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以退為進,幕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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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他大方自然,任由人打量。楚雲暖也看著他,“你是——”

    他拱手,風度翩翩,麵目含笑,叫人如沐春風,“在下謝遊之。”

    半個月以前,謝遊之這個名字也隻能說在紅頂商人裏赫赫有名,可自從他出任了戶市自由商會會長以後,可以說是南堂聞名了,畢竟南堂沒幾個人敢和楚雲暖對著幹。

    楚雲暖麵色如常,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眸子中的神色,“沒想到第一紅頂商人竟然也會混吃混喝。”她根本就沒有邀請過這個人,沒想到謝遊之會出現在這裏,恐怕是來者不善呀。

    帶謝遊之進來的世家公子被家中長輩狠狠瞪了一眼,他心裏真是有苦說不出,他哪裏知道這個他半路遇上的,跟他誌同道合的朋友竟然就是謝遊之,唉,現在隻希望楚家主不要太追究這件事了,否則父親定然扒了他一層皮。

    謝遊之麵上突然有一絲尷尬,完全沒有料到楚雲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但很快他就收回了心神,舊調重彈,“楚家主若是不要賑災款,就交給我們戶市商會,畢竟九原天災中我們也是出了力的。”

    楚雲暖看著謝遊之,說實在的她可不相信區區十萬兩銀子謝遊之能看得上眼,她嘲笑道,“你們有做什麽嗎?哦,對了,還真有。你們哄抬價格,逼我以三倍價錢購買糧食,然後趁我調用其他地方糧食的時候,搶占市場。謝遊之你臉皮可真夠厚的,都叫我不好意思了。”

    這些事情的確都是事實,可正常人的反應不應該都是按下這件事情然後再私下解決嗎?這楚雲暖怎麽又不按常理出牌,叫謝遊之一時語塞,都有一些接不下去。這瞬間,謝遊之的表情變了又變,好半天才說道,“楚家主又在說笑了。”

    楚雲暖笑容滿麵,“我這人從不說笑。”話落,她麵色立刻陰沉下去,嗤笑道:“你們商會什麽都沒有做,還敢來分一杯羹,要不要臉。”

    她麵色轉變太快,讓謝遊之有些愕然,這些年來,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沒有一個像楚雲暖這樣翻臉如翻書。

    他在想他答應宋茜雪的事情,對他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他的確是看不慣世家作威作福,故此在宋茜雪提議推翻南堂世家的時候,欣然同意。當年父親的死,和這些世家脫不了關係,母親也因此哭瞎了一雙眼睛,他做紅頂商人,何嚐不知道這條路苦,為了子承父業,也為了他報複世家,他咬牙走了下去。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南堂世家施來越昌盛,尤其是楚雲暖插手了南堂,這讓他覺得自己報仇的希望越加渺茫了。

    謝遊之在那裏思緒萬千,楚雲暖卻沒有再理會他,反而將目光落到了趙毓泓身上,“皇室送來的十萬兩災銀,我們南唐世家誰也不會要,願意將它全部放到九原府百姓身上,不知道十皇子意下如何?”

    楚雲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這筆錢都不能再回到皇室,這些年來世家給皇室的供奉不少,皇室也該出出血了。

    趙毓泓自然是毫無意義的,這筆錢就算回到天京也跟他毫無關係,肯定會被諸多兄弟瓜分。而趙毓璜雖然有異意,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下了。

    趙毓璟會心一笑,曆朝曆代水患天災無數,這恐怕是第一次災銀能完完全全的到達百姓手上。阿暖這人,嘴上說著自己心狠手辣,可心中最時候軟不過。在謝遊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十萬兩白銀已經有了去處,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他的目的本就不在於此,隻不過是為了來給楚雲暖添添堵處罷了。於是他揮袖就要坐下,可這是楚雲暖卻又對他說道,“不知謝公子與宋家合作的如何了?”

