把你手下那些人都叫來吧,我想我們是時候聊聊了。”薑蘇赫隨手拿起一張報紙,悠哉悠哉地看了起來。
    “我們很閑嗎?”
    “相信我,不聊的話你們會後悔的。”
    羅醒麵色有些陰沉不定,他不知道薑蘇赫底氣為什麽這麽足。
    “叫二三組的首席和辦案檢察官進來。”羅醒猶豫了半天,才終究下了決定,沒敢挑戰薑蘇赫的底線。
    …………
    會議室。
    “都來了哈。”薑蘇赫站了起來,雙手虛壓,“你們不用站,坐吧。”
    “今天我來呢,也沒有什麽大動作,就是咱們一起探討一下案情。”薑蘇赫輕描淡寫地說道。
    羅醒冷哼了一聲,他知道薑蘇赫的目的絕不可能這麽單純。
    “是我先說,還是你們先說?”
    薑蘇赫望著台下沉默不語的檢察官們,笑了笑,“好,那我先說了。”
    “大家為了這個案子可真是煞費苦心啊。”薑蘇赫笑吟吟地說道。
    “這證據可以說是相當有誠意啊。”
    羅醒重重地咳了一聲,意在提醒薑蘇赫直接進入正題。
    薑蘇赫撇了撇嘴。
    “你們找到刀了吧。”
    薑蘇赫所提的刀,正是指檢方控告金政煥殺人時所用的刀。
    “這個自然不用你擔心。”羅醒將凶器的具體形狀放映到了大屏幕上。
    刀身修長扁窄,通體漆黑如墨,在光線的折射下異常亮眼,刃口極為鋒利,上麵帶有的精致文字,正讓這把刀看起來異常獨特。
    薑蘇赫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上麵沒有指紋吧。”
    他的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場下的檢察官麵色都有些陰沉,這正是他們缺少的直接證據。
    沒有罪犯指紋的凶器便隻能成為間接證據,無法直接指證。
    “那又如何?這把刀樣子很稀有,它一直存放在金政煥車的後備箱裏,但事發之後,這把刀卻不見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一位年輕的檢察官有些不爽地質疑起了薑蘇赫。
    “剛參加工作吧?”薑蘇赫戲謔地看著趾高氣昂的年輕檢察官。
    “那也比你強。”年輕檢察官別過了頭。
    “你憑什麽認為它是金政煥的刀?就因為它是限量版的?”
    檢察官沒有回答。
    “鐺”一把刀被薑蘇赫扔到了桌子上,“好好看看吧,網上買的,一萬韓元還包郵。”
    檢察官們盯著那把刀和屏幕上的刀暗暗比對,發現幾乎沒有什麽差別。
    “一把破刀就給了你勇氣上門挑釁?”羅醒皺著眉頭問道。
    “誒,羅部長,怎麽能說上門挑釁呢?我這不是來和大家一起討論案情的嘛。”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幹什麽?”羅醒將桌子上的刀收了起來,緩緩問道。
    “也沒什麽,就是感覺你們檢察官最近的效率和準確率真是不高啊。”薑蘇赫沒繼續正題,反而走到了羅醒旁邊低聲說道。
    “與你無關。”
    “可你們的無能影響到我的當事人了!”薑蘇赫狠狠地拍向桌子,桌上的文件一陣散亂。
    “你們不是最講究法律和證據嗎?”
