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宋氏族人,葉良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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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趙毓璜他們打著什麽樣的主意,九原府還是一天一天的好了起來,可沒有去記住他們兩所做的一切,所謂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百姓記住的始終是和他們同甘共苦的幾位。-小-說-

    這一天,趙毓璟正在書房裏寫著一封奏折,楚雲暖在他身旁心不在焉的翻著一本小冊子,

    冊子上寫的都是宋家的一些事情,南堂排的上名的幾大家族,都是是枝繁葉茂,旁係眾多,隻有楚宋兩家是例外,除了嫡係子孫,再無其他旁係。宋老先生一共有三子,長子宋瑋,次子宋峰,三子宋朝。宋瑋嫡妻韓氏育有大公子宋曄,三公子宋昉,宋峰嫡妻許氏生有二公子宋晗,以及宋家唯一的女兒宋茜雪,宋朝嫡妻衛氏體弱無法生子,便做主替宋朝納了一房妾室,這小妾也爭氣,進門後第二年就給宋朝添了一個兒子,也就是宋四公子宋毅,換句話來說宋毅是宋家唯一的庶子。

    宋大公子長房長孫,為人正直不阿,可就是學問不如宋昉,是未來家主的不二人選,宋喊此人最愛作畫,算的上一位畫癡,葉良城要名滿天下的書畫大比就是由他一手操持的,而宋毅,或許是因為自卑於庶出的身份,為人最是圓滑事故。這人原來一直在宋曄身邊幫忙打理家族,而在宋曄被擼了少主之位的一個月前,竟然稱病,不願意再幫忙。而緊接著的九原府的宴會,他竟不顧病體,自請和宋昉一同來參加。

    而就在這時候,遠在葉良城的宋曄,在處理家族事務上竟然犯了一個天大的失誤,將印製好即將送往皇家書院的書籍弄錯了,這可是天大的罪過,這些書可是永樂帝預備送往西北羌族的。而此時,在迦葉寺小住一月之久的宋茜雪歸來,她挑起大梁,輕輕鬆鬆將此事解決。更有意思的事,來送宋家接收書籍的太監,和趙毓承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如若不是春熙查得仔細,她還真不知道那小太監竟然和趙毓承有如此關係。小太監姓黃,永樂帝身邊大太監曹德慶的幹兒子,不然如此,這出宮接書的好事也輪不到這麽個小太監。

    二十年前上氾郡遭遇蝗災,數萬災民背井離鄉,許多災民流落天京乞討,可天京城乃天之腳下,不允許這麽多災民入城,當時許多人餓死街頭。很多年紀的男孩子不知聽誰說,自宮後入宮可以吃飽穿暖,於是不少沒有父母看護的孩子走上這條路,可入宮那裏是這麽容易的事情。當時有多少想走這條路的人,可你沒錢賄賂出宮選人太監,哪有資格入宮,正是這個時候,趙毓承從天而降,給了許多自宮的孩子資助,讓他們得以入宮,那黃太監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黃太監在認了曹德慶做幹爹以後,可謂是春風得意,他感念趙毓承昔年恩德,那可是不遺餘力的幫助,趙毓承獻了幾次寶貝給曹德慶後,曹德慶更是在永樂帝麵前多次誇獎他。永樂素來不待見他,可好話聽多了以後,也漸漸覺得他孝順聽話,於是也經常去百裏貴嬪宮中坐坐。

    既然知道接書的太監和趙毓承關係匪淺,那麽宋茜雪能輕輕鬆鬆解決這件事,就格外讓人玩味了。宋曄這人雖說學問不好,可為人實在,一點小事怎麽可能解決不了,況且書籍印刷之事一直都是宋毅在管。本來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不必要擼了宋曄少主的位置,宋老先生還親自寬慰了孫兒幾句,可後來峰回路轉,宋老先生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要宋茜雪成為少主。而宋茜雪也真夠奇怪的,竟然沒有推脫就當了少主,還對從小疼愛自己的大哥步步緊逼。

