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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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三章——忘記
洞很矮,根本不直接走進去,就連站在外麵,彎著腰洞往裏窺看夠嗆。裏頭黑乎乎的,如藏在那片樹根和枝葉底下的一隻空洞的黑睛。
音歌拿著雨霖婞那裏取來的手電筒,在洞外跪下來,手腳並用地往裏爬去。
手電筒幽冷似霜的光往前探照,照出洞內的景象。
前隻有一條十分狹窄逼仄的通道,稍微抬一下身子,就磕碰到通道頂,除了爬著往前進,別無他法。
裏麵充斥著片雨林獨有的味道,潮濕,悶熱,帶著大量植物枝葉的腐爛氣味,人一進去就會被些糅雜在一起的氣息裹著似的,幾乎有難以呼吸的窒息感。地麵冷硬,而通道兩側的牆壁則呈現黑色,坑坑窪窪的,看著像是那看起來十分鬆軟的黑泥土,但音歌的手背觸碰上去,卻感覺不到任何軟意,反倒十分硌人。
樣的一條通道,隻是人為挖出來的,年頭看上去還很久遠。
音歌麵色漠然,就算隻有她一個人在陰冷的通道裏爬著,也沒有任何懼怕之色。在師家老宅的地底下,她也曾經獨自爬過與類似的狹窄通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她看上去有些麻木。
不過爬了一段距離,音歌的動作終於放慢了不少,開始有了一小心翼翼的避讓。
左右牆壁上逐漸出現了一紫色的小型蘑菇。
蘑菇外層覆蓋了一層白色的細網,濕黏地貼著蘑菇的表麵,看上去就像是蜘蛛絲,隻不過網格的形狀和蜘蛛絲不,是由些許規則的菱形連接在一起,每個菱形的點上鼓出來一個細小的圓球,忽上忽下,仿佛有呼吸似的,在那吞吐著。
音歌知道,那是蘑菇的孢子。
些小型蘑菇裏一簇,那裏一叢,越往裏走,就更密了些。
蘑菇表麵那些細網上的小孢子不斷起伏著,看著似乎也在逐漸膨大,等膨脹到某個地步時,些孢子很就會爆裂開來。如果身體不小心接觸到了些孢子,孢子將會立即爆開。
音歌避開些孢子的舉動來看,一旦些孢子爆了,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的。
繼續爬了爬,音歌突然皺眉,暫時停在原地。
腐舊的空氣裏隱約地摻雜著些許血腥氣,聞上去像是新放的血。
前麵有東西,血氣正昭示著某明顯的危險。
而在狹窄的環境,隻爬行,再加上兩側的壁上還有一簇簇的紫色蘑菇需要避讓,一旦遇到突發情況,人在洞裏很難進行快速移動。
還好現在隻有音歌一個人,如果時有許人在洞裏麵,一個接著一個地相繼爬行,混亂前後受阻,幾乎就隻有死路一條。
音歌停下來,安靜了片刻,繼續爬動起來。
隨著她不斷前進,那股血腥氣變得越來越濃重,通道狹長,通風極差,那股血腥氣堆積在裏麵,根本無法散去,強烈地刺激著鼻息。
音歌拿著手電筒晃了下,不遠處似乎趴著什麽東西,邊上一灘血跡。
她緩緩往前挪了一段距離,才看清楚那並非什麽東西,而是一個人。
不,準確的說,是一個人的一分。
隻有上半身,下半身已經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缺失了,脖子扭曲,於是肩膀上的腦袋以一十分詭異的角度被旋轉了。副殘軀幾乎被血浸得透濕,臉上蒙了一層紅色,看不清具體長相,隻看出是個男人。他整個上半身是趴在地上的,雙手往前,臨死之前像是還在瘋了似的爬行,隻為逃離什麽。
惜,他沒躲掉。
雖然音歌不認識他,但看出他的上衣款式很熟,雨霖婞父母帶進來的那批隊伍,裏麵很年輕男人穿著上衣,手上則戴著黑色的露指手套,背著行軍背包。
他手掌附近掉落著一把小型衝.鋒槍,是市麵上數一數二的精良裝備。
音歌將手電筒舉近了,先開始翻找男人的背包,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證明身份的物品。她找了一陣,背包裏是下地用的各工具器械,並沒有證件,她接著翻找了一下男人的上衣袋,仍舊是一無所獲。
音歌繞過個男人的殘軀,接著往前爬。
前麵類似的殘軀越來越,斷手,斷腳,甩得到處是,甚至還有頭顱。它們的缺處有一個共點,就是參差不齊,仿佛是被什麽獸類啃噬撕扯過,像狹窄環境,大型獸類基本上是不進來的,隻有小型獸類,才在裏麵自由活動。
些殘軀上麵殘留的衣料,和最開始見到的那具男人屍體穿的衣服款式一樣,至於行軍背包,以及武器等,也是差不的規格。
毫無疑,他們全是雨家到雨林來下地的人。目前音歌所見到的殘軀來粗略判斷,進通道裏的人,至少也有七八個了。
通道裏的景象慘烈,與煉獄無異,音歌看得麵色似掛了一層厚重的寒冰,不過並沒有任何退卻的念頭。她的目標十分明確,得弄清楚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通道裏遍地屍體,而且幾乎沒有一具屍體留了全屍,受到了不程度的啃咬,音歌一路爬,如一路趟在血泊裏,爬到後麵,音歌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手上更是幾乎全紅了。
本來一路爬進來,已經見過太慘狀,以音歌的性子,內心早就激不出少波瀾,但等到兩具挨在一起的屍體出現在她麵前時,她的瞳孔驟然放大,快步往前爬去。
前兩具屍體的體型,明顯是一男一女,他們幾乎被什麽東西咬得血肉模糊,地上布滿了血肉粘稠的混合物,音歌瞥到他們的身側,身體被咬穿,就連裏頭的內髒被扯了出來。
個淒然悲慘,根本無法用言語去描述。
男屍的臉長相比較普通,被啃了一分,不過女屍的臉還算完整,臉輪廓看來,線條極其的出挑精致,雖然已不算十分年輕了,但模樣美。
音歌看著兩張熟悉的麵孔,整個人定在那裏,麵色似凝固了。
過了一會,她呼吸有些不穩起來,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節在響。
當年她有事離開以後,所不知道的那分,原來在……裏了麽?
