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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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真相
“細微的撕裂聲?”師清漪繼續問:“還有呢?”
“……沒有了。”
師清漪唇邊斂著的笑意溫度有些低了下去,沒有說話,隻是再度瞥了一眼兆唁。
“真的,真的沒有了。”兆唁被她這一瞥,麵色更是恐懼起來:“殿下,我沒有騙。那個人在夢場裏的時候,每次都來得很突然,就隻能聽到一種撕裂的響動,而且那聲音非常輕,不注意聽的根本就聽不見,然後那個人就站在我身後了,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從哪裏出來的。”
師清漪沉吟片刻,說:“那對方是男是女,長得麽模樣,大致是個麽年紀,麽名字,這些最基本的信息你總該知道?總是要見對方的。”
“我不清楚。”兆唁無法判斷師清漪究竟給他喂了麽藥,正是胡思亂想卻又不敢發作的時候,回答的聲音一直控製不住地在抖,卻還是得硬著頭皮說:“我對那個人基本上一無所知,根本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對方的性別。每次出現的時候,那個人身上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也被遮住了,還戴著手套,剛也說萬一對方疑心病比我還,我承認,我是有疑心病,但那個人疑心病比我……重多了,實在過於謹慎,半點都不肯泄露。”
他怕師清漪不相信,又說:“殿下,我說的句句屬實,絕不是我不願說,在這賣關子,而是我真的麽都不知道!”
師清漪笑眯眯的:“放心,我相信。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凡事都會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可以背叛族人,當然也可以背叛的合作者。被灌了藥,為求自保,現在想要表現得聽話一點,換取活命的機會,我都可以理解的,又怎麽會懷疑呢?”
她語氣明明聽上去讓人如沐春風,但兆唁仿佛迎麵接了無數尖銳的刺,每一根都紮在心口上:“……”
“再說了。”師清漪聲音和煦地繼續:“如果我是你那個合作者,我也會自己的身份隱藏得越秘密越好。畢竟是個叛徒,指不哪天落到對手的手上,稍微被訓一下,就會將合作者的老底抖落出來,那個人在你麵前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實屬正常。別緊張,關於交待的這些,我絕對信。”
兆唁又被刺紮得千瘡百孔的,半點被相信的喜悅也感受不到:“……”
洛神站在師清漪身側,安靜地看著師清漪將兆唁懟得啞口無言,唇邊的笑似有似無地泛起來。
在師清漪與兆唁周旋的時候,如沒有必要,洛神基本上不會吭聲。
這種等候在一旁的時間,照理來說應是十分枯燥的,但她就是能這樣看師清漪看上許久,看師清漪舉手投足之間的氣神閑,運籌帷幄,看師清漪眼中的星光。
她覺得有趣。
“但是那個人總要與你說話,溝通的。”師清漪對兆唁說:“從聲音裏,也聽不出男女?那個人的聲音難道是經過了麽特殊處理,才無法確定?”
兆唁深知師清漪的本事,現在他暴露了,又被喂了藥,在師清漪麵前頑抗無異於以卵擊石,於是他看上去越發老實了些:“那個人的聲音是聽上去很奇怪,有些尖細,還帶著點沙沙的感覺,從聲音判斷不出性別,應該是擅長變音偽裝。”
師清漪凝眉不語,過了會說:“布夢人的能力主要體現在夢場掌控上,但之前那些怪物真實存在,顯然是從外麵放進來的,尤其是那隻金色品階的怪物,布夢人無力操控,也做不到,它們隻能是你那個朋友豢養的。對方用什麽辦法操控它們?”
兆唁搖頭:“……這個,我不知道,而且那個人手底下那些怪物全都看不見,就更不明白操控方法了。”
師清漪的眼睛眯起來:“不知道?那看來你也沒什麽能知道的了。”
兆唁是個真小人,在生死攸關的選擇麵前,他可以為了活命,毫不猶豫地自己主動將尊嚴踩在腳底下,戰戰兢兢地說:“殿下,我對你還是有用的,我……我還有用。”
“說說看,還有麽用?”師清漪眼角微挑,瞥向他。
“雖然有些我是不了解,但殿下可以問我別的問題,隻要是我知道的,我都願意告訴殿下!絕不會有半點隱瞞!”兆唁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我……我還是知道不少的。”
“行。”師清漪饒有趣味地問:“我是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我們當初進夢場的時候,攜帶的背包等物品呢,放在哪裏了?”