    楚雲暖暗自想著上次見到宋茜雪的情形,與第一次見麵時的她簡直就是千差萬別,她當時沒有在意,隻是聽著宋茜雪話裏話外要成為世家商會會長的話,由衷勸解。現在回想起宋昉那時的怪異,宋茜雪應當才從迦葉寺回來當了少主的,那麽她當時三句不離外祖父的話就值得推敲了,畢竟當時宋老先生應該被她控製了,這哪想個孫女該做的事。楚雲暖還清楚的記得前世,宋茜雪十七歲病故,也就是在今年死去,那時宋家上下悲慟不已,宋昉更是親自寫了祭文……

    楚雲暖有些頭痛的扔下冊子,她揉著太陽穴,完全想不明白宋茜雪怎麽變得這樣突然,還有那宋昉,就像根本不在意這個妹妹一樣。

    趙毓璟擱下筆,走到她身邊,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替她揉著頭,撇了一眼散在一旁的冊子,看得不太清楚,隻看到上麵好幾個宋字,他勸慰道:“宋家的事情不必著急。”

    楚雲暖翻身抱著趙毓璟的腰,把臉埋了進去,貪婪的嗅著他身上香味,還是她在嘉陵城醒來時聞到的那個熟悉的味道。這時候,楚雲暖終於想起來她為何會覺得趙毓璟身上的香味如此熟悉了,那是她少女時代初學調香時,調出來的第一份香——燕塘南歸。當時她調香時,正直情竇初開,趙毓璟身在天京,她滿心滿眼的希望他趕緊南堂,故此調了這香,後來她把香送給了趙毓璟,原以為他不會用,沒想到,趙毓璟一用就是這麽多年。趙毓璟從來不是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的人,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多纏綿入骨的情話,卻是用一種細水長流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在乎。

    她想,世界讓最動人的情話就是趙毓璟的行動。

    “你在寫什麽?”

    趙毓璟拿過桌上晾幹墨跡的奏折,示意楚雲暖看,完全沒有防備她的意思,“九原府官員跟更迭的奏折。”

    九原水災過後,除了趙毓璟,趙毓璜兩人也把目光伸到了這一片地方。南堂富饒,九原府災後重建更是民熙物阜,有楚家米糧、周家黑金、唐家冶鐵坊、賀問琉璃園、玉湖裏的杏林堂、聚福樓、以及名滿天下的錦繡山莊、南唐世家聯盟商會第一分會……諸多世家將產業延伸之次,九原府已然成為益陽郡數一數二的州府,此時此刻若不趁機安插人手,那等於錯失良機。

    望著奏折上趙毓璟用華麗語言描述的人,她問道:“你怎麽把這個劉州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你不是很看中他,想要他升任郡首?”

    永樂帝為了防止南堂官員被世家拉攏,實行改土歸流,三年一換。當然也會為了防止皇子拉攏官員,而不去會去任用一些站在皇子?一方的人。劉州被誇讚得太過,明眼人就能看出來他是趙毓璟的人。如此的話,劉州是不可能成為新的郡首,而老趙毓璟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楚雲暖迷惑了。

    “郡首的位置可不是我一個人盯著呢。”

    這一點楚雲暖自然知道,她道:“九皇子和十皇子這段時間挺活躍的。”九原府災後一月,九王子前後拜訪了數位官員,而那位十皇子則更有意思一些,看似在驛管中休息,背地裏卻喬裝打扮拜訪了另外一些官員,?當然這些官員都是由謝遊之牽線搭橋。

    趙毓璟挑了挑眉梢,運籌帷幄我,“九弟和十弟確實拜訪過劉州,那劉州早就得了我的消息,對他們兩個不假辭色,如此便惹惱了他們。當然在這其中我也安排了人去投靠他們,如此一來,他兩在寫奏折時定然也會將那劉洲大誇特誇,反而不去誇那兩個我送給他們的人。阿暖,你試想一下,三份奏折裏有三人同時誇劉洲,父皇會如何想。”

