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並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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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來閣的雅間裏。
文彥博大口大口地吃著“珍寶鴨”,滿嘴油光。
劉沆莞爾一笑,看到好友不似想象中惆悵頹然,心中稍稍安定下來。
“寬夫……”
他輕聲喚道。
“哼!”
文彥博哼了一聲,頭也不抬,自顧自夾起一片“珍寶鴨”,放進嘴裏,用盡力氣地嚼啊嚼,發出“嘖嘖”的聲響。
“吃片鴨肉而已,用不著如此使勁吧?”劉沆翻了一個白眼,戲謔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吃葛敏才的肉。“
“對,”文彥博正準備再夾菜的筷子,停了一下,一邊嚼肉,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我就是當作是他的肉來吃,這才夠解恨,才夠香甜!”
劉沆無可奈何地搖頭,為他與自己各倒一杯茶:“寬夫,你生我們的氣還未夠麽?”
“未夠,遠遠未夠!”
文彥博將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瞪了劉沆一眼,之後就翹起雙手,別過頭去。
“唉……”
劉沆重重歎了口氣,耐著性子勸道:“你們都動起手來了,我們三人還能怎樣?總不能幫著你去打他吧?況且,四個打一個,算什麽英雄好漢?勝之不武呀。”
“我才不是氣這個!”
文彥博猛地回頭,怒瞪劉沆:“他挑剔禦史台的時候,你們怎的都啞口無聲?”
“葛敏才所說的,其實也不無道理——禦史台的台獄、受事禦史,與大理寺、刑部確實職責互有交疊,權責混淆、推卸搪塞之事亦非他胡亂羅織構陷的。”劉沆頓了頓,伸手比了比自己:“再說了,你們禦史台平日裏總抓著中書門下不放,無事生小、小事化大,我好歹是中書門下的參知政事,為禦史台說項?”
說著,他搖頭又搖頭,神色裏不無抱怨。
文彥博愣了愣,無法反駁。
劉沆又問他:“你如今吃了得、睡得著,似乎不甚擔憂呢?”
“不居廟堂,就不能為民請命了麽?”
文彥博反問他,又自答道:“隻要我不失初心,哪怕被撤了官又何妨?我文某人入仕,從來隻為百姓民生,從來不是為官職仕途、為錢財俸祿。”
他說得興起,舉起茶杯,仰頭傾杯飲盡,一抹嘴角的水痕,豪氣道:“我就幹脆一心一意做我的副主編,做出一番景氣來,履行《汴京小刊》‘民生無小事’的諾言!”
劉沆手托著腮,側首望著文彥博,眉頭皺了又舒。少焉,他幾近不可聞地嘟囔道:“原來你沒有猜到呀……”
文彥博就坐他旁邊,聽得一清二楚:“猜到什麽?”
“沒,沒什麽。”劉沆回過神,否認道。
“吞吞吐吐,算什麽男子漢所為?”文彥博用的激將法。
劉沆轉念一想,說給他知道也無妨:“官家不會任由你明珠暗投的,你很快就能官複原職。”
“哼,”文彥博嗤之以鼻:“好歹一場相識,衝之兄何必說這種客套話?”
“信不信由你。”劉沆懶得與他爭辯。
文彥博也不想繼續與劉沆僵持,接了他的話,順口問道:“你若真的認為我會官複原職,那你還憂心什麽?”
“我哪裏有憂心?”劉沆夾一片鱸魚肉,細細品嚐:“不也是吃好喝好?”
“你騙騙三殿下、樂琅他們還是可以的,但想騙我?”文彥博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差了點火候呀。”
劉沆停下筷箸,複歎息:“我確實在憂心。”
“為何?”
“我怕……官複原職的,不止你一個。”
“嗯,我懂,我懂!”文彥博夾起一箸春筍肉絲,放進嘴裏,嚼著說:“葛敏才對吧,怕什麽?讓我來,我還未與他分出勝負呢。”
劉沆從托腮變成扶額:“他有什麽可怕的?”
“是是是,他不可怕,下次你來應付他。”文彥博嗤了一聲。
劉沆用杯蓋撥了撥茶水,問他道:“你記不記得,那次在牡丹館前,葛敏才與樂琅關於編輯著名權的辯論?”
文彥博不知道他何以提起這樁,想了一下,忽而怔住,抬眉看向劉沆:“你當時……對我說當心他‘來者不善’?”
劉沆點頭:“正是。”
“為什麽?”文彥博訝然。
“當日,他好歹還算和樂琅辯了個平手,但你連樂琅都辯不贏,他早已經不再忌憚你了。”劉沆抿了一口茶,說道。
“他忌憚不忌憚我,有何相幹?”
“不忌憚,就不會留手。”
“哦?”
“什麽大局為重、什麽民生社稷,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麽,”劉沆語氣篤定:“他懼怕、討好比他強的,盡全力攻擊比自己弱的。尤其是你,朝中人人都把你們相提並論,他輕蔑你,就自然更要針對你。欺軟怕硬,說的就是他。你與他交手,多個心眼就是了,這種毫無原則的人,有什麽可怕?”
“嗬,在你看來,什麽樣的人才可怕?”
文彥博想到葛敏才,禁不住一陣惡心,不敢苟同劉沆所言。
劉沆答他道:“我怕那種剛直太過的人,執拗不肯變通、將固執當做那種美德的那種人,我真真是拿他們一點法子也沒有。”
“噢,”文彥博瞪大眼睛:“想不到原來你最怕我。”
“誰說是你。”
“那你說的是誰?”
劉沆不答他,隻愣愣看著向西南方的窗戶默然。
“白虎大街?”文彥博朝他看的方向望去:“你是指……蔡襄?”
劉沆翻了一個白眼:“我看的是鄧州的方向。”
“嗬,鄧州那麽遠,你怎的不說你看的是大理國、天竺國或者蒲甘國?”文彥博沒好氣地反駁,忽而怔了一下:“鄧州?你說的是……”他一拍大腿,高興道:“若是官家把那位召回京城,還有什麽好愁?”
劉沆為他夾了一片“珍寶鴨”到碗裏:“是,不愁,不愁。吃菜吧,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
河間府。
城郊,定遠橋。
再往北走,就是大宋與遼國的邊界。
鐵蹄飛踏,旁若無人。
黑色的駿馬奔跑至到橋邊,馬上的人才扯韁停下。
距離他數百米遠,幾匹同樣體長頸高、腿健鬃長的白馬,也跟著停下。
“二堂主,”孟翰飛悄聲問道:“再走,就要到遼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