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論崇信侯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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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太後哪裏知道這侄子的想法?<p>
她本來就不是很精明,如今上了年紀,精神不濟,就越發難以分辨真話謊話了,尤其孟歸羽句句說到她心坎上:她對孟伯勤那麽好那麽偏袒那麽喜歡,幾乎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捧給這侄子,在宣景帝因為舒氏姐妹同她疏遠的這些年來,可以說太後對孟伯勤的上心程度,絕對超過了對宣景帝!<p>
孟伯勤怎麽可能想不到她這會兒年紀大了、才遭受了各種噩耗的衝擊,受不得刺激,所以即使對孟歸羽有什麽懷疑,也該掩藏起來,隻努力寬慰她這個姑姑,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告狀,要年老體衰時日無多的自己,幫他出這個氣?!<p>
相比前麵孟歸羽的眾多解釋與陳詞,這個理由令孟太後完全沒法拒絕。<p>
太後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他了。<p>
這會兒看著麵前的侄子,不免心中又羞又愧,一把摟住他,流著淚道:“還是你這孩子聰慧,一眼就看出了問題!不似哀家這個老糊塗,聽風就是雨的,竟險些被個外人的三言兩語,同自家骨肉離了心!”<p>
“姑姑說的哪裏話?”孟歸羽柔聲說道,“這都是侄兒的不是,沒有時常過來探望您,以至於被人趁虛而入。歸根到底,是侄兒不夠孝順。往後,侄兒一定抽出更多時間,過來陪您!”<p>
他剛才也說過最近沒怎麽來看過太後,太後就覺得他是場麵話,根本不真心。<p>
但這會兒正感到對不起他,再聽著,就暗想侄子受了這麽大的冤屈,竟一個字的抱怨都沒有,還自承不是,反過來開導自己,實在孝順懂事,招人心疼。倒是自己這做姑姑的,跟前明明就剩這麽倆侄子了,相比孟歸瀚的急躁,以及少到跟前,孟歸羽可以說又溫柔又嘴甜,乃是普天下大部分人最希望有的晚輩。<p>
自己怎麽就糊塗的不知道珍惜,動不動就懷疑他呢?<p>
不禁抹著眼淚說道:“你如今重擔在肩,哀家這老骨頭沒法幫你分擔,卻還總是拖你後腿,怎麽可以?你還是以大事為重,哀家這兒沒有什麽的!”<p>
又怕他是擔心自己這邊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懷疑他,補充道,“你有空閑、不累的時候才來,若因為跑過來看哀家,叫你操勞過度,哀家可是不許的!”<p>
孟歸羽笑著道:“姑姑放心吧!不將您還有陛下,平平安安風風光光的送回皇城,清肅長安,侄兒無論如何都不會倒下的!”<p>
“這是什麽話?”孟太後忙道,“你就是將哀家跟皇兒送回皇城了,又清肅了長安,也不能倒啊!哀家跟皇兒年紀都大了,國事還不得指望著你?”<p>
姑侄倆這會兒互相體諒,冰釋前嫌之餘,彼此之間的感情都仿佛更上層樓了。<p>
這時候孟歸羽跟太後說:“姑姑,其實侄兒之所以建議三哥投奔茹茹,乃是因為……侄兒實在害怕!”<p>
孟太後本來想說自己相信他,不必解釋了,但想想這麽說了之後,孟歸羽八成不放心,所以就問:“害怕?”<p>
“對!”孟歸羽放開太後,朝後跪了跪,紅著眼眶說道,“姑姑,您想想,我孟氏素來枝繁葉茂,就是您這一輩,就足有四房人!到了侄兒這一代,最小的有十弟,最小的mèi mèi更是排到了十五mèi mèi!”<p>
“再底下,家彥家源家乾他們那一代,人就更多了!”<p>
“在此番巨變之前,您可能夠想到,孟氏會有人丁凋敝的一日?”<p>
“倒是逆王容菁,他膝下子嗣不豐,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吧?”<p>
他眼眶之中漸漸滑下淚水,嗓音也嘶啞了,“然而一夜之間……僅僅一夜之間啊!”<p>
“孟氏的四房,除了遠在北疆的三哥,還有侄兒這一房人外,居然都已不在人世!!!”<p>
“那幾日,侄兒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p>
“幾乎合上眼,就能看到大伯、二伯、三伯還有大哥、二哥、諸位兄弟,侄子侄女,還有侄孫們……滿身是血的站在麵前!!!”<p>
“侄兒甚至覺得,一切都是夢,醒過來,也就好了!”<p>
說到此處,他一把拉開衣襟,裸露出胸膛,給孟太後看胸前的傷痕,“侄兒用刀劃自己的身體,想讓自己從夢中醒過來,然而……”<p>
他鬆開衣襟,雙手抱頭,幾乎要倒在腳踏上,似乎是難受到了極點。<p>