    趙毓璟三言兩語說的簡單,楚雲暖卻聽得出其中他耗費的心血,先不說劉州,就說那兩個安排好投靠趙毓璜兩人的官員,若不夠幹淨,也定然不會得兩人青睞。

    “父皇這人疑心最重,這種欲情故縱的手段在他眼裏就是小兒科。”?趙毓璟最後做了一個總結。

    “你這是反其道而行之。”楚雲暖真是佩服到不行,仔細想一下,一個劉州,同時被三位皇子誇讚,那可不是榮耀,從另一方麵來說幾乎是絕了他再進一步的門路。如此,永樂帝定然會放心此人,因為他不被任何皇子拉攏,郡首之位,非他莫屬了。

    楚雲暖站起來,斂裾一禮,誇讚道:“瑞親王大才,叫人佩服。”

    趙毓璟微微笑了,站起身來還以一禮,“楚家主謬讚,再在下受之有愧。”

    話才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卻哈哈笑了起來。趙毓璟取了火漆,將奏折封上,百裏加急送往天京城,與此同時,趙毓璜兩人的奏折也往天京飛奔而去。楚雲暖回頭看了一眼記載宋家瑣事的冊子,提筆思索一番,亦是寫了一份奏折送往天京。

    趙毓璟所料不假,永樂帝在看完三個兒子的奏折以後,朱筆一揮,劉州當下被提為益陽郡郡守,而張袞,因為玩忽職守而下了天牢。消息穿回九原府的時候,楚雲暖正在整理行囊。

    十二月的南堂冷雨如冰,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楚雲暖一張小臉裹在孔雀織羽的大氅裏,明眸皓齒,回廊上她看著進進出出的丫頭,腦子裏想到的卻是宋昉驚慌失措的表情。

    宋昉素來不苟言笑,先生昔年還讚他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這是楚雲暖第一次看到他有那樣驚恐的表情,沒錯,是驚恐。她當下就仔細詢問,這才知道,葉良城來了書信,說是宋老先生已經不行了,要宋昉趕緊回去。宋昉幼年承歡於祖父膝下,一身學問均是祖父親手所教,祖孫情深,就算他在來九原府之前就知道祖父命不久矣,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仍舊忍不住的慌亂,他立刻就準備啟程前往葉良城。

    楚雲暖思索一番,當下決定和宋昉一同前去葉良城,畢竟宋老先生教導她一場,而宋家之事是該有個了結了。

    趙毓璟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他頂著風雨匆匆而來,眉宇間皆是深深的疲憊,楚雲暖知道他這段時間一直忙著管理益陽郡各處官員,爭取用最快的時間處理好一切,實在勞累異常。楚雲暖一見他,立刻迎了上去,她摸到趙毓璟冰涼的雙手後,立刻把手裏翡翠雕花的手爐塞到了他手心裏。趙毓璟隻覺得手心一暖,“你要去葉良城?”

    楚雲暖先是點頭而後搖頭,她定定的看著趙毓璟,拿不準到底是要說實話還是欺騙於他,好半天才說道,“我不過順道去葉良辰看望先生而已。”

    趙毓璟眉頭緊鎖,他同樣師承宋老先生,這個消息也是讓他心焦,他立刻說道,“我與你一同前去。”

    楚雲緊緊抿著嘴巴,目光之中有些複雜,“去葉良城隻是順路。”她對上趙毓璟的雙眼,“我最終要去的是天京城。”

    頓失,趙毓璟勃然變色,“你說什麽?”

    楚雲暖再度重複了一遍,“我要去天京城。”

    話才落音就遭到了趙毓璟嚴重的反駁,“不行,你不能去!”

    若是三年前,楚雲暖要去天京,那絕對沒有問題,可現在不一樣,楚家在她手上實力擴大了一倍不止,南堂世家權力全都歸到了她一人手中,她去天京等於請君入甕,父皇絕不會讓她離開天京城,更有可能在天京城就殺了他以絕後患。

    趙毓璟所擔心的一切,楚雲暖心知肚明,她說道,“就算我不去天京,陛下也絕不會放過我。可是若我去了天京呢?那就是南堂世家臣服於皇室的誠意,我必須要去,哪怕隻是隻能保住南堂一時,隻要可以減弱陛下對世家的敵意,讓世家能夠做好準備,也上你,能夠做好準備。毓璟哥哥,隻要你能——”楚雲暖指了指天空,“變成他,就算在永世不得離開天京城,那對南堂世家來說也是天大的好事。楚家的將來,和我日後的自由都捏在了你手裏。”