    這一語音如驚雷滾滾,驚了九皇子兄弟二人,兩人均是萬分驚訝。楚雲暖默默將一切看在眼中,估算著兩人的表情,誰是真誰是假。

    比起手握天下財富的楚家來說,清流之首的宋家更誘人,也真是因為如此,宋家從來不與任何商人或世家合作,隻是默默經營著自己的書院,一旦宋家與旁人合作,那是比楚家更家厲害的存在,誰叫天下文人盡出宋氏呢。然而這麽多年以來,宋家一直恪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隻知教書育人,故此皇室一直沒有對宋家斬草除根。可現在他們聽到了什麽,宋家竟然和謝遊之合作了,那是不是就說明,戶市自由商會背後的主人就是宋家人。

    於是乎,驚疑不定的目光就落到了在場唯一的宋家人——宋家身上,宋昉麵色沒有一絲變化,正襟危坐,沉穩優雅。

    謝遊之麵色勃然一變,他也是知道宋佳家這個規定的,故此在和宋茜雪合作成立商會時,並沒有暴露宋茜雪的身份,他不知道楚雲暖是從何得知的。

    謝遊之預備開口辯解,楚雲暖暖卻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她說道:“宋茜雪難道沒有告訴你她背後有人,還是你,或者她,都是為那人的人。至於那個人是——”

    楚雲暖的目光在四周一掃,神神秘秘一笑,並不接著說下去,趙毓璜雙眼一眯,有些好奇,畢竟楚雲暖這人雖然惡劣,可從不信口開河。不同於趙毓璜的表現,趙毓泓反倒是身體緊崩起來。楚雲暖將一切收入眼底,刹那間有了判斷。

    周伯彥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說呢,楚雲暖前腳成立世家聯盟商會,而緊接著就出現另一個商會,他笑稱:“是哪位皇子怎麽有本事,竟然能收服了宋家,楚雲暖你還不說出來,讓我等瞻仰一番。”

    一時間,眾人連連附和。

    楚雲暖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樂嗬嗬的看著謝有之,又問道:“謝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呀?”

    謝遊之目光有些陰冷,他嗬的笑了,一聲“楚家主既然手眼通天,又豈不知我來做什麽。”

    楚雲暖聳了聳肩膀,示意自己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她又不是神,哪裏能麵麵俱到。謝遊之冷笑一聲,“九原府天花後,謝某曾聽過一首詩,還望楚家主解惑。”

    這時候誰都知道他說的詩是什麽,那詩曾經被人用紅漆刷在城牆上,九原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天災之後,瑞親王和楚雲暖以身試藥足夠讓百姓感念兩人恩德,再也沒有人提起這首要人命的詩來。

    謝遊之念道:“南有楚北有王,天命絕散紫薇,九原動天花繁,人亡此,此亡天。這說的應該是楚家主你吧!”

    謝遊之的挑釁叫人驚訝,楚雲暖看著他,他卻是胸有成竹麵帶微笑,這下子楚雲暖終於肯定了一件事,謝遊之和宋茜雪的合作有貓膩呢,說不準他真正效忠的人是宋茜雪背後那位皇子。否則這首詩是宋茜雪傳到九原的,他不會不知道,更加不會在這時候提起來,這等於是在拆宋茜雪的台。

    趙毓璟目中寒了三分陰冷,自古以來民間百姓本就迷信怪力亂神,此詩又有有心人的推動,假的都能變成真的,妖星之說,等於要要阿暖的命。

    楚雲揚在這個時候險些跳出來了,而宋昉卻是微微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楚雲揚根本靜不下來,“先生是不是因為他跟宋家有關係,才這般容忍?”

    宋昉隻是搖頭,“你沒見楚雲暖的神色嗎?她心中分明是有了計劃,你若上去貿然打斷了她,那可就不好了。再說,就算她沒有計劃,又有誰能動她半分,妖星隻說不過無稽之談,有誰好用這個理由要她的命。”

    楚雲揚一想,似乎是真就是這麽一回事,於是他便坐了下來,隻是渾身肌肉依舊緊繃,準備在謝遊之出言不遜的時候教訓他一番。

    楚雲暖看謝遊之的表情充滿了戲謔,那是一種似笑非笑又充滿譏諷的神色。

    頓時,謝遊之心驚肉跳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表現,這種感覺就像他是一顆棋子,而楚雲暖就是那執棋人,但事實不是這樣的,明明他自己才是那個下棋的人。