雨霖婞那見到洞就極度恐懼的表現來看,音歌已經以篤定雨霖婞當年曾進過個狹窄通道,看見過前一幕,一幕對於十五歲的雨霖婞來說,所造成的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
看見的那一刻,雨霖婞的世界徹底崩毀了。
前的景象曾被留在雨霖婞的記憶裏,成為烙進骨子裏的噩夢,永遠也揮之不去。即使她身在夢場,過往的記憶被壓製,在靠近洞時,還是會本地感到恐懼,卻被牽引著,想要去……親看一看。
音歌仔細想了想當年的時間,更大的應該是雨霖婞曾與通道裏些人會合了,然後些活生生的人當著她的麵,被什麽東西摧毀殆盡。
如果……雨霖婞曾親見到那一男一女,在她麵前慘死,那無疑是最駭然的一件事。在個過程,雨霖婞肯定也看到了屠戮他們的東西。
音歌的臉色越來越冷。
……不對。
她當年並沒有進過個通道,意味著她未見過前片慘劇。
而雨霖婞個曾經的目擊者沒有進來。
那前些屍體,是怎麽出現的?
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的幻影一樣,本質還是人。在夢場裏,人的幻影和場景搭建並不一樣,場景搭建好了,就固定在了那裏,就算布夢人和夢主對些景色進行更細致的還原和完善,但當夢主離開了片景色,片景色還是會存在。
人的幻影,必須存在於夢主的前,且還必須是造出特定幻影的夢主。當特定幻影離開了造出他們的夢主的視野,他們就會消失掉,隻留下一片空蕩蕩的場景,即便是死去的人,也不例外。
雖然音歌和雨霖婞是夢主,但音歌並沒有通道裏所發生的事情的記憶,對其一無所知,即使她現在進入了通道,往昔的那片慘劇也不會重現,自然不造出裏麵的些死者的幻影。
雨霖婞是經曆者,按理來說,她才是通道裏些屍體幻影的創造者,隻有她才再現當年情景。
現在雨霖婞不在,屍體居然沒有消失。
除非現在,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個人,曾親見過當年山洞裏的慘烈,於是造出了些屍體的幻影,而現在對方正在某個角落,盯著一切,些幻影才會一直得以維持。
音歌緩緩扭過頭,望向狹窄通道的深處。
有人,在看著她。
在她和雨霖婞的夢場裏,竟然還有三個夢主的存在。
正在音歌要凝眸看去時,通道裏的所有屍體,包括血跡,徹底消失不見,於是音歌身上之前一路沾染的血跡也似憑空蒸發了一般。
整個通道裏幹幹淨淨的,隻剩下一片黝黑的地麵。
幻影消失,那個夢主離開了。
音歌平息了眸的波瀾,快速往回爬。
等她洞出來,就見雨霖婞靠在一旁的樹下坐著,雙目發愣,走之前風笙和蘇亦也被音歌控製了,樣呆呆地待在雨霖婞邊上陪伴著。
音歌在他們三個肩膀上各拍了一下,將他們搖清醒了。
雨霖婞陡然回過神,什麽也不說,立刻就要往洞裏衝去。
音歌一把攥住了她:“幹什麽?”
雨霖婞渾身發著抖,卻還在掙紮著:“放開我,我要進去看。”
如果雨霖婞再度進去,作為目擊者的雨霖婞來到與過去記憶對應的場景裏,根據她腦內的潛意識邏輯,那片毛骨悚然的慘烈景象必然會出現在她麵前。不過回時間晚了,隻看到屍橫遍地的結果,而看不到慘劇發生的過程。
要是再經曆二次。
人會瘋掉的。
“裏麵什麽沒有。”音歌冷冷地說:“看什麽看。”
“你少騙我,我知道裏麵有東西,我知道!”雨霖婞不知道哪裏躥出了莫大的火氣,推搡著她,幾乎怒吼起來。
音歌眸光罕見地沒有那麽寒了,而是帶了幾分悲憫,盯著雨霖婞看。
她再度運用了瞳術控製雨霖婞,說:“安靜。”
雨霖婞站直了身子,呆愣著不動了。
音歌看著雨霖婞的臉,她知道雨霖婞聽不見,卻還是說:“我哥哥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教過我一去掉內心痛苦的方式,但我遠遠用得沒有我哥哥好,隻消去短暫時間的痛苦,無法似我哥哥那樣徹底解決。”
她閉上睛,輕輕地說:“哥哥說,個世上,消除痛苦的唯一辦法,就是忘記它。我看你說紅樓夢的時候,挺開心的,我會幫你選在那裏。”
話音落下,音歌睜開,轉身往回走,並朝雨霖婞勾了勾手。
雨霖婞腳下踉蹌,被她牽引,像個沒有自主,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樣,跟著音歌的步伐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