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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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赤剌舅舅?”
耶律驪的叫喚,讓詹孝義回過神來。
“公主殿下,”他嘴角微揚,心中有了最壞的打算,反而淡定起來:“有何賜教?”
耶律驪徑自坐在茶幾的旁邊,不客氣地,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笑道:“哪有外甥女兒‘賜教’舅舅的?鐵赤剌舅舅真愛說笑。”
詹孝義不接她的話,邁步走到她的對麵,撩起袍角坐下,與她相視而看。
偏廳裏,忽而寂寂。
良久,耶律驪先開口道:“不過,太後卻是有道懿旨,托阿九交到舅舅手上,”她嘴角仍噙著笑:“說不定,太後她老人家會有所‘賜教’?”
說罷,她自袖籠掏出一幅卷好的、赤金色的絲帛,遞了給詹孝義。
詹孝義躬身接過,展開細閱。
果然,是一封“未頒布”的懿旨——說是為免百姓酗酒成癮,繼而酒後滋事,“擬”在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以及完顏部施行“限酒令”。
詹孝義不怒、不驚,隻莞爾。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自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的鎮定自若,倒讓耶律驪略感意外,不禁對他別作一眼。
耶律驄坐得離他們稍遠,他事先不曾知曉這懿旨的事情,悄聲向坐在身旁的耶律馳問道:“皇祖母的詔令……寫了些什麽?”
耶律馳也壓低聲量,答道:“不是詔令,是……”
他附在耶律驄的耳邊,細細為他解釋。
那邊廂,詹孝義沒有說一句話,從座位坐起身,來到窗戶前的書案旁,拿了一張宣紙和兩支毛筆,還有一台墨硯。
回到茶幾前,他放下筆、硯,將那宣紙一撕為二,遞給耶律驪其中一張,對耶律驪道:“公主殿下,請!”
耶律驪會意點頭,比了比手,示意他坐下。
兩人同時起手,快速地在宣紙上揮動著毛筆。
耶律驄看得雲裏霧裏:“他們在做什麽?”
“不知道。”
耶律馳目光一沉,冷冷地回答他。
片刻,不,沒有片刻。
不過是須臾,二人同時停筆。
耶律驪將手中對折,遞給詹孝義。
詹孝義也是同樣的動作。
兩人相視一眼,交換過各自手中的宣紙。
打開一看,耶律驪禁不住咧嘴一笑。
抬眼向詹孝義看去,對方也是同樣的笑顏。
“就這樣說定了?”
她問。
“嗯,就這樣說定。”
他答。
兩人的話說得似猜謎語一樣。
另一邊的兩人聽得茫然,恍如墮入煙海。
“說定了什麽?”
耶律驄問他們道。
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一旁的黑釉熏爐有燃燒香料的聲響。
“噗嚓”、“噗嚓”。
輕煙縷縷。
如霧,如雲。
耶律驪一直看著詹孝義,嘴邊的笑意早已減去,雙目斂著眸光。
良晌,她起身,立正身子,肅然地對他拱手道:“述律鐵赤剌,請你多多指教。”
這次,他沒有喚詹孝義“舅舅”。
詹孝義瞬即明白,她終於肯把他當對手看待。
於是,他也一樣地站了起來,對她拱手:“請多指教。”
耶律驪點了點頭,轉身往門口走去。
未幾,她忽又停步回頭,對詹孝義笑道:“差點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後,白達旦部的一切貨物往來,將均以遼錢交易。”
詹孝義輕挑了一下眉梢,微微頷首,沒有耶律驪料想中的喜色。
“你不意外?”
她好奇地問。
詹孝義一笑:“殿下真正想問的,並非我意外不意外,而是——我為何不感激。”
耶律驪不否認:“對,你為何不感激?”
詹孝義直視她的目光:“白達旦部貨物往來以遼錢交易,對我是好事,難道對你們就是壞事?”
耶律驪抬眉,唇邊微微再次有笑意。
詹孝義繼續道:“‘雙贏’。”
這,是他從“樂琅”那處學來的詞匯。
“‘雙贏’?”
耶律驪也為這詞兒感到新奇,她輕輕側首,喃喃地說了幾次,忍不住讚道:“很貼切!”
詹孝義也扯了扯嘴角,淡然道:“合作愉快!”
同樣是“樂琅”的口頭禪。
耶律驪展顏一笑,這次真的不回頭地往外走去。
耶律驄連忙跟了上去,不住地探問:“你們到底在談的什麽?”
他們二人一個追問,一個不答。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來庭院裏。
午後的日光,直直地照在二人的背後。
耶律驪緋色的衣衫,顯得格外鮮豔。
耶律驄跟在她身後,一下子被這明豔的顏色晃了神。
“怎麽了?”耶律驪聽得突然沒了聲音,不禁狐疑回頭,問道。
“沒,沒什麽。”耶律驄回過神,繼續追問:“你們談的什麽,就不能與我透露一二?”
耶律驪以為他生氣了,隻好將方才與詹孝義交換過的宣紙遞了給他看。
……
偏廳內。
耶律馳沒有跟著耶律驪與耶律驄離開,而是不發一言地留下來。
“二殿下,有何賜教?”
詹孝義問他。
“本殿想看那張紙。”
“紙?”
詹孝義想了想,醒起方才被他胡亂塞到袖子裏的宣紙。
他搜了出來,遞給耶律馳:“是這張麽?”
耶律馳接過,隻見那上頭赫然寫著五個字——“一貫五百文”。
……
——“‘一貫五百文’?”
耶律驄將那宣紙左看右看,仍是想不出所以然,於是不解地向耶律驪問道:“什麽意思?”
耶律驪本是懶得解釋,但無奈耶律驄目光急切,似要逼得人透不過氣來才安心。她歎了一聲,解釋道:“一貫宋錢,換一貫五百文遼錢。”
“是猜謎?”
耶律驄皺著眉頭,心中暗忖:如此沒頭沒腦的一句,誰看得懂?
……
“是‘一貫宋錢,換一貫五百文遼錢’的意思?”
耶律馳隻想了一瞬,抬眼望著詹孝義,淺色的眸子裏,沒有絲毫疑惑。
他問的這句,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二殿下果然聰慧睿智。”
詹孝義的奉承,不知為何,隱隱沒有了之前的懇切殷勤。
“你的那張,寫了的也是差不多的話。”
這句,是真的肯定。
“不是差不多,”詹孝義笑了笑:“是一字不差。”
耶律馳聞言,半眯起眼睛,嘴角隻往一邊扯起,看起來是個諷刺的笑容:“聰慧睿智的人,是你們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