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如此慈悲,屍骨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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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廟裏木魚聲聲,古樹參天,檀香陣陣傳來,似乎帶著洗滌心靈的魔力一般,叫人從心底裏生出幾分安寧。本文由  首發

    玉湖裏跟著小沙彌來到香客留宿的廂房,於季充當小廝,手上提著個包袱,亦步亦趨的跟在玉湖裏身後。因為時常有香客留宿,廂房也修得十分清雅,四周綠竹青翠,微風習習,竹葉沙沙,叫人心曠神怡。

    他財大氣粗,出了一千兩銀子的香油錢包了整個院子,另外又願意再出一千兩請武僧守護院子,迦葉寺的武僧也不是隨隨便便因為這幾個銀子就派出去的。他當下就抬出自己杏林堂玉湖裏的身份,玉湖裏大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人性格乖戾,一手醫術有驚豔無雙,看得順眼救活、不順眼就下毒,眾人恨他,卻又懼他,想殺他的人也多如牛毛,迦葉寺也真是怕惹得這煞星不高興,就往寺裏下毒。

    再者杏林堂背後到底做什麽誰都清楚,他們也怕玉湖裏在迦葉寺出了個事情,被杏林堂那群咬上就不撒口的瘋子找上門來。最後隻能同意派五個武僧過來,玉湖裏自然不滿意,“難不成本堂主這條命救這麽不值錢?你們至少得給我十個武僧過來!”

    現在寺裏還剩下二十個武僧,眾人合計一番,幹脆全都派了過來,有備無患。

    玉湖裏極其滿意這樣的安排,很是大方的送了迦葉寺一塊杏林堂的木牌,然後仿若得勝的公雞一般,大搖大擺地去往廂房。

    留下背後幾個僧人,為了木牌打得不可開交,誰讓多了個木牌,就等於多了條命。

    他在房中坐下後,指揮於季打掃房屋。可憐於季一個隻會舞刀弄棒的殺手,此時卻手裏端著水肩上搭著棉布,吭哧吭哧的打掃起來。玉湖裏美名其曰鍛煉,然而於季心裏清楚,堂主這是遷怒,不敢惹有楚家主撐腰的夏華,就隻能暗搓搓的折騰他。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於季方才打掃好,四周纖塵不染。

    玉湖裏從包袱裏拿出幾個圓滾滾的石頭來,隨意往四周一拋,布出個簡易的幻陣來,從外頭看著還真像有人盤腿坐在那裏念佛經。為保逼真,玉湖裏又掏出一個皮影來,用細線懸掛在房梁上,點上蠟燭,在窗投下剪影,粗略一看,簡直是天衣無縫。

    於季嘴角抽了抽,看來堂主是有備而來,楚家主明擺著讓他在這邊拖住武僧的注意力,他居然敢陽奉陰違。

    楚家主明擺著是讓他蹲在這兒,吸引武僧的注意力,他現在居然玩兒這麽一手,也不怕楚家主那裏不好交代。

    玉湖裏點上嬰兒手臂粗蠟燭,來來回回地看了一番,雙手一擊,十分滿意。

    做好一切之後,天色漸暗,簡單用過寺中的齋菜以後,玉湖裏揚言要在裏頭苦讀經書,不準任何人打擾,完了之後關上房門,點著蠟燭後,跳窗離開。

    於季換了黑色勁裝,一麵護著玉湖裏,一麵飛速往後山而去。

    另一頭,楚雲暖和相裏音翎在林宿壁領路下,不著痕跡的摸到後山。月色籠罩下,迦葉寺格外古樸,朱紅色的牆壁上寫著一個大大的佛字,這一座百年古刹帶著自己特有的魅力。

    走在迦葉寺的青石路上,楚雲暖覺得渾身不爽快,似乎是踏進寺廟開始,她四肢就覺得黏黏稠稠的,仿佛是陷進了沼澤裏一般,動一下都覺得困難。可看春熙他們卻沒有這樣的表現,楚雲暖也隻覺得是自己感覺錯誤了。她又再堅持了一會兒,可這次不過不過走了十來步而已,就氣喘籲籲,雙腿像灌了鉛似的。

    相裏音翎流關切的扶住她,“師妹,你怎樣了?”

