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皇後上挑的鳳眼顯示淩厲的光芒，目光似鋼針一樣尖銳，“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沒用的東西！剽騎大將軍中年喪妻，你父皇正想給他指一個公主，你要是找不到解藥，那就收拾收拾嫁了。　”br />br />福壽公主麵色慘白，驃騎大將軍今年大約都有四十多歲，家中還有兩個兒子。它哪裏是中年喪妻，去年的時候正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到一年，他妻子竟然死了。此時她腦子裏全是關於大將軍的傳言，據說這位將軍葷素不忌，興致上來還會親自上陣教導如何調教女人，都說他府中女人沒有一個不曾被染指，要她嫁過去，那簡直是生不如死。br />br />福壽公主身體顫抖得厲害，她知道母後不是在說假話，驃騎大將軍人雖然風流了一些，可戰功彪炳，又是中立派，母後想要拉攏也是正常的。br />br />想到這裏，福壽公主跪著上前幾步，抓住白皇後華麗的裙擺，“母後您放心，兒臣一定把解藥找出來！”br />br />白皇後溫柔的摸了摸福壽公主的頭發，“乖孩子，隻要你能讓你皇兄醒過來，母後定然是會讓你得償所願，你要留司徒衍在京，招做駙馬也不是什麽難事。”br />br />福壽公主大喜過望，雖然她也知道司徒衍最大的願望就是回到北堂，可她還是想把他留下來。br />br />白皇後麵色略緩，“你不是喜歡那條翠綃織錦的鳳尾裙，母後今天就賞給你。來人，帶公主更衣。”br />br />不過一刻鍾，福壽公主就出來了，這身衣服果然很適合她，流光溢彩，將她容貌都襯托得豔麗起來。br />br />白皇後很滿意，拉著福壽坐下，白皇後有心引導，福壽公主又小意奉承，當下母女兩人就親親熱熱的說起話來。br />br />福壽公主見白皇後表情鬆動，試探著道，“母後，您可知，楚雲暖來天京了。”br />br />“楚雲暖，南堂楚雲暖？”白皇後對這個人實在是沒什麽好印象，骨頭比楚明玥還要難啃。她都三番兩次請旨要她嫁給太子做良娣，偏偏陛下那邊已經鬆動了，最後卻被她弄得不了了之，還連累太子的名聲。br />br />福壽公主見白皇後麵色不愉，暗道一聲有戲，繼續道，“聽聞楚家擅醫，何不讓楚雲暖替太子哥哥診治一番。”br />br />對於楚家擅醫之事，她也略有耳聞，可她以為這隻不過是南堂謠傳，當年楚明玥人還在天京的時候，也沒有見她救過先皇後。br />br />白皇後有些猶豫。br />br />福壽公主再接再厲：“司徒衍那邊的解藥還不知什麽時候能找到，母後不如先讓楚雲暖來給太子哥哥看看，這也算是雙管齊下。若是那楚雲暖看不好的話——”福壽公主此時已經得意了，一下說話沒了分寸，也沒有看到周雲在後欲言又止的神色，自顧自的往下說，“母後可以讓她給皇兄陪葬！”br />br />這兩個字刺激到白皇後微弱的神經，她這輩子得指望就在趙毓宸身上，她比誰都怕趙毓宸死掉。白皇後劈手一巴掌扇了過去，長長的指甲套劃過福壽公主的臉，讓她半張臉拉一道長長的口子：“你個孽障！”br />br />臉上火辣辣的，叫福壽公主驚呆了，方才還好好的，母後怎麽就發怒了。br />br />白皇後素來不是好相與的人，她又想動手。br />br />周雲卻道：“公主殿下還請慎言，太子殿下自有上天庇佑，哪裏需要一個人陪葬！”br />br />這下子她總算是明白自己哪裏出錯，忙不迭地跪下磕頭，“母後恕罪，兒臣嘴巴笨還請母後原諒，太子哥哥吉人自有天下，遲早會醒過來的！可那楚雲暖氣焰囂張，當時不願意做太子哥哥的良娣，還將太子哥哥說成是個逼迫孝期之女為妾，德行心有愧虧的人，遭天下人嗤笑，母後又豈能咽得下這口氣？兒臣身為母後之女，自然要為母後分憂解難。母後不如讓楚雲暖來給太子哥哥醫治，治不好就給他治一個藐視君上大不敬的罪名，以解心頭之恨。”br />br />白皇後麵色十分微妙，她的確是很討厭楚雲暖這個人，更多的原因是在於她的母親身上。楚明玥當年和先皇後交好，因為她先皇後的關係，陛下多年以來沒敢廢了先皇後，她隻能屈居皇貴妃之位。當年先皇後生下的那個孩子，別以為她不知道沒有死，而是被楚明玥給帶出了宮！br />br />那個孩子一直是她心頭的一根刺，無數次派人去南堂尋找，然而卻無法找到，在南堂長大的皇子隻有八皇子一個！可八皇子是當年她看著楚明玥抱出皇宮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先皇後的遺腹子。還記得當年，那個孩子還在先皇後腹中的時候，就有人曾斷言，此子是紫微星轉世，有禦龍騰天之象。br />br />她可以忍受皇後之位被先皇後霸占，卻不能忍受太子之位旁落，皇位是他兒子的，誰也不允許奪！所以她才下手毒害了新皇後……楚明玥已經死了，天下唯一知道那個孩子下落的人隻有楚雲暖了。