兆唁慌忙說:“在我的房間裏放著,待會隻要殿下出了脈,就能去拿回來。”
“沒動吧?”這裏麵,師清漪最擔心的其實還是她和洛神的手機:“如果動了,我腦袋擰下來。”
兆唁:“……”
他嚇了一跳,老老實實的:“我沒有……我不敢動,殿下放心,全都完好無損。”
師清漪這才笑了:“那就好,腦袋還能暫時留在脖子上。”
兆唁:“……”
師清漪冷不丁地再問一句:“千凰亙古裏到底有麽,讓你們這麽費盡心地想要進去?”
兆唁原本低著頭,這下連忙抬起臉來,似乎沒防備師清漪會問出這個問題。
師清漪哂笑:“千凰亙古不就是你們這回建造這個夢場,引我們下脈的最終目的?在夢場裏,將兆琮的幻影設置羽翼盡毀的狀態,除了為了羞辱他以外,還因為千凰亙古的深處有複翼的可能,以此為契機,控製他向我探千凰亙古。我對兆琮一向看,如果我真的被夢場蒙蔽,見他羽翼被毀,為了救他,覺得我有可能會對兆琮透露一些千凰亙古的相關。至於複翼不複翼,也不要,反正是假的,無非就是想多了解一些千凰亙古的情況。”
她笑意更涼了些:“至於聯合布夢人,將兆脈偽造脈息被阻隔的情景,不也是為了千凰亙古?”
兆唁雙手相互攥著,不敢吱聲。
師清漪說:“我們這一路走過來,都沒有看到脈息被阻隔的地方,那麽也隻能是這裏的脈息源頭出了問題,那我唯一的選擇,隻有修複源頭。千凰亙古神息分至各脈,兆脈作為其中的要分脈,它的脈息說到底還是源自千凰亙古,所以現在我們所見的這個兆脈脈息源頭,肯定會有與千凰亙古連接的某種特殊通道,不然神息也分過不來。如果我不知道這是夢場,還以為是真實的,就會為了修複脈息源頭,而去嚐試開這個連接通道。”
她的眼中是看透的清明:“修複的時候,我雖然不會讓你們在旁邊圍觀,但布夢人掛了‘眼睛’在兆脈,們照樣還是能看到這通道是怎麽開的,開啟的位置在哪裏,需要麽條件等等。和兆玨都沒去過千凰亙古,與兆脈相連的這個通道們不知道,也就搭建不出來,但我是清楚的,而我又是夢主,一旦我要準備開啟,就會根據我的潛意識邏輯進行補全,在不知情之下,自己將這個通道和開方法暴露出來。千凰亙古是族中隱秘,爹兆琮翼階高如六翼,最多也隻能進入其中的第一境,更是連千凰亙古外圍都無法進入,但是兆脈的人,能進入兆脈,於是你就想從兆脈下手,用這種迂回的手段找出進入千凰亙古的方法,不是麽?”
“……是。”兆唁再度將腦袋垂低了:“都瞞不過殿下。隻是我的確不知道千凰亙古有麽,是那個人要進去,不是我,他隻是利用我而已,我們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看來你對那個人用處的確很大。”師清漪眼中對他的厭惡這回毫不掩飾,冷冷一笑:“畢竟我族民風淳良,一向最忠誠,就算曾經出過幾個敗類,在那洗罪台上走一遭,卻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泄露過凰都所在,這是最基本的底線。要找一個能夠帶人進入凰都的叛徒,實在是難上加難,古往今來,恐怕也就隻有了,還真是獨一無二呢,能不對那人有用麽?”
