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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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你的那張寫了什麽?”
耶律驄問。
“如果我寫的和他寫的大相徑庭,”耶律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方才我與他還能談得下去麽?”
耶律驄停下腳步,恍然大悟:“所以你寫的也是差不多的數目?”
“不是差不多,是一字不差。”耶律驪頭也不回。
回廊裏,她大步流星,漸漸與耶律驄拉開了距離。
“那麽,白達旦部的貨物往來以遼錢交易,又是為何?”耶律驄眼看被落下,連忙小跑緊跟。
耶律驪忽地停下腳步。後麵的耶律驄差點撞上她後背。
“你為什麽不去問問鐵赤剌舅舅?”她轉頭問他。
“嗯?”
“鐵赤剌舅舅想必很願意詳細為你解答的。”
耶律驪側首,狡黠地笑道。
“有道理!”耶律驄被他一言驚醒——述律鐵赤剌不敢在他麵前拿喬托大,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自己何必跟著耶律驪身後苦苦追問?
於是,他立馬轉身折返。
……
孝義商號的門前。
先前在此處排隊買酒的人,都已經散去得差不多了。
隻剩下十數個人還在等候。
不遠處的驛亭,耶律驪摸著黑馬的頸,正準備躍上馬背。
——“阿九。”
耶律馳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耶律驪回首一瞧,發現他臉色陰沉,眼眸如無底的深井,靜靜望著她。
“有什麽不妥?”
她下意識地,以為是孝義商號那邊出了什麽意外。
耶律馳一語不發。
思緒翩飛紛亂。
良久、良久,他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直至無意中察覺到耶律驪緋色的綢緞衣袍,才釋然。
“阿九穿的是男裝,但始終是選了女子的顏色。”
耶律馳不掩飾他鬆了一口氣的暢然。
“方才在偏廳裏,為兄莫名地,恍然間竟把你當做了男子,隻感到惶惶難安,若如芒刺在背。”
他脫口而出,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耶律驪目光一凜:“我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罷,有何相幹的?”
明知故問。
但她就偏要問一問。
“如果你是男子,”耶律馳心頭一陣酸與澀,舌底,有來自嫉妒的苦味:“那我必然不得不提防你。”
他頓了頓,坦然笑道:“你是女子,我不用提防你,不必苦苦嫉妒你……”
“然後呢?”耶律驪不耐煩地打斷他:“可以手足情深?可以推心置腹?”
她嗤然一笑,絲毫沒有為耶律馳的青睞而驚喜,竟是滿心被冒犯的刺痛,冷冷反問:“就因為我是女子,所以連你的一點點提防、一點點嫉妒都當不得?”
耶律馳麵色一僵。
她說的沒錯,他心中正是這麽想的。
一個女子,有什麽好讓他提防、嫉妒的?
這樣的想法有什麽錯?
不理會耶律馳的愕然,耶律驪轉頭躍上馬背,“籲”的一聲,駿馬揚蹄,瀟灑而去。
……
汴京。
白虎大街與汴橋的交界處。
緩緩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康伯。”
丫鬟阿巧掀馬車的前簾,對掌車的康伯柔聲說道:“等下能不能在‘玉良緣’的門口停一停?”
康伯點了點頭,正要答應。
裏頭一把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
“康伯,不必了。”
阿巧連忙回到車廂內,茫然地對甄平安問道:“安娘,我們不是要去‘玉良緣’變賣首飾,籌錢為夫人買藥的麽?”
“不必了。”
甄平安淡淡一笑,她萬分憐惜地,輕輕為阿巧掃了掃額角的發,心道:這兩年,著實辛苦了阿巧,為她和她“母親”東奔西跑,終日惶惶。
“不必?”阿巧不解:“那,那夫人的藥費怎麽辦?”
她想當然地,以為安娘是不舍得繼續變賣珍寶——老爺留下的遺物。於是,阿巧好生勸說道:“安娘,錢財珠寶都總是身外物,夫人的病要緊。”
夫人是老爺的續弦,並不是安娘的親生母親,安娘為她節衣縮食、奔波勞碌,已經是仁至義盡,老爺留下的傳家之寶,也隻變賣剩下少數幾件……安娘的“想法”,阿巧能理解,但夫人總歸是她嫡母,不孝的名聲傳了出去,可是會影響日後婚嫁的。
“阿巧,你多慮了,”甄平安笑意更濃:“方才,詹夫人已經答應長期地聘我做琴師。”
“當真?”阿巧也跟著笑了。
不必再不斷變賣財寶,又能有銀錢為夫人治病。
這真真是再好不過了。
“而且,她還聘我教她識字,有兩份的學資。”
阿巧瞪大眼睛,萬萬想不到,山窮水盡之際,忽然間會有了這樣的好事。
甄平安也同樣在心裏慨歎——尋尋覓覓許久,她都已經快要放棄了,哪知道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日在‘玉良緣’碰巧聽到春桃要買鳳凰式樣的白玉佩……
“那件事”終於有了些許眉目、線索。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自顧自地一笑。
著急、壓抑,不斷失望、不斷強迫自己去堅持……
隱隱數年,到今日,終於可以略略鬆一口氣了。
“安娘,我們現在是去杏林堂配藥嗎?”
阿巧問道。
甄平安佯裝沉思片刻,皺著眉頭,對她說道:“母親的病在杏林堂治了這麽許久,絲毫不見得好轉……”
阿巧不疑有他。
夫人久病不起、藥石無靈,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之前在‘玉良緣’,我聽得那黃掌櫃說過,朱雀大街那邊有家回春堂,”甄平安說道:“他說那裏的郎中口碑頗好,有‘妙手回春’的美譽,隻是藥資比尋常的醫館要貴上許多,所以我才一直不敢提及此事。”
阿巧大喜:“太好了!待得詹夫人付了你學資,我們便可替夫人將那妙手郎中請來。”
“詹夫人已經預先墊付了學資。”
甄平安自懷裏掏出一個錦綢的錢袋子,朝阿巧揚了揚。
阿巧笑著點了點頭,連忙再次掀開車簾子,著急地大聲道:“康伯!勞煩到朱雀大街的回春堂!”
……
清晨。
拂雲殿。
樂琳打開瓷盅的蓋子,裏麵是剛炊好不久的白米飯,加了一些紅棗、枸杞,白裏點點的紅色,煞是好看。
拿著飯勺,她為柴玨盛滿一碗。
如今,他已經能吃飯了,樂琳著實為他高興。
“後天開學了,你不憂慮?”
反而,輪到柴玨為“他”擔憂。
“死豬不怕開水燙,有什麽好憂慮的?”樂琳滿不在乎。
“你不知道?”柴玨訝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