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相互攻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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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史昌左右顧看一下,附到樂琳耳邊,悄聲道:“小的聽到他在牡丹館裏說……他說:‘葛敏才這人,簡直不是個東西’!”
樂琳陡然一驚,轉過頭來,瞪圓眼睛朝史昌看。
史昌用力點頭,示意自己沒有聽錯:“他反反複複咒罵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前天來牡丹館的那位葛大人。”
樂琳倒吸一口氣,心下慌亂,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匆忙轉過身,想要去牡丹館。
卻沒走得兩步,徒然停下。
不,不對!
她靈機一觸,心道:倘若與葛敏才商量的事情曝露了,以文彥博的性子,他必定第一時間前來破口大罵一頓,怎會無計可施地,在牡丹館發脾氣?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那麽,文彥博到底在生氣葛敏才什麽呢?
樂琳壓製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對邵忠交待幾句藥膳的忌宜,便急匆匆往牡丹館去。
……
——“怦當!”
清脆的聲響,源自瓷器與木器的碰撞。
文彥博一臉晦氣地,用力將茶盞的蓋蓋在茶案,猛地大口喝茶,卻依舊不解氣。他繼續罵道:“葛敏才,混賬東西,我隻有三個字給他——可憎、可恨、可惡!”
劉沆坐於窗邊,看著窗外的寒梅,默默喝茶。
在他身旁的歐陽修,悵然地搖了搖頭,深紫色官袍的衫袖卷到腕上,持杯的手腕顫了顫。他長長歎過一口氣,輕輕放下杯盞,垂目不語。
站在魚缸旁邊的司馬光,約莫是想舒緩心中的不快與壓抑,目光緊隨缸中錦鯉移動,一聲不吭。
文彥博怒氣翻騰的一番話,隻得窗外的風聲回應他。這就似一拳頭打在棉花裏,讓他滿心是失落,於是,他劉沆抱怨道:“閣老!你不說兩句麽?”
“六個字。”
劉沆頭也不回,依舊盯著素色的梅花。
如果這個時代有“問號”,文彥博的腦子裏一定滿滿都是問號:“什麽六個字?”
“‘可憎、可恨、可惡’,這是六個字,不是三個字。”
劉沆糾正他。
氣氛,因為劉沆的這句話變得沉默,而且不斷蔓延,愈漸演變成尷尬。
——“發生什麽事情了?”
悠閑輕快的聲音,自門邊傳來,讓原本緊繃的氛圍,裂開了一道口子。
四人循聲一看,是“樂琅”。
“是……”
離門邊最近的是歐陽修,他張口正要回答,但心裏沉甸甸的,眉頭緊緊擰起,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文彥博卻向“樂琅”招手,眉目間居然有隱約的……驚喜?
樂琳暗忖道,莫不是他氣得昏了頭?抑或,是自己看花了眼?
其實,這不能怪文彥博。
自下了馬車後,隻得他一個人在念念叨叨,旁邊幾人都如被毒啞一般。好不容易有人問他“發生什麽事情”,不管逮著的是誰,亦難免生出“久旱逢甘”霖的欣喜。
樂琳本就是來聽八卦的,立馬從善如流地,坐到文彥博對麵,殷勤為他斟茶。
“少保大人,消消氣,慢慢來說,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惹的你生氣?”
她蹙著眉,一副關切且替他不忿的表情。
文彥博一眼看穿“他”的假裝:“假惺惺。”
“是是是,”樂琳淺淺一笑:“晚輩確實純粹好奇。”
文彥博將斟滿的茶杯送到嘴邊,淺淺啜飲。
可他一想起今日早朝發生的事情,立即眉毛倒豎,雙眼像要噴出火一樣,猙獰嚇人,“砰”的一聲擱下杯盞。
樂琳心裏更加狐疑了,究竟葛敏才做了什麽?讓文彥博氣憤至此!
“葛敏才這個敗類!”
他捏緊拳頭,咬牙切齒說道。
“哦?”樂琳佯裝驚訝,心中卻暗道了一聲不好:“是葛大人惹你生氣了?”
“他豈止惹我生氣?他惹得所有人都生氣了!”文彥博不住揮動著手,亂指一通,怒衝衝道:“他、他壞了所有人的事!”
“啊?”樂琳誠懇地瞪大眼睛,追問道:“他一個人能壞了所有人的事?他壞了什麽事呢?”
“我們四人,再加上五部的尚書,九個人廢寢忘食四、五天,才做出來的‘財務預算計劃’,一個早朝就被他攪黃了!”
文彥博用力一捶茶案,憤憤不平道。
樂琳留心的重點卻在別處:“五部?不是六部的麽?”
文彥博一怔,變得支支吾吾:“那,那個……”
“原本,‘財務預算計劃’裏頭,是打算要削減禮部的開支。”
歐陽修替他解釋。
“所以,禮部的尚書不在場。”樂琳瞬即領悟,不禁更加好奇、詫異,脫口道:“所以,你們廢寢忘食寫了四、五天的方案,竟被毫不知情的葛大人攪黃了?”
“可不是!”
文彥博重重點頭,正要繼續說下去,忽地覺察到不妥:“誒,不對,不對!你這話是在諷刺我們吧?”
“豈敢,豈敢!”樂琳連連搖頭,嬉笑道:“陳述事實而已,少保你且繼續說,他是如何壞你們的大事?”
“一開始,他也不過是替禮部辯護而已,說什麽接待、派遣使節啊,料理藩屬往來啊,驛館啊,樣樣都花費不菲,還把先前安置昆侖奴的事情翻出來說……”
文彥博說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嗯,這是意料之中的吧?”樂琳大眼睛眨巴,笑問道:“你們一定事先想好應對之策。”
“可他話鋒一轉,”文彥博又一拍茶案,氣憤道:“矛頭直指向戶部,說戶部本就不需要額外開支,預算的計劃足夠戶部官吏俸祿即可,但凡多餘的預算,那定然是意圖侵吞瞞騙。”
“隻是針對戶部而已。”
“唉……”
文彥博長長歎息,無奈道:“姚宏逸許是被他一句‘意圖侵吞瞞騙’嚇著了,慌慌地,竟將禍水引到刑部,指責刑部每年使費不少,然稽查罪犯、整修罰庫等事項仍不時被禦史台參本子。葛敏才見狀,自然樂得煽風點火,一同指責刑部屍位素餐。”
樂琳稍稍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啞然失笑。
“然後呢?”她問道。
“然後,然後就厲害了!”文彥博撇了撇嘴角,一口氣道:“刑部指責兵部,兵部指責吏部,吏部指責工部,工部又反過來指責戶部和禮部,禮部和吏部又一起指責刑部,刑部和工部再一同指責戶部……”
“等,等等!”
樂琳打斷他,一邊板著手指頭數,數來數去亦理不順:“究竟哪個部和哪個部是同一陣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