    趙毓璟沉默不語,楚雲暖一句又一句的勸解,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也激起了他對於楚雲暖的心疼,他不隻一次後悔,後悔當年做的太過分,讓阿暖麵對現在進退兩難的局麵。

    無論趙毓璟心中是如何想,楚雲暖打定主意去天京,趙毓璟實在不想她深入虎穴,張口還想再勸。這時候天空卻呼啦啦飄起雪花來,南堂天氣溫暖,一般不會下雪,今日這場雪,說起來還是十多年來的第一場,秋桂等幾個小丫頭嘩啦啦的跑到了院子裏站著,又蹦又跳,開心的不得了。都說瑞雪兆豐年,看來明年九原府是一個豐收年。

    當年在北國時,一年之中大多是是冬日,春天短得像兔子尾巴一樣,再玫的雪景她也都看累了。楚雲暖伸手接了一團雪花,棉花一樣的雪花在手心裏融化,涼冰冰一片,這份冷意似乎染上了她的雙眼,“我要孟蓮死,她化名葉芙蕖,在天京興風作浪,給我添了多少麻煩,這一次我一定要親眼看著她死!”

    半月後,一行人風塵仆仆終於到了齊魯郡,自古以來,齊魯郡都是文人發祥之地,前後出過好幾個聖人。行了一天,就到了葉良城,葉良城風景真好,奇花異草,兩邊房屋也透露著一股樸素秀麗之美,或許是因為名滿天下的聖賢書院在這裏,葉良城是南堂三郡之中唯一一個沒有白丁的城池,城中百姓無論男女老少皆能引經據典的說上幾句。

    今日葉良城熙熙攘攘,人群絡繹,四書街上冠蓋如雲,仕女王孫,摩肩接踵,遠遠看去,盡是五顏六色的衣服。

    三輛緩緩前行的馬車就此堵在街上,楚雲暖掀開車簾,外麵沸反盈天,各色小攤販匯聚一堂,招攬著生意,兩邊茶寮酒肆熱鬧非凡,依稀可聽他們在談論著今年的書畫大比。

    “書畫大比。”楚雲暖輕聲重複了一遍。宋老先生病危,宋家子孫怎還有興趣籌辦比賽,難道病危是假,誘宋昉前來是真,難不成宋昉掌握了宋家的什麽秘密不成?

    楚雲暖百思不得其解,卻見最前頭馬車裏宋昉的書童下來,小書童在車邊輕輕道:“楚家主,前頭過不去了,公子讓我來請您去前頭茶樓小坐一番。”

    說是茶樓,臨近了卻發現並不是,楚雲暖抬頭望著上麵望江樓三個大字,字體洞達跳宕,剛柔相濟,收筆之處有正有側,鋒芒畢露,這是宋晗的字。

    望江樓,葉良城第一風雅之地,文人墨客切磋比試的地方,亦是每年書畫大比舉辦的地方,文人均已入望江樓評選書畫為榮。牌匾下掛著一幅畫,太高太遠叫人看不清楚,隻能分辨出上麵飄飄而起的祥雲。

    “你可聽過海上名都,逐鹿之城。秦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這便是赫赫有名的逐鹿圖。”宋昉緩步而來,衣袂飄飄,可見風骨傲然,楚雲揚亦步亦趨,將宋昉姿態模樣學了個七成似,他端著小臉,努力做出宋昉那波瀾不驚,運籌帷幄的姿態。

    “先秦古跡,逐鹿圖?”楚雲暖又看了一眼,大秦建國後,焚書坑儒,天下典籍盡毀,而大漢建國之初,火燒阿房,先秦之物皆付之一炬,這逐鹿之圖,價值連城。

    趙毓璟站在樓下,鹿喻帝位,逐鹿圖若不是先秦時候傳下來的……

    宋昉看了一眼趙毓璟,搖頭道,“真跡再陛下手裏,這一副是二哥臨摹的。”