    “接下來我倒要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證據的事。”
    薑蘇赫冷笑了一聲,“第一位證人,那位老人的證詞你們有吧,放一下。”
    一位檢察官下意識地看了羅醒一眼,見部長點了頭,他才小心翼翼地播放起了證人作證時的視頻。
    …………
    一位老人步履蹣跚地走進了取證室,他怯怯地看了一眼鏡頭,拉了拉身上破舊的衣服,一連串的動作更顯現出了他的坐立不安。
    “請您開始吧。”來自鏡頭後的一個聲音傳來。
    老人咳嗽了兩聲,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攝像機又連忙低了下去,慢慢地才將一切道來。
    “我住在金在民家樓下,金在民和他的兒子金政煥經常爭吵,那天晚上我看到金政煥又來找他的父親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老人的聲音有些發顫,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他們那天吵的很凶,不一會我就聽見樓上有人大喊‘我要殺了你’,然後咚的一聲好像什麽砸在了地板上,我好奇地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口時發現金政煥匆匆忙忙地跑了下來。”
    “大概用了多長時間?”攝像機後麵一個聲音傳來。
    “大概十五秒吧。”老人抬起頭看了一眼,似乎依然不適應嚴肅的環境又將頭低了下去。
    “然後呢,您還聽見或者看見了什麽?”
    “沒有了。”
    “您確定以上作證準確無誤嗎?”
    老人顯得有點慌張,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確定。”
    至此,視頻結束。
    薑蘇赫微笑著看著眾人,“有什麽想法嗎?”
    台下眾檢察官一臉不解,卻唯獨吳秀鍾臉色凝重,他作為辦案團隊中的一員,卻找不到老人證詞不合理的地方。
    雖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金政煥,但可惜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麽絕對的事。
    “沒人想說話?”
    “那我們再來看看第二個證人。”
    …………
    第二個證人是一名漂亮的女大學生,她的鼻窩處有兩個淺淺凹陷的坑,似乎像是眼鏡壓的。
    她眯著眼看著攝像機,開始了她的敘述。
    “那天我有點睡不著,輾轉反側中看向窗外,一輛火車正隆隆作響地經過,我從車廂的第一節看到了金政煥正拿著刀刺向金在民,而在最後一節車廂通過時,金在民剛好倒下。”
    說完,她揉了揉眼睛。
    視頻就此結束。
    “各位還是沒什麽感覺嗎?”薑蘇赫雙手拄著桌子,俯身掃視著眾人。
    眾人變得沉默起來,他們的確沒有察覺到有什麽異樣。
    吳秀鍾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而羅醒也感受到了有些地方不對勁。
    “既然如此,那我可說了。”薑蘇赫深深地凝望了吳秀鍾一眼,吳秀鍾隻是將頭埋在了自己的胳膊裏,沒有說話。
    “接下來,我給各位看一個東西。”薑蘇赫指著大屏幕,“這是金在民家和那位老人的屋內構圖。”
    “幾乎一樣。”
    “這是我的一個取證視頻。”薑蘇赫點開了播放鍵。
    視頻先是環顧了四周,是為了證明取證地點與案發地點和目擊地點相似。
    視頻裏的薑蘇赫從床上緩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大門並打開。
    視頻暫停,薑蘇赫點了點屏幕上的時間,“用時四十二秒。”
    “四十二秒?”
    “剛才老人說的是十五秒吧……”
    在場的檢察官終於知道了哪不對,臉色開始有些泛黑。
    “而且請大家注意那位女大學生的一句話。”
    “她說在一輛火車經過時,金政煥開始殺人了。”
    “那我有一個問題,這輛火車經過時,老人是怎麽聽見樓上的對話的?”薑蘇赫輕輕敲了敲桌子。
    “要知道火車經過時,就算自己大喊大叫也幾戶是聽不到的啊……”
    “這點常識大家還是有的吧。”
    “薑蘇赫……”羅醒看起來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被薑蘇赫理睬。
    “我們再來看這位女大學生。”
    “她鼻窩微陷,不時地還會揉一揉眼睛,顯然她是個近視眼。”
    “一位失眠的女大學生會在夜裏輾轉反側的時候帶上眼鏡,並透過昏暗的夜色和狹小的車窗目睹百米外一場命案的發生?”
    薑蘇赫鬆了鬆領帶,屋裏的壓抑讓他感受到有些氣短。
    “到現在為止,你們的證據全部不成立。”
    “有什麽異議嗎?”
    一位檢察官麵色不善地站了起來,“你說他們的證述是假的就是假的?你把證人的話都當放屁嗎?他們沒有緣由為什麽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