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白骨魔氣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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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狩真心頭一震,清清楚楚看見了稻草人的正麵。

    

    它的眼窩是兩個空洞洞的窟窿,看似什麽都沒有,但明顯能感到一種奇詭難察的東西在其中流轉,像是鑲嵌著兩隻無形的眼睛。

    

    支狩真盯著它,一時多看了幾眼,識海核心處的魂魄不由自主地一顫,仿佛要被硬生生吸出去,投向稻草人的眼窩。

    

    這是魂魄受到強力幹涉,才會生出的異狀。沉眠的巫靈本能地蠕動了一下,魂魄隨之穩固住,支狩真隨即移開目光,不再直視稻草人的眼窩。

    

    騎跨的老頭子早就埋下頭,全身縮成一團,恨不得鑽入地底,根本不敢抬眼。

    

    支狩真的目光落在稻草人的頷下,幾綹漆黑的幹草纏在下巴處,形狀像鵝毛,兩邊分出細密的羽片,邊緣生著一條條扭曲的碧綠色條紋。

    

    正是枯夏草!

    

    這個稻草人,集齊眠春草,枯夏草,熒秋草,忍冬草於一身,難道它源自某一個巫族煉製的厭勝禁俑祭術?

    

    那要追溯到多少年前了?

    

    支狩真從未聽說有巫族煉成厭勝禁俑祭術,百靈山的巫族典籍也不曾記載。

    

    莫非是上古時代的大巫所煉?天荒的巫族祖庭裏興許有一些記載。他細思起來,玉煙為道門修士所化,金葡萄出自方士,稻草人來源於巫族……地脈之渦難道曾是一座上古墳場或戰場,才會留下許多前人遺澤?

    

    支狩真不由精神一振,如果稻草人是大巫死後脫離的草俑,那麽隻需稍加改製,就能煉成厭勝禁俑祭術,不必再搜尋其它珍貴的輔料。不過無主的草俑十分詭異,想要煉化,不得不多費一些手腳。

    

    四個魔人仍然伏在田裏,一眨不眨地盯著稻草人的胸口,流露出忌憚、渴求的複雜眼神。

    

    一根尺許長的白骨插在上麵,似一柄利刃,強行刺進稻草人的胸口。骨質潔白無瑕,如半透明的美玉,瑩瑩生輝,不沾一丁點塵埃。

    

    不二神色一凝,倏而掠起十多丈,無聲落向田野,與稻草人對麵而峙,雙方相距不過數丈。

    

    不二的目光緊鎖白骨,這根骨頭的線條出奇的流暢,仿佛一泓從山巔滑落的泉水,遵循天地之理,自然而然流瀉,任何畫筆都難以描繪出水流一路跌宕起伏的軌跡。

    

    因為畫筆已是人工,怎能道盡天然之妙?

    

    不二目光明銳如劍,直透白骨,一眼望見裏麵鮮紅如血的骨髓。

    

    血髓似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呈現出多個棱麵,每一個棱麵都折射著夢幻般的光澤。雖是短短一截血髓,卻如一片廣闊無垠的血海,不停地起伏翻湧,釋放出無比純淨的魔氣。

    

    真是熟悉的滋味啊……不二閉上眼,深深地嗅了一口骨髓的魔息,不自禁地伸出獠牙。

    

    四個魔人瞠視著白骨,被溢出來的純淨魔氣牢牢吸引住,體內的血液受其牽動,不受控製地加速奔湧,像是逐漸煮沸的熱水,連帶著魔氣也隨之高漲。短短片刻,竟連修為也漲了一點。

    

    魔人個個目光發熱,蠢蠢欲動。這根白骨至少是頂級天魔的骸骨,蘊藏了龐大純淨的魔氣。黃級的魔人要是拿來吸取,就能直接晉級,對玄級魔人也有一番大補。

    

    但他們跨騎的鼠人魔物嚇得膽戰心驚,癱軟在田地裏,吭都不敢吭一聲。魔人知道凶險,一時也不願輕舉妄動。

    

    稻草人慢慢扭動脖子,空洞的眼窩裏似有目光掃過荒田,一一落到魔人身上。四個魔人齊齊一震,渾身立刻僵硬,無法動彈,就連魔念也像被死死定住,腦海中出現了一刹那的空白。

    

    定身咒!支狩真目光一亮,稻草人將魔人定住,分明是《祝天十三錄》提及的一門赫赫有名的實戰咒術——定身咒。這門咒術可以定住對手數息,令其肉身、精神處於一種奇異的暫停狀態。對手的修為越高,被定住的時間就越短。

    

    這個稻草人果真是厭勝禁俑祭術煉出的草俑!

    

    稻草人突兀地轉過頭,投向不二的位置,來回逡巡,似乎隱隱感應到了不二,但又難以瞧得分明。至於荒田之外的支狩真,則被它徹底忽略。

    

    四個魔人的身軀不由一鬆,定身咒時效已過。東角的黃級魔人猛地一拽胯下魔鼠,試圖往外逃。雖然穀穗、白骨誘人,但他瞧出了稻草人的凶險,選擇放棄。

    

    多年的生死殺戮養成了他果斷冷靜的性子,逃走的時機也選的不錯,恰好是稻草人被不二分神的一刻。但魔鼠匍匐在地,完全不理睬他。魔人反應也快,飛出一腳挑起魔鼠,重重踢向稻草人,誘使對方轉移注意力,另一腳借勢彈地,向荒田外疾掠而逃,連觸手可及的穀穗也不伸手。

    

    半空中,魔鼠發出驚悚的尖叫,身不由己地衝向稻草人。

    

    “撲通”一聲,它陡然直直墜落,仿佛被什麽重物淩空砸下,壓在田地裏,難以動彈。與此同時,逃跑的黃魔忽地彎下腰,腳步放慢,喝醉酒似的踉踉蹌蹌,仿佛背負著一座大山。還未走出荒田,他氣喘如牛,“撲通”跪倒在地,臉上閃過惶恐痛苦之色。

    

    重若千鈞咒!支狩真心中默念。

    

    這是草俑施出的第二個祝由禁咒。按照祝天十三錄所述,厭勝禁俑祭術的極限是賦予草俑十二個禁咒,對應遠古的十二祖巫,再多就會遭受草俑反噬,危及自身。

    

    唯有生出巫靈者,才能煉出第十三個禁咒。

    

    “嘭!”魔鼠、黃魔被徹底壓扁,骨骼、血肉、魔源統統粉碎,化作一攤糜爛的糊糊。

    

    支狩真目光一閃,俯下身,貼住老頭子低聲道:“魔鼠沒有複活啊。這個古怪的稻草人能徹底殺死你們這些幽門喉籠的種族,它是你們的天敵。”

    

    老頭子並未答話,卷起的魚尾瑟瑟發抖。

    

    另外三個魔人神情大變,更不敢妄自逃跑。稻草人沒找到不二,納悶地搖了搖腦袋,不再糾結。它邁出枯瘦的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走向西麵的黃級魔人。

    

    魔人麵色變幻不定,先前那個魔人和魔鼠死得莫名其妙,他自知不是對手。但眼睜睜地瞧著稻草人走到跟前,凶戾的魔性終於壓倒恐懼。他瘋狂運轉魔氣,兩眼發紅,就要揮拳出手。

    

    “你——給——我——跳——舞——”稻草人歪著頭,定定地看著他,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