    楚雲揚雙眼亮晶晶,十分崇拜地望著以假亂真的畫,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厲害。

    難怪呢,父皇如此剛愎之人會同意宋家掛這副畫,原來真跡在他手中。趙毓璟眉梢一挑,與楚雲暖一起走進了望江樓,寬大的袖擺下兩人雙手緊握,在樓中走走停停。

    望江樓占地極廣,有三層,一樓亭台水榭,小橋流水,翠竹林立,雅致宜人,一幅幅字畫就掛在其中,或是鬆柏淩立,或是怪石嶙峋,菊花高潔,梅花傲雪,各種畫作,叫人眼花繚亂。最讓楚雲暖欣賞的還是那一副雙鯉戲水圖,那錦鯉活靈活現,魚尾款擺,幾乎能夠以假亂真。

    而趙毓璟卻在一副層巒疊翠山川圖下停下腳步,山下一間小屋炊煙嫋嫋,田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人們辛苦耕耘。

    楚雲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腦子裏想到的卻是九原府看到百姓田間勞作之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畢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

    不自覺的她竟然將詩經中的七月吟唱而出,她聲音低緩,如鍾磬似帛裂,悠遠綿長,“少年時我熟讀詩經,不過是為了應付先生而已,如今才真的明白詩裏意義。這種男耕女織,兒女繞膝的生活,簡直就是夢裏的場景。”

    她是這樣說的,卻隻是感慨而已。

    趙毓璟陡然回過神來,輕輕攬住她,低緩的聲音在她耳邊流淌著,“若是有機會,我們尋一個小山村買一幢小房子,院子裏種一棵桃花樹,春天看桃花滿院,釀上些桃花酒……我種田,你織布,其樂融融。”

    楚雲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褪去了包袱的她變得鮮活美麗,就像一隻花間飛舞的蝴蝶,顧盼間灼灼其華,“毓璟哥哥你會種田麽,你分得清黍和栗麽?”

    一連兩個疑問也叫趙毓璟傻了眼,說句實話,他的確不知道黍和栗到底有什麽區別。趙毓璟難得?尷尬的咳嗽一聲,楚雲暖卻緊緊握住他的雙手,“不過毓璟哥哥,我也不會織布呢。隻要有你在,哪裏都好……你,還是快些和霍清華退親吧。”

    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格外小聲,趙毓璟自己都沒有聽到。楚雲暖緊緊握住他的手,笑靨如花,左側額頭上金粉遊魚花鈿,驚鵠髻側一串金色金色流蘇垂下,豔麗中透露出幾分俏皮。“這一次,終於不是你獨自一人去天京,而我卻在南堂等待了。”

    她這樣說,隻口不提剛才說的話,因為她心中也知道,那一場在她看來有些滑稽的婚約,是維係趙毓璟和平南王府的橋梁,楚家有財,平南王有權,如此才能讓他在奪嫡之爭中脫穎而出。

    四周清風緩緩,喧囂的人聲似乎離兩人越來越遠,隱約間楚雲暖似乎聽到樓上宋昉冷著嗓音道:“他是我的弟子。”

    兩人對視一眼,趕忙往二樓而去。不同於一樓清新雅致的陳設,二樓顯然奢靡了一些,青藍色的翠錦懸掛為飾,流光飛舞,尾梢掛上了鈴鐺,一個個鈴鐺似三月杏花,玲瓏可愛,叮鈴鈴的清脆悅耳。宋昉就站在翠錦下頭,麵色清冷的對著麵前那人,“雲揚,還不快叫人。”

    楚雲揚繃著臉,異常嚴肅,他拱手彎腰:“雲揚見過二師公。”

    對麵那人不閃不避,受了這一禮,嘴巴卻是說道:“我可沒有你這個師侄!子明,楚雲暖是什麽人,你竟然連她的弟弟都敢收!”