    楚雲暖輕輕扶了扶鬢邊的紅珊瑚簪花,動作優雅,賞心悅目,她趾高氣揚的說道,“兩位皇子前腳入九原府,帶來了迦葉寺的和尚,後腳就有你謝遊之說本家主禍國殃民。你們一唱一和的,是不是真要坐實本家主妖星之名。我楚雲暖在九原府鞠躬盡瘁,保十萬災民免受天災之苦,而你們呢,口口聲聲的指責。妖星?證據呢,別紅口白牙,就想誣陷人,天下還有這麽美的事情,若是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定然要去天京找陛下評評理。”

    趙毓璜心中咯噔一下,妖星之說是怎麽傳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畢竟葉芙蕖是他引薦給父皇的。他原本是打著,讓夜芙蕖得到父皇信任,從而能幫助他得到父皇寵愛的目的。可是他沒料到,葉芙蕖的確得了信任,可卻沒有幫助他,反而明裏暗裏地去幫助那個司徒衍,這也就罷了,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葉芙蕖的野心。她很早就告知了父皇九原府水災之後會有天花,可她依舊攛掇著父皇,借九原天災滅楚家掌南堂,後來更是打著推十皇子上位的主意。他費盡心機,竟然是為了昭趙毓泓做嫁衣,他不甘心,可此時的葉芙蕖已不是他能動的。

    趙毓璜眸子裏明明滅滅,晦暗一片。

    就是這一次前來九原賑災,原本擬定的人並不是他和趙毓宸,而是他和十一皇子,又是因為葉芙蕖一句話,十一變成了趙毓泓,這是趙毓璜最不明白的地方,老十和葉芙蕖根本就毫無交集,哪裏值得葉芙蕖千般萬般的幫助。還有老十,也格外奇怪,他素來不願意摻和這些事,竟然沒有推脫,就與他一道來了九原府。

    本來這個時候謝遊之應該見好就收的,可他見楚雲暖的做派,忍不住讓他想起昔年遭受的一切,當時那個世家女也是這樣故作高貴,退親不說更是用言語狠狠羞辱他一番。謝遊之頓時覺得,在她們這些世家女眼中,他就像地上的螞蟻。謝遊之頓時脫口而出:“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證據,上天示警難道不是證據。”這一番強詞奪理的話頓時讓楚雲揚怒火中燒,他顧不得宋昉耳提麵命的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那我還說這天災是你引起的,你才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災星。”

    這種說法,本來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是根本就理不清楚的。趙毓泓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楚家主不必動怒。不如請迦葉寺的高僧過來,還楚家主清白。”

    楚雲暖麵上的笑容深刻了些許,趙毓泓本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為了謝遊之他卻還是蹦了出來。

    好吧,她承認,她剛才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激怒謝遊之,她查過謝遊之這個人,自傲又自負,他少年時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妻子,是一個小世家的嫡次女,當年在謝家落寞時用激烈的手段跟謝遊之退了親,還指責謝遊之身份卑微配不上她。謝遊之當時年少氣盛,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定然在他記憶裏留下深刻印象,她剛才做的不過是重現了當年那一幕,激怒謝遊之,讓他口不擇言,也讓他背後的人跳出來。

    看,她的目的不就達到了了嗎?既然肯定了宋茜雪和謝遊之背後的人,那麽今日宴會就可以散了,過一久,她該親自解決宋家的麻煩了。

    趙毓璜冷笑一聲,阻止道,“筵席上盡是葷辛酒肉,免得衝撞了大師,還是不必了。”無論趙毓泓在打什麽主意,他是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

    誰都沒有想到第一個開口阻止敵人會試著玉皇,他看了一眼謝遊之,嗤道,“不過一個紅頂商人的幾句懷疑罷了,值得讓你質疑楚家主,值得讓你請大師上來嗎?迦葉寺是國寺,父皇讓大師前來,是為了替九原祈福起伏,而不是讓他來斷人命理。十弟,你不要本末倒置。”

    世家和紅頂商人同樣是以經商起家,可世家向來金貴,而紅頂商人卻卑微如螻蟻,趙毓璜的一句話讓謝遊之心中難受不已,這也正是他為何想要推翻世家的原因之一。

    不知趙毓泓是不是看出了謝遊之的憤懣不平,罕見的開口說道,“九哥慎言,他是大齊第一的紅頂商人,父皇親封的二品文官!”