    楚雲暖喘著氣,捂著胸口,“我感覺身上像壓了塊大石頭一樣,喘不上氣。”

    相裏音翎流略微思索了一下,從腰上取下時常戴在絲絛遞給楚雲暖,“你帶上這個。”

    五彩絲絛間是一枚黝黑發亮的虎牙形狀的石頭,上麵刻著繁複的花紋。

    楚雲暖知道這個,是相裏音翎流從小寶貝似的戴在身邊東西,據說還是從第一代大神官傳下來的,為此她兒時還嘲笑過他。現在她握在手心裏,沒有想象中石頭特有的冰冷粗礪,反倒帶著幾分玉石的溫潤,一下子驅逐了她身上黏膩膩的陰沉之感,楚雲暖頓覺得神清氣爽。

    “謝謝師兄。”

    相裏音翎眸子裏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彩,心中疑惑,麵上露出嚴肅的樣子來,皺了一雙斜飛入鬢角的眉:“師妹知不知道它是什麽?”

    楚雲暖怔忡,“啊”了一聲。

    “它是鎮魂石。”

    鎮魂石,顧名思義用於鎮魂。

    幾人一路前行,七拐八拐後很快就到了後山,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不遠處有稀稀疏疏的聲音傳來,楚雲暖幾人趕忙往隱蔽處一躲,好在迦葉寺草木繁盛,幾人躲在花草叢裏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外頭是兩個小沙彌的談論聲,“真晦氣,今天又死了一個。”

    “咱兩就是倒黴,老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你瞅瞅引行,跟了個好師傅,在裏頭吃香的喝辣的,就咱兩……”

    另一個更加低沉的聲音道,“你們廢什麽話,趕快把人帶出去埋了!”

    “師傅。”小沙彌的聲音明顯很畏懼。

    見大和尚沒有生氣,剛才還怨天尤人的小沙彌頓時大了膽子,“師傅,你說咱寺裏,要這麽多小孩幹嘛?”

    大和尚敲了敲小沙彌的腦袋,“不該問的別問,快把人給抬過去埋了,別學那些個東西似的偷懶,把人往坑裏一丟就了事,這人呀還是得入土為安。”

    小沙彌不以為然,心中還是很好奇,上前捶著大和尚的肩膀,很是討好,“師傅,反正時間還早,您就跟我們說說裏頭的事唄。”

    說起裏麵的事,大和尚渾身一抖,他壓低聲音,“你們兩別以為在裏頭能有好日子過,進去了才知道啥叫損陰德,我不讓你們進去也是為你們好。”

    這下子跟挑起人的好奇心了,兩個小沙彌十分討好圍著大和尚。大和尚被纏得不耐煩了,最後才道,“行了,我今天就跟你們說一說,可聽了就聽了,一定得爛在肚子裏。”

    小沙彌連連點頭。

    “我原本是個殺豬的,人稱屠夫張,後來犯了事就逃了,過了段食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後來聽到迦葉寺收會拳腳功夫的和尚,就剃了度,來這裏當個和尚,原本就是衝著吃穿不愁來的。可是後來,我被派到了後山……”說道這裏,大和尚聲音有些顫抖,他狠狠吞了吞口水,像是壯膽一樣的說道,“老子原本殺豬,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又殺了人,也不怕什麽,到了後山的時候才知道我原本做的那些個事不算什麽,後山裏頭的人,那才叫殺人如麻。看到這孩子沒有,就是被裏頭的人剜了胸,活生生放幹了血死的!殺人不過頭點地,可這些小孩,幾乎是熬了三四天才咽氣的,看他們的眼睛,死不瞑目,我都覺得瘮得慌。”

