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五章 所謀者,天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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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原郡城門口,魏木生陳衛等二十餘騎成功返抵。

    他們雖是與呂布同日啟程,但胯下的戰馬跟赤菟比起來,差的可不是一丁半點兒,更何況呂布歸心似箭。

    城內東南角,起初的小鄉塾從城外遷至了這裏,占地麵積比起之前大了數倍。原先隻是一件破房子,房頂鋪著茅草,如今已是鳥槍換炮,磚瓦蓋頂,壘土修身,築得嚴嚴實實。

    這倒不是戲策的主意,而是那些孩童父母,向郡守請願,然後出工出力修建起的新學堂。

    城中百姓之前都是些窮苦人家,要麽是流離失所,要麽是在給豪紳當佃農。他們以前根本不敢想象,自家的娃兒也能夠識字學本事,那是隻有大戶人家的子弟,才能夠享有的待遇。

    看著孩子們用枝丫、石塊在地上寫著學來的生字詞語,他們這些當父母的,心裏有著說不出的驕傲自豪。

    天底下,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戲策不收分文的傳授知識,百姓們感恩戴德,但凡自家有了好東西,肯定第一個給這位先生送去。

    塾堂裏的弟子學生,從起初的幾個,十幾個,延至今日,已經超過兩百之數。

    小到六七歲,大到十三四歲。

    讀書是件神聖的事情,起碼在質樸農漢們的眼中是這般。

    每當路過塾堂前的街道,聽到塾堂裏傳出的讀書聲,路上百姓都會放輕腳步,心存敬畏。但凡無緊要之事,絕不會邁進塾堂一步,怕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玷汙了學堂聖地。能夠遠遠的看上一眼自家孩子,便已然心滿意足。

    “小先生,這個字怎麽念呀?”六七歲的孩童拿著竹簡,湊到白狐少年的跟前。

    戲策曾經向郭嘉發出過邀請,讓他也來教書,省得整日裏無所事事。結果郭嘉當場就給否了,他知曉自個兒的脾性,放蕩灑脫,哪受得了教書這種苦悶的繁瑣事務。

    隻有在閑得特別無聊的時候,才會來塾堂溜上兩圈。

    塾堂裏的學生,則會稱呼他一聲‘小先生’。

    記得郭嘉剛來的前兩次,許多與他歲數相仿的少年學生,皆是不服於他,紛紛出題刁難。

    結果嘛,自然不言而喻。

    盡管現在的郭嘉還未成長為完全體的鬼才,但以他現在的聰慧頭腦,也是少有人能夠壓得住他。

    這幫村野少年,僅僅靠學了幾個月的知識,就來顯擺賣弄,想要難倒郭嘉,簡直是異想天開。反倒是讓郭嘉說得妖鬼傳說,給唬得一愣一愣。

    郭嘉順著男孩手指的位置,微楞一下,隨後便給他解釋起來:“這個字呢,念‘軻’,荊軻的軻。”

    小男孩明白之後,有模有樣的行禮作揖,道了聲:“謝小先生點撥。”

    郭嘉‘嗯’了一聲,站起身來,他走到一處屋門前,直接踹開了房門。

    正在屋內烤火的戲策聽得響動,側目看來,見是郭嘉,臉上帶有笑意的朝他招了招手,“奉孝啊,來來來,過來暖和暖和。”

    郭嘉轉身將門合上,走至近前劈頭蓋臉的叱問道:“戲誌才,你瘋了嗎,居然教他們這個!要是傳到了漢王廷,一百個腦袋都不夠你砍的!”

    荊軻刺秦王,出自於《戰國策.燕策三》。

    漢家尊儒,而《戰國策》中所提倡的政治主張和言辭策略,完全與之悖逆,沒有半點相融,更是被漢家的大儒們,斥之為‘邪說’。

    “儒家宣揚的那些禮數,無非是忠君愛國,愚弄百姓的手段。畢竟百姓們越蠢笨愚駑,他們掌控起來,才更加得心應手。”

    戲策淡淡說著,郭嘉不是外人,也沒有必要支支吾吾的欲蓋彌彰。

    “當今天子好大喜功,仁義不施,賣官鬻爵;儲君未立,宦官幹政,外戚擅權,朝堂之內明爭暗鬥。兩次黨錮之禍,異族連年寇邊頻繁,蛾賊之亂,涼州叛變……一係列的事情,都足以說明問題。”

    “盛世用儒,亂世麽,當用兵。”

    “別人看不清楚,你我應該比誰都明白。漢王朝的氣數,將盡了。”

    “相信不止是我,肯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也都在等一個機會,等大廈將傾,然後——眾人推牆。”

    戲策說完,郭嘉心裏的火氣也隨之消散,他最能體會戲策的想法。他兩既是同一類人,也不是同一類人。

    郭嘉走來坐下,將手伸到炭盆上方,烘烤起來,清秀的臉上略有不忿:“你為呂布出謀劃策,殫精竭慮。他倒好,回來這麽多天,不來看你也就罷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真是個狼心狗肺的家夥,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將軍他啊,素來是個極為顧家的人,妻女於他而言,甚至比他的將軍職位都還重要。”戲策笑了笑,不以為意的說著。

    隨即他像是想到什麽一般,撇頭看著近前的小子,沒好氣的說著:“郭奉孝啊郭奉孝,你什麽時候,也用起了這麽拙劣的間計。”

    “我才沒有閑工夫,管你兩的事情。”被揭穿真相的少年輕咳兩聲,灌了口酒。

    在整個漢王朝所轄控的州郡,世家門閥靠田土和書籍壟斷當官的途徑,以門生故吏來鞏固他們的地位與傳承。

    五原郡這個地方,曆年飽受戰亂烽火,如今重建不久,別說世家,連豪紳地主都還未能形成。除了戰事,也沒有人會關注這裏。趁現在撒下一把種子,等到他們成長起來,以後至少在小的方麵,就不缺人了。

    這種長遠的戰略目光,郭嘉都有些覺得自歎弗如。

    “許久沒見元直了。”戲策搓了搓手,目光柔和。當初在潁川書塾求學的時候,他們三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同為寒門學子,又難得的意氣相投。

    聽得戲策提起徐庶,郭嘉毫不為意的回答起來:“他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就酷愛習武,滿腦子的縱馬江湖,行俠仗義。五原郡的駐軍營不就在城外不遠嗎,他天天去找人切磋,也不嫌累,跟個武癡似得。”

    “元直他不是習武的料。”戲策笑著說道,徐庶也是個倔強的脾性,不撞南牆,絕不會回頭。

    “光我兩知道有什麽用,他自個兒又不曉得。”郭嘉對此表示很是鬱悶。

    戲策撿起腳旁的竹棍,挑了挑炭盆裏的柴火,給這個話題蓋棺定論:“等他哪天想明白了,自然就會捧起書籍,發奮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