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醫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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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帳內,張遼找來繩索,反捆住張裏雙手,將他綁在釘入地裏的木樁上。

    盡管心裏已經將呂布這些人咒了個遍,發誓說著隻要出去了,肯定要將他們抽經扒皮,但眼下受困,該低頭時還得低頭。

    不哭不鬧,積極配合展開工作。

    張裏就是這麽個識時務的人。

    半個時辰過後,派去城中的士卒回來,帶來五六名醫者,站在疫營木柵外邊。

    張遼見狀,神色似是有些不滿,宛城好歹也是個大城,怎麽可能才這麽點行醫大夫?

    派出去的士卒回報張遼,並非他們不肯賣力尋找,實是大多數人聽說要來除治疫疾,皆是不肯前往。

    一來是害怕感染,二來則是實在沒有辦法,怕沒治好患疾的將軍,會被一怒殺頭。

    自個兒在醫術方麵有多少斤兩,他們心中明白。

    能來的這幾位,多數抱著大可一試的態度,畢竟疫疾肆虐這麽些年,假如能在自己手裏得到根治,這將是傳承千古名聲的大好時機。

    試問天下世間,有幾人不想名留後世,受後人稱讚敬仰。

    得知原委,張遼領著幾人入營,且先看看這幾人能不能治好將軍,如若不能,就再另尋他法。

    至於那些不願來的,便不來罷,省得耽誤過多時間,更何況庸醫誤人。

    入營之前,醫者們將藥草浸透過的麵巾戴在臉上,遮住鼻口,方才進入帳內。

    營帳裏,呂布再度進入昏沉的睡眠之中。

    年紀最為老邁的醫郎率先走上前來,跪坐於榻邊,伸手給呂布把脈,然後扒拉開眼皮,瞅了瞅眼珠裏的血色。

    一通診斷下來,老醫郎飽經風霜的臉上布滿了凝重,無奈搖了搖頭。

    隨後幾位醫郎也都跟著上前挨個診斷一番,思來想去皆是悠悠歎了口氣,表示束手無策。

    幾人商量討論過後,由老醫郎做出了總結。

    “如果能夠早些發現將軍染上疫疾,或許還能開些藥物,進行暫時製壓。可如今疫疾在將軍體內潛伏起碼逾過半月,已是侵入骨髓,恕老朽幾人醫術不精,難以為力。”

    老醫郎姓張,乃是南陽一帶有名的醫家,經他之手治療過的病人,十有八九都能痊愈。正亦如此,他也很受當地百姓的頌揚和尊重。

    如今他這一開口,幾乎是給呂布下了死亡通知。

    “老匹夫,你胡說!”

    受不了這個結論的張遼雙目泛起淚光,舉拳就欲打去。

    老醫郎似是見慣了此等場麵,站在原處也不趨避,隻是開口說著:“縱使你殺了老朽,也一樣無濟於事。”

    “這裏是幾副可以鎮痛的藥方,雖不能根解將軍體內疫疾,但總歸可以讓他好受許多。”老醫郎將藥方擱於榻邊,

    張遼的拳頭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他陡然轉身,看向那個被捆在木樁上的張裏,大步走去,眼神陰冷之至。

    張遼手裏那晃動的寒芒,令張裏心裏頭膽寒發顫。他掙紮起身軀,想要逃離這裏,卻如何也掙不開綁住雙手繩索的死結。

    張遼越來越近,張裏似是知道了這小子要做什麽一般,臉上布滿恐懼之色,驚慌無比的大叫起來:“喂喂喂,你可千萬不要亂來……冤有頭債有主,疫疾是呂布自個兒染上的,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口齒打顫,話都有些說不清了。

    這小子已經瘋了,他以前還盼著朱儁晚些回來,現在是恨不得朱儁立刻就出現在眼前,救他一命。

    然則當張遼距他僅剩五步時,一名相貌儒和的男人先一步走到張裏麵前,將手中塗有草藥的布巾,貼在張裏脖頸那處破皮的細小傷口。

    “你這是作甚?”張遼冷臉問他,戾氣十足。

    儒和男人細心的將那藥巾貼穩之後,才回答起來:“疫疾大多是通過傷口進行傳播,如果不處理一下,很可能就會染上疫疾。”

    張遼心有不悅,指著張裏問向於他:“此人窮凶極惡,難道你也要救他?”

    被一個年歲小上這麽多的少年質問,儒和男人也並未動怒,隨和說道:“醫者眼裏,受傷患病的皆為病人,沒有好壞之分。”

    張遼眼中怒意更甚,好在這時候老醫郎上前主動打起了圓場,“小將軍,暫且息怒。他是隨我學醫的弟子,性情篤實直率,如果衝撞小將軍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從那蘊含殺意的眼神中,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眼前這個少年郎,是真敢殺人的。

    老醫郎一行人出了帳外,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走到木柵門口,老醫郎等人皆取下麵巾走出,唯獨那名背著藥箱的儒和男人停下腳步,立於原地。

    “仲景,你不走嗎?”

    老醫郎站在外邊,望著這個跟了他近二十年的學生,關切神情溢於言表。

    儒和男人姓張,單名一個機字。

    從十歲那年起,他就跟著老醫郎學習醫術。從辨別識藥,到上山采摘,再到外出診治,所學的越來越複雜繁沉,他卻從未放棄。

    同鄉的何顒說他‘必為良醫’。

    張機跪下朝著老醫郎磕了三個頭,這一別,生死難料。

    老醫郎對這個徒弟的脾性再也清楚不過,他一旦決定的事情,少有人可以改變。

    更何況徒弟早已青出於藍,老醫郎臨走之時又多囑咐了一聲:“小心些,不行也別逞強。”

    張機‘嗯’上一聲,目送著老醫郎走遠,回身走向疫營。

    呂布醒來的時候,已是夜間。

    “將軍,你醒了。”張遼將帳內燭火點燃,小心挪到近前。

    燭火將呂布略顯蒼白的臉龐映照得紅潤起來,他端起放於榻邊桌上的水碗,往幹燥的喉嚨裏咕嘟咕嘟連灌了四大碗後,才覺得心裏頭那團躁火熄去了不少。

    “醫郎來檢查過了,留下疫方,說將軍很快就能複原,又能重新回到戰場。”張遼低下頭,想要盡量表現得欣喜。

    “文遠,你真的不擅於撒謊。”

    僅從張遼的神態裏,呂布便得知了一切,他笑問眼前少年:“我是不是……沒有多久的活頭了?”

    “不是!”

    張遼急忙出聲,強忍著眼眶裏的水珠,不停的搖著腦袋。

    “沒關係的,人嘛,總會有離開那一天。”

    呂布輕揉張遼腦袋,安慰著他,更何況,我已經死過一次。

    “明天你就帶著那些沒染疫疾的兒郎回並州去吧,老將軍想你了,他們的家人,肯定也都在思念著他們。”

    淚水撲簌撲簌的從張遼眼裏止不住的往下滾落,他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他,忍不住。

    呂布抹去張遼眼角的淚珠,起身提起燭火走至案桌前,跪坐下來。

    固定好燭火位置,他推去桌上雜物,右手提筆,左手將空白的竹簡鋪開,臉上浮現出通往幸福的向往,喃喃起來:“有好些天,沒給薇娘寫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