    小沙彌倒吸一口冷氣,每日埋這麽多屍體,兩人是知道裏頭幹不幹淨的勾當,卻不知道這些內幕,這下子兩人看著麻袋裏的屍體都覺得頭皮發麻。

    “行了,你們兩個也甭羨慕裏頭的人,殺了這麽多孩子,哪裏會有好下場。我是個惡人,也不怕死,可你兩還小。”

    大和尚說了幾句話,聲音很低,聽不大清楚。兩個小沙彌抬起麻袋,麻溜的走了,大和尚拍了拍腦袋,掉頭往山裏走去。

    人都走光了,春熙跟著小沙彌過去,而楚雲暖則偷偷摸摸跟在大和尚身後,走了幾步大和尚竟然不見了,她左看右看,仍舊隻能看到在夜風了搖曳的花草。

    人呢?

    這時候,春熙那頭傳來一聲驚呼。

    兩個小沙彌並未按照大和尚說的,讓人入土為安,反而像往常一樣,把屍體丟進坑裏以後就說說笑笑的離開。兩人看上去渾然不在意,卻讓湊到深坑邊的春熙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驚呼:“家主!”

    春熙也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人,卻在那瞬間撲進林宿壁懷中,身體顫抖,她不是怕,而是難受的想哭,她真恨自己當時在迦葉寺的時候沒有尋到這個地方,沒有找到那些慘死的孩子……

    坑裏堆積著許多屍體,數不勝數,這些孩童臉色泛白,皮肉外翻,有的仰麵有的趴下,有的雙目圓睜,表情猙獰,屍體腐爛露出森森白骨。一股發黴與惡臭古怪的味道隨著風吹來,混雜著寺廟裏特有的檀香,味道說不出的古怪,和泥土的腥味兒以及血腥味融合在一起,讓人的鼻子都有些不舒服。

    饒是楚雲暖曾經殺人如麻,見到這一幕正不住頭皮發麻。她曾經殺的人,大多數是一些成年人,從未對這麽小的孩童下過手,現在看看,滿口慈悲的迦葉寺手上沾了那麽多孩子的鮮血!楚雲暖的手深深摳入一旁的樹幹裏,胸腔裏缺憤怒、壓抑,種種情緒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直叫她想拆了這個肮髒齷蹉的地方。

    相裏音翎流也是被震驚的說不出話,坑中屍骨成堆,由此可見到底有多少孩子喪生於此。

    迦葉寺,它還真敢。

    這瞬間,四周安靜隻聽得見冷風劃過樹林的聲音,沙沙沙,一聲又一聲,如同催人性命的鬼哭狼嚎。月色下,四周陰森有恐懼,然而沒有人想要離開。

    玉湖裏偷偷摸摸前來,見三人神色如此嚴肅,少不得戲謔了幾句,然而當他真正上前時,所有的話都戛然而止。他聽楚雲暖說過迦葉寺害人無數,可那不過是紙張上的數字而已,遠遠沒有此時看到來的震驚。

    玉湖裏許久說不出話來,夏華在背後呸了一聲,“死不要臉的破地方,我非得把他一鍋端了!”

    於季向來寡言少語,隻是點頭稱是,打定主意要將迦葉寺上下屠盡。兩人在西北之時被惠恩和尚所傷,心中雖有怨恨,卻也沒有想來報複,然而此時看到這讓人毛骨悚然的場景,心中怒火衝天。

    楚雲暖站在深坑邊上,一襲黑色光袖無風自舞,她低垂著頭,語氣很沉,“今夜什麽也不必做了,把那些被困在這裏的小孩都救出去。”

    明知這樣做是打草驚蛇,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對,一瞬間各司其職。

    林宿壁和春熙往右邊去,相裏音翎流朝著方才大和尚的方向而去,玉湖裏帶著於季往左方飄去,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所有人又都回到了這裏。幾人各自換了方向,同樣如此,如同鬼打牆一樣,一連試了三四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眾人意識到他們恐怕是入陣了,可到底是什麽陣法,這麽厲害,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們都中招了。