    這一幕極其滑稽可笑,楚雲暖都還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這兩個人竟然就吵了起來,不過這足以看出天京皇子間的爭鬥有多惡劣了。

    楚雲暖淡定從容揮袖離開,這時候謝遊之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究竟幹了什麽蠢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竟然就被楚雲暖給牽著鼻子走了。他在趙毓泓麵前單膝跪下,說道,“請殿下恕罪。”

    燭火下,趙毓泓的臉龐明明滅滅,生出七分冷肅之感,這與平日相見的他大相徑庭,趙毓泓有些恨鐵不成鋼,“我知道你厭惡世家女,可你也不看看場合,那楚雲暖何其敏銳,你有一分異常她能看在眼裏。”

    謝遊之也知道自己不夠沉穩,“殿下,楚雲暖是否知道您和宋家——”

    趙毓泓心裏還是有幾分僥幸的,“應該沒有吧,他最多隻能肯定你和宋家有關係。”

    謝遊之心裏頭卻沒有那麽樂觀了,現在仔細想來楚雲暖的行為似乎都極其有深意,又懂得拿捏人心的軟弱處,這樣的女人難怪能執掌楚家,震懾世家。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南堂世家的女人似乎都格外厲害呢,謝遊之一時間不由想到了宴會結束後在巷子裏遇到的那個女人。

    他記得那麽女人好像是世家商會的會長,叫做唐夢瑤吧。當時宴會散了,他急急忙忙的要來見殿下,半路上馬車卻壞了,好在離的不遠,他隻能下車步行。然而正當他走在路上的時候,卻見一個身穿織錦碧霞散花衣,十二破流仙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的姑娘站在馬車上,前頭是幾個地痞流氓,看樣子是馬車被人攔住了,她身邊一個盤金彩繡棉衣裙小姑娘瑟瑟發抖。

    他素來過目不忘,知道那兩個姑娘就是唐家的小姐,與他同坐一桌的世家公子跟他提過,唐家有兩位小姐,二小姐許了天京的寧王殿下,貌若天仙的大小姐至今無人敢娶。他很好奇,這樣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為何還不定親。那公子的笑容十分怪異,說是有傳言這大小姐曾經要寧王定親,可她看不上人家寧王,死活不願意,後來要被送進宮裏,可她又不知怎的成了太子的枕邊人,本來也算不錯了。可偏偏太子在九原府的時候遇刺,她為太子擋了一劍,昏迷不醒,等她醒來時太子已經回了天京,她隻得在南堂留下。眾人都嘲笑她丟了西瓜撿了芝麻,說唐家這位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太過心高氣傲,最後什麽也沒有得到,說不準隻能在唐家看弟弟的臉色過活。再後來,世家聯盟商會成立,這大小姐不知怎的就入了楚雲暖的眼,成了商會會長。

    他謝遊之少時被世家女退親汙辱,最是討厭這種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世家女,而當時他看著那位唐大小姐,保護著妹妹,高高在上俯視著一眾流氓地痞,突然覺得她也不是那麽的可惡,但卻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隻是從小巷子走開。

    穿過九原的一道一道巷子,他又在一條小巷裏遇到了唐夢瑤,依舊是一身華衣,纖塵不染,隻是手上還捏著一根染了血的簪子,腳下是是一個捂著脖子死不瞑目的流氓,再然後是一個冷麵護衛。他知道,這是唐夢瑤動手殺了那幾人,因為他看到她當時的眼神是那麽的冷漠凶狠,同時他也看到了她目光裏蘊含的恐懼。這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女人,謝遊之這樣想著,然而這個讓他覺得有趣的女人在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雙臂半搭攏著身上大紅的披風,眼角和眉梢都染上嫵媚的驕傲,目不斜視。夜風吹起她的衣袂,帶著涼分血腥味,三分酒味,還有五分的餘香,當時不知為何,他的心竟然奇異的跳了一下,破天荒地的提出送她回去。

    他清楚的記得唐夢瑤當時眼珠子裏透出的淡漠,不禁讓他回想起當年那個女人來,與唐夢瑤一比她簡直是東施效顰,可笑得緊。

    她說:“謝遊之,你先前都能見死不救,現在充什麽好人,我不需要。”

    原來她是看見了自己的。

    “遊之,你在想什麽?”

    趙毓泓的聲音傳進了謝遊之的耳朵裏,將他神遊的思緒拉了回來,“在想世家聯盟商會的會長。”

    “唐夢瑤?”

    趙毓泓若有所思,父皇名義上的嬪妃,太子的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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