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80章 、祭義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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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陽普照龍虎關大大小小的山嶺。鍾阿滿的墳上依然沒有雜草。

    李阿滿點上蠟燭和香,肅穆地跪在墳頭磕了三個響頭。這裏長眠著他的親身父親。一對從未見的父子陰陽相隔,其中的悲哀和無奈到底有多深?

    老錢和老三肅靜地站在旁邊。老三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玩世不恭。

    李阿滿端起墳前的供酒,舉過頭頂,然後慢慢灑在墳頭,一杯又一杯……祭拜不止是懷念,還是一種敬畏和提示。

    祭拜之後,老三點燃了鞭炮。清脆的鞭炮聲在山穀裏回響,久久不散。

    下山的路上,老三跟李阿滿講述當年與鍾老頭相處的往事:“義父很愛喝酒,泡了好多藥酒,有時弄把炒蠶豆也要喝幾口。”他舔著舌頭,“那次,我記得是十一月六號,下午四點多。因為天要下雨,我們提前收工了。我在路上摘了一捧糖罐子,就是那種有刺的野果……”

    “我知道。我們那叫蜂糖罐,補腎的。”李阿滿打斷他的介紹。

    “嗯,對,就那玩意。回來,義父看到,酒癮就上來了,問我要。我就跟他談交易,一顆換一杯酒。”老三惟妙惟肖講述這樁買賣,“義父不肯,說我心太黑,早上還偷偷灌了他一壺酒跑了。我說,那是你昨晚答應的。義父不承認說自己昨晚喝醉回屋躺下了。我說,我扶你回屋時跟你說的,你嗯了聲同意了。義父一聽,跳腳要來彈我爆栗子,罵我搞陰謀詭計。我視死如歸地看著他……”

    柱拐杖跟在後頭的老錢聽得直搖頭。這個小賴皮說的沒錯,頭晚上,他買了寨裏人逮的一隻野兔,費了好一番勁炒得香噴噴的,饞的鍾老頭圍著灶台繞了幾圈,最後咬牙去開了那壇碩果僅存的虎骨酒。那壇虎骨酒真材實料,虎骨是華南虎骨,早年民兵用步槍打死的,寨裏不少人分了虎肉,鍾老頭不要肉,隻撿了幾根腿骨泡了一壇酒。四十多年裏隻兌了三次酒進去,藥勁大得很。小賴皮一直惦記著那壇酒。經常是香辣辣的野味或雞鴨炒好,勾起鍾老頭肚裏的酒蟲,倒了酒入夥,沒多少日子,三個人就把幾壇藥酒給喝了精光。鍾老頭喝得興起就會同小賴皮劃拳。一個頭發花白的八旬老頭跟一個臭小子麵紅耳赤地喊哥倆好,真讓人無語。

    老錢幾次提醒鍾老頭看好那壇虎骨酒,鍾老頭直晃腦袋,說不信那小鬼頭敢動,最後還是中招了。

    到了山下,李阿滿差不多聽明白了,為什麽父親會與眼前這個年輕人結為忘年交,這家夥外圓內方,心底十分善良。上汽車前,他再次回望身後那座山,眼裏閃著淚光。

    回錢家吃了中飯,老三抱了老錢最得意的“運交華蓋”黃楊木盆栽,扔下一句“等發財了給你三萬八”就跑了,氣得老錢追出半裏地。

    泡一噸藥酒,大酒缸就要好幾個,幹體力活唐兵最拿手,老三打電話叫他來,那廝以為又叫他來喝酒,打了雞血似的興奮,立馬屁顛屁顛過來了。他剃個板寸頭,配合他那大猩猩的體形,看上去極富挑戰性。

    唐兵到了才知道是叫他來賣苦力的,伸長腦袋四下看了看,沒看見那兩丫頭的身影,叫屈道:“老三,沒有像你這樣拖人下水的吧?那倆丫頭指手畫腳,你就指鹿為馬,是吧?”這廝胡亂套用成語的老毛病沒治了。

    “少囉嗦,你以後還想不想來混吃混喝?”老三懶得聽他唧唧歪歪,開美美的車,帶唐兵去街上買酒、買藥、買酒缸。

    “這酒真那麽生猛?”唐兵習慣性地懷疑,“你不會是摻了獸用******吧?我跟你說,這種事你別拉我下水,你不能殃及池魚啊!”