    楚雲暖將十三叫了出來,隨意選了個方向就走,果不其然,幾個呼吸過後,她再次回到這裏。

    所見之處除了樹木就是山石,其他什麽也沒有,可方才屠夫張明明就是從這裏走的,怎麽就找不到路呢。

    相裏音翎流不擅陣法,隻得用眼覷著楚雲暖,他印象裏,師妹似乎懂上一點。

    十三跟在楚雲暖身後,看她用奇怪的步調朝前走了幾步,而後退了幾步,最後以中央一顆百年老槐樹為中心,向東而去。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看見一顆散發著瑩瑩玉光的菩提樹出現在眼前,樹葉碧綠參差,一朵朵像鈴鐺一樣的八瓣白玉花綻放在中間,濃鬱的夜色下掩不住它的光華,星星點點的發著光芒。

    刹那間,楚雲暖知道這是什麽了迦葉寺至寶——菩提玉佛鈴。

    眾人原本還沉浸在出陣的愉快中,乍眼看到玉佛鈴,相裏音翎流都激動了,他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見到它,這可是好東西呀。

    玉湖裏也有一些激動,傳說中起死人肉白骨的東西,能不叫人眼饞。可實在可惜,他們今日出來並沒有帶可以裝藥材的盒子。玉佛鈴極為奇怪,不能用手摘,也不能用其他容器盛放,必須得以玉器容納,否則便會枯萎。

    兩人看了半天雖然覺得眼饞,卻沒有靠近半步,畢竟這東西是迦葉寺至寶,能放在這裏百年,四周哪能沒有什麽防護。

    相裏音翎流拈了一片綠葉,借著風力,將葉子朝那頭打了過去,葉子剛到那頭時候正好好泄了內力,以輕風送達。才至樹梢,就不知道何處鑽出來的暗器給射了下去。葉子落地時,地上有一隻老鼠從旁而過,三角刺菱狀的暗器劃傷老鼠一隻腿,老鼠抽搐一下,當時就死了。

    觸之即死!玉湖裏有些看不起迦葉寺,也是真小氣,不就一棵破樹至於下那麽狠毒的藥。

    楚雲暖對此也是有一些詫異,畢竟楚家種植園中什麽珍稀藥材沒有,也不曾用過那麽凶狠的藥要去對付旁人。名滿天下的迦葉寺,竟然用了這麽一個陰毒手段,難道這棵菩提玉佛鈴是陣眼?

    為了驗證猜想,楚雲暖試探著朝北方走去,她在北方站定,抬頭對著暮色沉沉的天空,空中北鬥七星耀眼。“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此陣應該是七星陣一類的陣法。”

    “七星陣?”玉湖裏思量著,兩道劍眉緊緊擰在一起,除了楚雲暖外,他是幾人中對陣法比較熟悉的了。思索中,玉湖裏站到楚雲暖旁邊,對照空中星宿,眸光一亮,“此陣參照北鬥七星之形而布,以天璿星、天璣星、天權星、玉衡星、開陽星、瑤光星、天樞星的四個方位設陣,將敵人圍在陣中。”

    楚雲暖雙手合攏,掏出一袋磷粉來,撒到菩提樹下,又扔了夜明珠過去。夜明珠清輝柔柔灑下,像是山間那一泓清潭之水照耀出一方精美幽邃的詩情畫意一般,玉色的佛鈴愈加美麗夢幻,而菩提樹周圍細細密密如蜘蛛網一樣的細線能看得清清楚楚。這些細線細如發絲,在冷光下發著幽幽磷光,線後有暗器相連。

    “好精妙的打算。”相裏音翎流由衷道。

    “以菩提樹為陣眼,置於天樞位,布成七星迷陣,以一化七,無論從哪個方位都是走不出的,還是會回到這裏。玉佛鈴珍貴,菩提樹為陣眼,走不出去的人,自然會把主意打到上頭——”

    相裏音翎流接道,“然後順理成章的觸發機關,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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