    楚雲暖到樓上時,恰好聽到這一句話。

    宋昉站得筆直,“二叔,慎言!”他一邊說,一邊安撫了憤怒的雲揚,“二叔若不認雲揚這個師侄,方才就不該受他的禮,你受禮卻不認,豈是君子所為。還是二叔你看他來自楚家,想占他這個便宜。二叔,你莫要忘了,按身份來說,因當時以給雲揚行禮。”

    二叔兩字一下就讓楚雲暖判斷那人的身份,宋家二爺宋峰,宋茜雪的父親。楚雲暖屹然不動,想看宋峰到底能翻出什麽花樣。

    心思被戳穿,宋峰麵色漲得通紅,他跟著脖子,強詞奪理,“宋子明,你不要目無尊長!我有說錯什麽,這楚雲揚是她的弟弟,你不看看那楚雲暖在宋家學習這麽多年,學到了什麽,最後還不是傳出了胸無點墨的名聲,現在更好,全南堂誰不知道她陰狠毒辣,將四大世家鬧了個天翻地覆!宋家壓根兒就不承認她在宋家學習過,她就是一個白眼狼,受業於宋家居然還敢欺負茜雪,茜雪要替她打理商會那是她的榮幸,她竟然還讓茜雪哭著回來!宋昉,你有沒有點良心,竟敢不管你妹妹!”

    宋昉沉默著聽宋峰說完,毫不放在心上,還溫言溫語的問了一句,“二叔說完了?”

    宋峰頓時眉間抽搐,怒氣升騰。

    宋昉端正而立,眉宇清清,“二叔說完了就請讓讓,我還要去樓上尋二哥。對了,二叔若是如此有良心,怎的不告訴二哥,祖父病重。”

    宋峰勃然變色,他左看右看,隻見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當下厲聲喝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父親好得很!宋子明,你在九原府這些時日,好的沒學到,反倒是學會了那楚雲暖油嘴滑舌指鹿為馬的陰狠的本事。我若是見到那楚雲,定是要問問,她到底——”

    話沒說完,就聽到一個清麗的女聲傳來,“問本家主什麽。”

    楚雲暖款款而來,滾著金邊雲紋的腰封,勾勒出她纖細柔韌的腰肢,豆青色的外袍似翻滾的碧浪,宋昉略略拱手,退了幾步。楚雲暖站到宋峰跟前,與他麵對麵而立,又問了一遍,“你要問本家主什麽?”

    宋峰啞口無言,他對上楚雲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種沉重的窒息感湧上心頭,仿佛是要被裏頭的黑暗幽深給吞噬進去,他渾身冷汗,好半天才說道,“嘉陵楚雲暖?”

    楚雲暖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不是呢。”

    宋峰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隻舒到一半,楚雲暖暖又說道,“楚家大宅已遷往烏蒙城,在下烏蒙楚雲暖。”

    趙毓璟麵上笑意難掩,目光在宋峰臉上一掃,不屑冷哼,宋家百年美名也是斷送在這蛀蟲手中了。

    宋峰麵色如濤濤江水,高低起伏,變了又變,楚雲暖氣勢太盛,不禁讓宋峰垂下了高傲的頭顱,宋昉麵上滿是嗤笑。這時,楚雲暖又道:“你說宋家不承認我曾經來求學。”

    宋峰有口難言,他本意不過為難宋昉,不讓他回到家中,哪裏知道楚雲暖這煞神竟然會在這,楚雲暖暖少時在宋家求學時,那可是小霸王一個,宋家從上到下誰人不怕她。七八年過去了,她不再是當年鋒芒畢露的小霸王,收斂了所有情緒的她格外深不可測,教人望而生畏。

    宋峰到嘴邊的是字怎麽也說不出來,楚雲暖見他如此窩囊畏懼的模樣,嗤笑起來,“宋峰,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欺軟怕硬,仗著自己輩分、高身份重,老是欺壓小輩。真不懂你這種人,怎麽會有宋晗那樣風光霽月的兒子。”

    宋晗向來是他的驕傲,聽楚雲暖提到兒子之時,他麵上難掩驕傲之色。

    而此時此刻,他們提到的宋晗正從三樓下來,宋晗的確擔得起霽月清風四個字,他一身綠衣,如同《詩經》衛風中描寫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

    宋晗一眼就認出了趙毓璟的,要出南堂,一定得經過葉良城,趙毓璟常年在天京與南堂之間往來,宋晗自然十分熟悉他的。他朗聲笑著而來,“瑞親王怎麽來了?往年書畫大比,我怎麽拜托你也不建議停留一日。”

    趙毓璟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宋晗順著他的目光轉頭,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女子纖細的背影,而後才是三弟,見到宋昉回來他十分高興,“三弟,你可算回來了。你回來的可真巧,今天正好是書畫大比的決賽,往年請你來當評委,你都不願意,你今天都來了,可不能再走人了,一定要幫我好好看看!”