而病榻上的太後,也心疼到了極點,暗暗想著:“虧哀家當初還懷疑他是否摻合了大弟他們罹難的事情,現在看看,孩子難過成這樣,慢說沒能力給大弟他們跟前做手腳,就算有,他又怎麽會下這個手?”<p>
孟歸羽胸前的傷痕整齊的很,一看就是自己拿刀劃出來的。<p>
而且傷痕的新舊不一,有的已經結痂留疤了,有的卻還新鮮的滲著膿水。顯然不是為了今兒個過來給太後做樣子臨時準備的,是真的陸陸續續劃了有些日子了。<p>
太後不禁垂淚道:“你這孩子!你難受不會來跟哀家說嗎?實在想動手,打罵宮人也成,為什麽是朝自己身上動刀子?!剛剛還說,孟氏如今人丁凋敝,竟如此不愛惜自己!你這是想要哀家的命嗎?!”<p>
“姑姑,孟氏就剩這麽幾個人了。”孟歸羽起先沒有回答,抱著頭蜷縮了一會兒,才緩過來似的,扶著榻沿,有些搖搖欲墜的慘然說道,“侄兒同歸瀚左右人在長安,如今迫不得已進入上林苑,有姑姑跟陛下在,那是不管將來情況如何,怎麽都不可能抽身而去的!”<p>
“然而三哥一家子人在北疆,孟氏這次折損如此巨大,如果……侄兒就想,如果三哥揮師南下,能夠平定逆王容菁之亂,為我孟氏報仇雪恨,當然是最好的!”<p>
“可是……”<p>
“萬一呢?”<p>
“萬一三哥失了手,那麽大伯膝下,豈非要蕩然無存了?!”<p>
“如此侄兒將來有什麽臉麵去地下見大伯,見沒了的大伯母?!”<p>
“到底容菁有先帝遺澤,底蘊深不可測,他那個嫡幼子密貞郡王,更是與桓觀瀾關係曖昧,疑似師徒!”<p>
“這父子倆平素再不和睦,在對付我孟氏的時候,卻是團結一致的!”<p>
“姑姑,您說……”<p>
“你剛才說,桓觀瀾?!”孟太後張著嘴,卻無心聽他繼續解釋下去,隻探身握住他手臂,顫巍巍的問,“桓觀瀾……桓公……他……他……他沒死?!他回來了?!”<p>
不止太後大驚,旁邊池作司也是愕然無比。<p>
雖然從吉山盜毫無征兆的投靠容睡鶴起,高密王跟孟氏這雙方的高層,都揣測到了容睡鶴背後有人,而且很快推測到了桓觀瀾頭上。<p>
孟歸羽甚至直接將事情捅到了舒氏姐妹跟前,為自己的青雲直上鋪路。<p>
但孟太後主仆卻始終不知此事的。<p>
這主要是因為太後平素左右也不過問政事,孟氏有要她出麵的時候,直接告訴她怎麽做就成,至於為什麽這麽做,這麽做了之後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這些孟氏未必會說,說了太後也未必有心思聽,畢竟太後對於勾心鬥角既不擅長,她現在這身份也實在懶得聽人給自己上課。<p>
何況當年若非桓觀瀾,宣景帝根本沒可能承位。<p>
這份恩情,宣景帝自從見到舒氏姐妹之後就全部拋之腦後了。<p>
孟太後卻多少是一直記得的,否則也不會下懿旨給桓觀瀾的嫡長子封伯,又善待其孫女靜淑縣主桓夜合了。<p>
如果叫孟太後知道桓觀瀾還在人世,說不得就要心緒起伏,孟氏不欲太後為此事操心,也就保密了。<p>
此刻太後乍聽孟歸羽提到容睡鶴同桓觀瀾關係曖昧,隻道桓觀瀾還活著,且在暗中動作,要扶持容睡鶴繼承帝位,以報當年仇怨,自是如聞晴天霹靂!<p>
“姑姑?”孟歸羽也才察覺到自己的失口,趕緊一把扶住她,急聲問道,“姑姑您怎麽樣?姑姑您千萬穩住心神……池作司,快去取藥來!”<p>
太後渾渾噩噩,心神恍惚,被兩人服侍著喝了碗藥,兀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p>
孟歸羽見狀,就勸她安置,好生睡一覺長足了精神,姑侄再繼續說話。<p>
但太後卻堅持不肯,拉著他袖子,要他務必將桓觀瀾的情況說明才許走。<p>
“桓觀瀾之前流落海上,詐死到了玳瑁島,就在島上調教了密貞。”孟歸羽勸說不住,隻好依她,如實說道,“密貞課業特別好,之前高中狀元,後來去西疆,所到之處,無不順利,都有桓觀瀾的安排……這位帝師在失蹤之前就已經名滿天下,遑論這十幾年來的暗中行事?”<p>
“如果大伯他們還在的話,咱們家人多勢眾枝繁葉茂當然沒什麽好怕的!”<p>
“可是逆王容菁太過歹毒,猝然之間發難,使我孟氏如今就剩了兄弟幾個,侄兒……侄兒所以明知道三哥雄才大略,卻也不得不想方設法的勸說他,以保全自己跟幾位侄兒侄孫為上!”<p>
“姑姑,侄兒知道這麽做,對不起大伯他們!”<p>
“但就這麽幾個人了……姑姑,侄兒真的,非常非常的害怕……害怕曾經顯赫的孟氏,從此蕩然無存,使得祖宗家廟,都無人祭祀……”<p>
他俯在榻上嚎啕大哭,“姑姑,您若是生氣,就打侄兒罷!是侄兒無能,是侄兒孬種,寧可讓三哥背負叛國之名,都不敢讓他南下痛快一戰!!!”<p>
“………………”孟太後看著他,想到慘死的鄭侯等人,又想到刀劍無眼,世事難料,孟伯勤南下之後一旦戰敗的下場,再想到桓觀瀾當年為保宣景帝承位的種種手段,怔忪良久,最終,一手抱住他頭,一手掩麵,亦是慟哭出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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