兆唁:“……”
“我現在還有個大問題,有些想不明白。”師清漪說。
“……殿下請問。”兆唁為了能夠活下去,臉也不要了,趕緊接話。
師清漪眸光鎖著兆唁:“們要去千凰亙古,必須得先進凰都。凰都幻陣多變,出口用過一次,就會消失,而入口更是變幻莫測,在外這麽多年,一直到了如今,也沒找到回去的入口。於是你就借這回進入夢場的機會,控製你哥向我探回凰都的出入口。不過我都知道,不管是出還是進,必須得經過幻陣,而如果要穿過凰都幻陣,必須要展翼才能通過,就算是能帶外人進來,隊伍裏至少也要有一名凰都的族人展翼,但是兆唁是——”
她頓了頓,才說:“無翼的。”
兆唁麵色陡變。
師清漪說:“剛出來的時候,身上沒有懸掛羽牌。羽牌是翼階的代表,神凰之中,因為天生缺陷,偶爾是會有一兩個無翼的族人誕生,這種情況是無法領到羽牌的。本就無法擁有羽牌,卻又怕別人看不起你,才會向我謊稱是神官,但是羽牌丟了。”
兆唁的麵色越發陰沉了起來,呼吸一下一下,拖得很長。
仿佛這是落在他身上的最大陰影。
他可以為了苟活下去,坦白交待,但在聽到這句“無翼”的時候,麵容幾乎是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扭曲。
師清漪觀察他的麵色,接著說:“幻陣絕不會出錯,陣中沒有族人展翼,斷然不可能通過。無翼,按理就算知道入口打開了,也過不去幻陣,那個人又怎麽會這麽看,讓你帶路?最要的是,出口也需要有人展翼,當年又是怎麽離開凰都的?”
兆唁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師清漪往前走了幾步,看向兆玨。
兆玨臉上的痛苦已經無法掩飾。
“兆玨忠誠,更有原則,這一點我絕對信他。”師清漪看著兆玨,卻是對兆唁說的:“離開凰都沒有獲得姑姑的意,他就算再疼愛你這個弟弟,也不可能為了讓你出去,在幻陣中為你展翼。但現在的情況卻是,們兄弟倆當年都離開了凰都,走到如今,參與了這次夢場的搭建。如果說那個人利用你,是因為你能控製你哥,但的這種控製應該是隻能局限於夢場才對,離開夢場就沒用了,又怎麽可能在真正的現實中控製你哥展翼,畢竟哥他……”
她說到這,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眼中滿是淒涼與悲憫。
兆玨這時卻笑了起來,豁達道:“殿下,無妨。我早已清醒,知曉真相,殿下不必顧慮我。”
他和兆唁現在所用的熟稔的現代說話方式並不一樣,仍是古調。
師清漪歎息一聲,低聲說:“畢竟兆玨他在現實中,應該是無法自由行動,失去了自我控製的意識才對。我在接兆玨的夜明珠的時候,看了他的手腕,他手上的三線和我們都不一樣,既不是活著的夢主,卻也並非死去的半主,屬於三線中有所缺失,介乎兩者之間的一個狀態。而夢場之中,原本隻有幻影才能被控製,真實存在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這個人在現實中失去了意識。正因為你哥在現實中沒有自我控製的意識,兆唁將哥帶入夢場,才能在夢場中去控製他。”
兆唁的拳頭再度攥緊了。
兆玨也隻是立在那裏聽著,整個人身上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淒冷氣息。
“夢主的本相是活人,半主的本相是死人,而如果要介乎夢主和半主之間,那麽這個人在現實中的本相,應該是沒有真正死亡,卻又失去意識,那麽最有可能的本相應該是……植物人。”師清漪猜測的真相是沉的,以至於她的聲音越發輕了,說出了其中矛盾之處:“既然如此,那出了夢場,兆唁又怎麽可能控製得了兆玨?可你是無翼,如果不控製兆玨,對那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有用,更何況兆玨在現實中沒有意識,根本無法展翼才是。”
這時候兆唁卻幾乎是目眥盡裂,吼道:“誰說我無翼!誰說的!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是無翼,認為我是兆脈的恥辱!兆琮那個家夥更是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哪怕一眼!”
他渾身幾乎是神經質地哆嗦起來,看向兆玨,既恐懼,又有著一種詭異的暢快:“我是有翼的!我有翼!而且我的翼階還很高呢!”
師清漪觀察他的反應,猛地猜到了麽,雙肩微抖起來。
她眼中的眸色由淡轉紅,眼看著夢場對她眼睛的偽裝再也遮不住,眸中的血色很快就要彌漫上來了。
洛神看到了她情緒的劇烈波動,快步走到她身旁,低聲道:“清漪,靜下心來。”
師清漪的眼神沉沉的,死死地盯著兆唁。
她終於知道了真相。
再也無法穩住心神。
兆玨向她躬了身,顫聲道:“還請……殿下饒過阿唁一命。”
“原來你哥他的本相……根本就……不是什麽植物人。”師清漪看向兆唁,一字一頓地說:“這種時候,他還再次求我饒過。但是你這個……這個畜生,配嗎!”