    宋昉見到他,叫了一聲二哥,而後拍拍雲揚的肩膀,“雲揚,還不趕快叫人。”

    楚雲揚躬身道,“雲揚見過二師叔。”

    宋晗奇異的看著這個少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宋昉的弟子的,他麵上難掩驚訝,“三弟你竟然收了弟子,什麽時候的事。”他一邊說一邊讓雲揚起來,摸索著要從身上找禮物給他,然而找了好半天卻隻有手上一幅畫拿得出手,這副歲寒三友是他最喜歡的一幅畫,可這又是他第一次見到師侄。宋晗思索在三,還是忍痛割愛,肉疼的把畫遞到楚雲揚麵前,“師侄,這是二師叔給你的禮物。”

    楚雲揚道了謝,笑眯眯的接過來,捧在手心裏。

    宋晗格外不舍的看了畫一眼,叫楚雲揚如此珍而重之,心中的不舍也淡了少許,他強自把目光收回來。楚雲暖卻在這個時候回了頭,宋晗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此人格外眼熟,可他想了半天卻想不到何時見過這人,詢問似的看著宋昉,宋昉老神在的攏袖而立,目光往趙毓璟身上而去,電光火石間,宋含突然反應過她是誰來,“楚雲暖,小師妹!”

    楚雲暖含笑點頭,“師兄。”

    宋含是畫癡,除了畫以外最喜歡的便是楚雲暖了。當年在葉良城,他愛畫如命,許多弟子不願意和他玩耍,隻有楚雲暖於他興趣相投。而後來,在他的影響之下,琴棋書皆一般的楚雲暖畫的一手好畫,令人叫絕。宋晗最珍惜的一副春日夜宴圖,就是楚雲暖和他一起所畫。

    多年不見楚雲暖,宋晗麵上滿滿的愉悅,“你什麽時候來的,是不是也來看畫比的?雲暖,你真是的,這麽多年不來看看我!我就說嘛,今天出門時喜鵲怎麽叫個不停,母親說是有貴客到,還真是。不行,今天比賽你一定要來給我做評委,有你、瑞親王和三弟在,今年畫比肯定有看頭!”

    許是看到楚雲暖太過激動,宋含一直說個不停,幾乎把宋峰給忘記了,宋峰黑著臉,“宋晗!”

    宋含這時才看到父親,有些不情願的上前,拱手,“父親。”

    宋晗格外不喜歡這個父親,從小讓他和大哥比,比過大哥以後又和三弟比,三弟才思敏捷,他那裏比得過,更何況,他不愛詩書,就隻愛畫畫而已。

    宋峰麵色漆黑如墨,喝斥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父親嗎?我還以為你眼裏隻有一個楚雲暖。”

    這話說的過分了一些,趙毓璟看宋峰的眼神就格外不善了,更不要說楚雲揚惡狠狠的模樣。其實,在這話剛說出來的時候,宋峰自己就後悔了,可隻要一想到,剛才他被楚雲暖一個小輩壓的抬不起頭,他就異常惱怒。

    宋含生氣道,“父親,你在胡說什麽!”

    宋峰怒道,“哼,我說錯了嗎?我站在這裏許久,你都不跟我請安問好,你的禮儀呢,學到狗肚子去了!”