    “你再囉嗦,我弄把狼毒花讓你閉嘴一星期。”老三扭頭瞪他一眼。

    “狼毒花是什麽鬼東西?這名字聽上去很邪惡。”唐兵彎腰縮在副駕座上,“你狗東西現在越來越邪門了!小心天打五雷轟。”

    汽車嗖地竄了出去,唐兵猝不及防,後腦勺撞了下,他揉著後腦勺惱恨地叫嚷:“要殺人滅口啊?忠言逆耳是不是?”

    老三想起悶在心裏好久的一件事,“我問你,你上次給我弄那個心髒起搏跟誰學的?”

    “什麽心髒起搏?”唐兵愣了幾秒鍾,想起在鬼子寨的事,得意洋洋地,“哦,沒跟誰學,我無師自通。”

    老三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你無師自通不是不可以,可你得有個譜啊!你得考慮心髒的承受力不是?

    “算了,事情過去那麽久了,你也不用道謝了。”唐兵非常大度地說,“我那也是靈機一動,想起在哪本雜誌上看到過心髒起複這個詞,借花獻佛了。”

    借你個大頭鬼!我的毛病就是你給捶出來的!老三琢磨,等下在藥鋪裏弄點狼毒花放他手上,癢死這個大頭娃娃!

    他們到藥鋪裏抓藥,數量讓配藥的美女吃驚,“你,這是開診所嗎?”

    “不是,替我們鎮上小診所抓的。”老三打著哈哈說,“縣裏配不齊,他們叫我幫忙帶。”

    “哦。”美女高興地說,“我給你辦張優惠卡吧,價錢便宜些。”

    “那謝謝美女了!”老三笑眯眯道謝。

    美女辦了優惠卡,又寫了個號碼給他,“這是我的手機號,我姓曹,名字叫曹小薇。下次來記得給我打個電話,我提前幫你準備好。”

    “謝謝,謝謝!你辛苦了!”老三感激不盡,“曹美女,晚上下班有空嗎?我請你吃個飯。”

    話畢,旁邊的唐兵便投以鄙視的目光。

    曹小薇猶豫下,拒絕了,“啊,謝謝你的好意。晚上我還有事。”

    “哦,那下次有機會再請你。”老三領著肩扛手提的唐兵走了。

    唐兵把藥材放進後車廂,踹著粗氣上車,正看見老三將那張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條,揉做一團扔進車上的煙灰盒。

    “怎麽個意思?”唐兵撿出紙條,“真沒器量,沒勾搭上就惱羞成怒!”

    “你練功前是不是也這樣?”老三發動了車。

    “怎樣?”唐兵不解。

    “四肢發達……”後麵那句老三沒說,“你以為下次我還會來這裏抓藥?”

    “為什麽?”

    “行走江湖,小心謹慎!”老三煞有介事說。

    “不就抓幾個破藥,用得著草木皆兵嗎?”唐兵不以為然。

    老三將車開到另一家藥鋪前,“下車。”

    “幹什麽?”

    “抓藥啊。”老三斜視唐兵,“經商手冊第十六條: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敢情,這幾味藥你在分開抓?”唐兵搖頭,“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老三沒回敬他,隻是嘻嘻一笑。

    好容易抓齊了藥,回到飯館。美美迎上來接了車鑰匙,扭扭捏捏說:“三哥,那,那藥酒,我能不能弄幾斤回去?我,我老爸想,想喝點。”

    老三伸出大拇指稱讚她:“你真孝順!不過,這好像不關我的事吧?酒是我泡的,店子你有份,你完全可以監守自盜。順便問下,你老媽多大歲數了?”

    “五十。”美美很疑惑,“是我老爸要喝,關我老媽什麽事?”

    “嘿嘿。”老三壞笑,“別怪我沒提醒你,這酒你老爸要是喝多了,雄赳赳氣昂昂,保不準跑外麵風花雪月,你老媽找你問責的話,哈哈,哈哈……”老三拉著唐兵跑了。

    身後傳來美美尖利的高音:“老三,你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破神棍,我跟你沒完,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