兆玨眼底隱有淚花,不再接話。
兆唁徹底瘋了,向兆玨道:“不用又在我麵前假惺惺地為我求情了!收起這副虛偽的嘴臉!”
師清漪雙目血紅,掃向兆玨:“……你聽到了沒,他不值得。”
音剛落,她已經抬手凝出一支金箭,那金箭沒有絲毫猶豫,直向兆唁掠去。箭尖撕開空氣,帶起莫大的悲憤,頃刻就到了兆唁麵前,往他的眼睛而去。
兆唁幾乎感覺那箭尖轉瞬就到了自己眼前,快要逼近自己的眼球,這一刻他麽都沒想,之前的隱藏都已經散去,幾乎是發自本能地一抬手,而他身後的兆玨立刻隨著他這一動作,消失不見。
與此時,隻見四周的昏暗空曠被金光所照亮,兆唁的身後張開了巨大的六翼光羽。神凰在展翼時,自身的戰鬥力到達頂峰,這一展翼,兆唁勉強凝出六支金箭,形成一道窄盾,抵住了師清漪那支金箭的箭尖。
但師清漪的金箭力道太過決絕,雖然被擋住,不至於穿過眼睛戳進兆唁的腦子,兆唁卻也難以抵擋,一路往後退去,最終身體狠狠一撞,被那金箭的力道壓在牆上。
隻聽一聲崩裂之聲,兆唁身後的牆壁更是碎裂,坍塌出一個大坑。
師清漪五指張開,控住了那懸空的金箭,目光根本就沒有看兆唁,也沒有看那原本不應該存在於兆唁背部的光翼。
她看的,是兆玨現在顯現出的本相。
此時此刻,兆玨腰部以下全沒了,隻剩下上半邊的殘軀,趴在兆唁的背上。他的雙眼緊閉,整個人已經趨近於虛化透明的狀態,與通透的光翼一樣,正縹緲地懸在兆唁的身後。
那六翼與其說是兆唁的,不如說還是兆玨展開的。
兆玨已經沒有任何意識,他的那半邊身體就像是成了兆唁的贅生物,兩個人融了一個詭異的融合體。
比起直接的死亡,這種毫無尊嚴,且殘酷的殘存方式,才是最為淒慘的。
洛神也瞧見了,垂下眸來,一時不忍去看兆玨那副模樣。
“為了奪翼,居然……煉化了哥。”師清漪呼吸加,心口劇烈起伏著,盯著兆唁,她渾身似縈繞著一股似有似無的黑氣,抬手又是兩道金箭掠去:“我不留。”
兆唁感覺到她淩厲的殺氣撲麵而來,驚恐地睜大眼:“殿下不能殺我!要是殺了我,他就也會跟著我一起死去!至少,至少他現在還算是活著的!”
師清漪眼底的血色冷漠極了,看不見半點憐憫。
她的金箭箭尖帶著銳利的倒鉤,隻在一瞬之間,就這樣分別穿過了兆唁的膝蓋。
兆唁被師清漪的金箭釘在牆上,雙腿血流如注,頓時撕心地哭嚎起來。
師清漪抬手再凝一箭,而就在這時,她歪了下頭,聽見了空氣中響起了一種十分輕微的哢嚓聲,像是什麽東西被撕裂了,而那撕裂聲就響在了兆唁身邊。
洛神目光一冷,白袖在空中如鶴羽一般掠過,瞬間朝兆唁所在的位置而去。
師清漪也緊隨在後,她那新的一箭,刺向了兆唁的胸膛。
兆唁再度慘叫一聲,而與此時,就見半空中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從那口子裏麵閃出一個渾身裹著黑色袍子的黑影,將兆唁的身體一扯,從那牆壁上扯了下來,攬在懷裏。
洛神伸手,朝那人的手臂抓去。
她的縛鬼手早已登峰造極,這一抓,世上幾乎難有敵手,但那人身形詭異無比,居然轉瞬躲過了。
洛神瞥見他手裏的東西,轉而扣住他手腕,猛地一折,那人的手腕如蛇一般縮回去,但那手裏的東西卻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