    宋晗格外不理解,父親為何如此生氣,而宋峰卻因為宋涵在場,覺得楚雲暖不敢對他怎樣,大言不慚地指責道,“宋少黎,你是忘了你妹妹是怎麽哭著從九原府回來的嗎?你竟然還對她以禮相待,我真是白養你這個兒子了。”

    宋晗,字少黎,號雪霽居士。

    宋茜雪的事情,宋涵自然是略有耳聞的,可那都是茜雪的片麵之言而已。以他對楚雲暖的了解,雲暖絕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她最多是不答應茜雪擔任商會會長而已,絕不可能羞辱茜雪。他張口勸道,“父親,小師妹是客人,這件事我們日後再說,再寫我相信小師妹的為人。”

    宋峰渾身氣得發抖,宋晗卻請了楚雲暖等人去三樓觀畫。三樓是宋涵私人地方,饒是父親宋峰也不能隨便進入。宋峰對著宋晗背影怒目而視:“宋少黎,你這是大不孝!”

    宋峰這一聲格外洪亮,叫樓上樓下看畫的人紛紛圍了過來,想看看這宋二公子雪霽居士到底為何不孝,竟然將他父親都惹怒了。

    宋峰這是故意為之,特意要以輿論逼迫宋晗。宋晗身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父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他竟然把大不孝的罪名壓到自己頭上。父親難道不知,宋家人最是愛惜羽翼,今日他宋晗不孝忤逆父親的名聲一傳出,日後這書畫大賽他還有何臉麵舉辦下去。楚雲暖冷眼望著宋峰,上前將宋晗擋在身後,攔住所有人好奇得目光,朗聲道,“宋峰,你才是不孝,二公子不過是詢問你,為何隱瞞宋老先生病重的事情,你竟然說他不孝,宋老先生病危,你生為人子,不在病榻前伺候不說,更是隱瞞先生病情,你這才是天大的不孝!”

    宋先生病重了,這個消息像龍卷風一樣席卷了半個葉良城,宋先生文采斐然叫人佩服,他的弟子個個都是當世大儒,更有許多人入朝為官,在朝堂上占據一席之地。可以說,宋老先生就是宋家的門楣,楚雲暖十分理解,他們為何要隱瞞宋老先生病重的事實,宋茜雪這是要借老先生的聲望,聖賢書院的名聲,操控天下文人墨客。

    可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有她楚雲暖在,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濡沫了先生之名,毀了宋家百年清譽,更何況聖賢書院的歸屬,她早在一月前上,趙毓璟上奏折時一同上奏了永樂帝。最多半年,聖賢書院就會遷往天京,更名為太學。

    這個消息是宋峰拚命想隱瞞的,突然被楚雲暖張口說出來,他幾乎目眥欲裂,麵對眾人詰問,他有些招架不住,連連說著這是楚雲暖在危言聳聽,父親身體硬朗,什麽事也沒有。然而這樣的解釋格外蒼白無力,沒有人相信,尤其是在楚雲暖表明身份以後,葉良城許多人知道楚雲暖曾授業於宋老先生,故而她口中所說為見先生最後一麵而來,眾人也是相信的。

    頓時,局麵一邊倒,責罵宋峰的人不在少數。宋峰隻覺得麵上羞愧,有些沒有臉麵回去麵對茜雪,茜雪是他最疼愛的孩子,打小就身體不好,如若她知道自己沒有完成她交代的事指不定如何生氣。隻要一想到寶貝女兒會生氣,宋峰焦急得不行,他匆匆離去,卻沒有看見宋晗麵上的震驚。

    宋晗怔怔地望宋昉,嘴角顫抖,“三弟,剛才雲暖說的可是真的。”

    宋昉知道這一條遲早會到了,何況他來望江樓也正是為了告訴他這件事。宋昉點頭,“我在去九原之前,祖父身體已經被掏空了,這段時日,不過是苟延殘喘。”

    刹那間,宋晗隻覺得天旋地轉,他連書畫大比都沒來及安排,就急急忙忙的往聖賢書院的方向而去。楚雲暖留下秋芷秋桂兩人,和宋放的書童一同料理書畫大比的後事,幾人坐上馬車,急急忙忙追隨宋晗腳步而去。

    ------題外話------

    前麵十皇子的名字趙毓承,和太子趙毓宸的名字同音了,我原先沒注意,現在把十皇子的名字改成了趙毓泓,如果看的時候發現哪裏沒有改過來,記得提醒我,謝謝。接下來,每天都更,每天至少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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