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推測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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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你所料,”耶律馳稍稍壓低聲線:“述律鐵赤剌的商號正大舉收買遼國的貨物。”
耶律驪一手托腮,另一手從筆筒裏取了一隻筆把玩。
少頃,她問:“他買的什麽東西?”
“羊毛。”
耶律馳答她道。
“羊毛?”
耶律驪輕輕揚眉,覺得意外:“連皮帶毛?”
“不,”耶律馳搖頭,輕蹙劍眉:“奇就奇在這裏,隻要毛,不要皮。然而如今太冷,牧戶都不願割毛,所以孝義商號隻是與白達旦部、大定、龍化州的牧戶約定下來而已。”
“他要這麽多羊毛做什麽呢?”
“不知道。”
“唔,”耶律驪輕輕一攤手,聳肩道:“既然想不通他要做什麽,隻能靜觀其變。”
耶律馳點頭讚同。
正要起身告辭,未待站起來,他又重新坐下,靜默稍許,始終按捺不住心裏的好奇,問道:“阿九,你到底是怎麽猜到的?”
“我不是猜的。”
耶律驪轉著筆杆,轉頭看向窗外迷蒙的月色,漫不經心,似在說一樁閑事:“對述律鐵赤剌,在大遼開作坊,售往全大遼甚至西北諸國,這是最好的選擇,他不可能放棄的。”
耶律馳屏息不語,全神貫注地聽,不願放過一字一詞。
“他若不願接受我開的條件,必然會想方設法討價還價。”耶律驪頓了頓,眼角微彎,眸光閃了閃,如書案上熠熠的燭火:“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麽做?”
“先按較高的價錢賣馬裘酒,”
這個問題不難,孝義商號目前已經在行動了,耶律馳隻想了一下,立即答出:“他讓我們親眼見識馬裘酒的厲害,哪怕如此虛高的價格,百姓依然趨之若鶩。繼而,我們自然會聯想到你之前所說的,百姓以高價買此酒,大遼的錢財不住地流到宋國去……”
“假如我們鐵了心,非要以一貫遼錢換一貫宋錢呢?”耶律驪嘴角噙著笑:“他還能有什麽後著?”
耶律馳皺眉:“能有什麽辦法,隻能接受咯……”
耶律驪的目光不經意閃現一絲諷刺與輕蔑,那種“我就知道你想不到”的眼神,恰好被他看進眼裏,耶律馳心有不甘,一個激靈,竟想通了:“他要將賣馬裘酒得來的遼錢,在大遼花光,再運貨物去宋國販售!”
“是不是?”耶律馳一時間,居然激動得站了起來,伏身到耶律驪的眼前,大聲地連連問道:“是不是?是不是這樣!”
耶律驪輕輕點頭。
但耶律馳驀地再皺起眉頭:“可是,那些牧戶不一定收取遼錢的呀!”
耶律驪眼簾稍微抬了抬,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他有什麽辦法讓牧戶乖乖收取遼錢?”
耶律馳追問。
“他沒有辦法,但是我們有。”耶律驪眼角彎得更深了些。
“嗯?”耶律馳懵然不解:“什麽意思?”
“生意買賣與狩獵、下棋不同,”耶律驪並不在乎他聽不聽得懂:“不一定非要爭個你死我活,非要誰絕對順從誰。找到互相能讓步的地方,提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這才是解決之道。”
耶律馳聽得懂一些,聽不懂一些。
他心有不甘,自己苦思不解的難題,在耶律驪看來不過小菜一碟。
“這怎麽不是猜的呢?”為了挽回一些顏臉,他反駁道:“這就是猜的呀。”
“不,”耶律驪正色:“這是推測。”
“有何不同?”
“大有不同。”
耶律馳眼角抽了抽,望著耶律驪,片刻,莞爾搖頭:“宋人都這樣聰明的麽?”
“宋國定必也有不少蠢人,”耶律驪眸光一黯,冷冷道:“正如大遼也不乏我這樣的聰明人,不過碰巧你不是罷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耶律馳這才發現自己將心裏所想失口道出——是的,和耶律驌一樣,在他內心深處,耶律驪是“宋人”。
至少,不完全是“遼人”。
“你的聰明都是讀書得來的嗎?”
為了轉移話題,耶律馳指著這滿屋的書海,笑問道。
“宋人有句話,”耶律驪的語氣依舊冰冷:“盡信書,不如無書。”
耶律馳察覺到她的不豫,歎了口氣,誠懇道:“是我口不擇言,對不住。”
耶律驪臉色稍霽。
“原諒二哥,好麽?”
他軟聲問道。
平日不苟言笑的耶律馳,這是頭一遭好聲好氣地哄人。
耶律驪不作聲地點頭。
耶律馳舒了口氣,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告辭,你也別看書太晚了。”
走到門檻邊上,他停下腳步,轉身,認真對依舊呆立原地的耶律驪道:“阿九,我方才說你是宋人,沒有絲毫貶低的意思。”
耶律驪愣愣看他,雙眸逐漸變得清澈。
“皇祖母從不曾介懷自己並非遼人,”耶律馳繼續道:“你更無須在意。”
清冷的風,自窗外刮入。
耶律驪回過神來的時候,耶律馳早已走遠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發髻,嘟囔道:“誰有在意介懷喔,胡說八道。”
嘴角,不自覺地上扯。
映月宮的書房裏,燭火依舊,寒意依舊。
孤單依舊。
小人兒的心情卻暖熱了許多。
……
“喝!”
“好,喝呀。”
“來,來來來!喝,不醉無歸!”
勸酒的聲音不絕於耳。
還未入到室內,酒氣已經衝天般熏人。
樂琳伸手捂住鼻子,緊皺眉頭,心中暗忖:難不成,他們是集體被官家訓斥了?
才進到室內,更是目瞪口呆
牡丹館的正廳,用“杯盤狼藉”來形容,絲毫不過分。
酒瓶子東邊一個、西邊一個。
花槽裏有一個,魚缸裏有兩個,餐桌上豎著的、橫著的,各有四五個。
劉沆、歐陽修以及司馬光這三人,一個坐在魚缸邊的地板上,一個橫臥在兩張椅子上,還有一個,一邊不斷旋轉起舞。
“發生什麽事情了?”
樂琳訝然地問。
三人循聲向她看過來,劉沆勉強起身,朝她舉一舉酒壺子:“是樂琅呀!來,喝!”
歐陽修也半坐了起來,舉杯應和:“喝,一醉解千愁!”
司馬光點頭,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為文大人幹杯!”
“文大人?”
樂琳四顧一周:“他不在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