br />br />白皇後雙眼微眯，楚氏一族實在是妨礙她太久了。“這件事情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br />br />福壽公主還想說話，然而在看到朝她使眼色的周雲後，恭順退下。br />br />“娘娘，您不如就讓楚雲暖前來試一試，或許太子——”現在提太子，等於是在白皇後心口撒鹽，周雲小心地看著白皇後的臉色，試探道。br />br />白皇後沒有回答，目光虛虛落到宮外一顆芭蕉上，芭蕉葉綠如蠟玉，上麵還帶著點點水珠。“雲兒，你可還記得二十幾年前那件事。”br />br />周雲神色一動，二十多年前發生的最大的事情不就是——中宮權利更迭，先皇後產子喪命。br />br />“本宮借宣平伯夫人之手，給她下了毒，原本是要她一屍兩命，沒成想她命大，還能活著把孩子生下來。”br />br />周雲垂著眸子，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先皇後產子之後還有一條命在的，娘娘卻是叫她親手給先皇後又喂了同樣的毒藥，以致先皇後氣絕身亡。她替娘娘做過很多事，也殺過很多人，可是隻有那一天叫她此生難忘，每每午夜夢回，她都能看見慘死的先皇後，先皇後還是一如往日華貴大氣，銀釵素衣，就像她初見時那般緘默溫柔。br />br />沒有人知道，先皇後對她有救命之恩！br />br />她本是罪臣之女，入宮為奴後被管事太監看上，逼她對食，她自然不願意，後來險些被打死。br />br />是還是太子妃的先皇後救了她。br />br />知曉她識字後，又給她安排了好去處。br />br />她從侍筆宮女一步步往上爬，得了娘娘青眼後，慢慢成為心腹，最後變成白皇後身邊第一女官。br />br />“那個孩子，始終是本宮心頭大患。”白皇後如是說道。br />br />周雲回過神，勸慰：“娘娘，咱們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有他的消息，說不準他已經死了。就算他不死，一個沒有出生在宮廷，不被皇室宗族承認的孩子，不成大患。”br />br />宮廷製度嚴苛，隻要內務府那裏沒有妃嬪承寵的記錄，哪怕是懷孕也不得皇室承認。這些年來，她不就是用這種方式除掉了很多潛在的威脅。br />br />“你說的對。”br />br />白皇後鬆緩下來。br />br />見狀，周雲問道，“那公主說的事——”br />br />白皇後實在是太了解福壽這個孩子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冷笑一聲，“派人去查查，公主今天都做了些什麽。”br />br />才下令，立刻有人把事情報了上來，宮女一板一眼說著今天在錦繡山莊發生的糾葛。br />br />白皇後怒極反笑，“好啊！真是本宮好女兒，竟然敢把本宮當槍使了。”br />br />“這楚雲暖未免也太過囂張了些，也不怪公主如此生氣。”br />br />“她這叫什麽囂張？雲兒，你不是沒見過楚明玥，當年那楚明玥可是她囂張百倍，本宮都沒有說什麽。”當初她皇後還是皇貴妃的時候，就被楚明玥折辱過幾次。楚家勢大，白皇後當是不過寵妃，自然不能做什麽，隻能忍氣吞聲。br />br />“不過確實不能叫這楚雲暖在天京撒野。”白皇後眯眼想了想，“讓人傳我懿旨，叫楚雲暖入宮給太子看病，若是看得好，本宮既往不咎，若是看不好——”br />br />白皇後沒有往下說，然而誰都明白她話裏隱藏的意思。br />br />福壽公主一直在殿外等候，看到周雲走出來，連忙上前，“周姑姑，母後如何說？”br />br />“公主切您請放寬心，娘娘不日會讓楚雲暖入宮。”br />br />福壽公主心想事成，不禁眉開眼笑，“方才謝過姑姑解圍了。”說著將一個荷包遞了過去，從微開的荷包口裏可見幾個圓滾滾的金珠子。br />br />周雲沒有接，道：“娘娘要我帶一句話給您。”br />br />“周姑姑請說。”br />br />“娘娘讓公主回府之後抄二十遍宮規，叫您好好學學怎樣做一個公主，別盡會一切搬弄是非、借刀殺人的把戲！”福壽公主是唯一一個不曾嫁人就有府邸的公主。br />br />聽聞此言，福壽公主臉色一變。br />br />當日傍晚，福壽正在公主府中謄抄宮規，她最討厭的事情就是罰抄，好幾次都想撂筆不幹，可一想到白日裏周雲說的，娘娘已經知道您在錦繡山莊做的事情，就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繼續抄寫。？br />br />剛寫完一遍，就聽到外麵吵鬧得很，她一時心煩氣躁，“怎麽回事！”br />br />“公主，是錦繡山莊的人來要銀子，隻不過……”宮女吞吞吐吐不敢說。br />br />福壽公主隻得自己去看，她過去的時候，錦繡山莊的人已經走了，女官指揮著奴才把地上的箱子搬走。br />br />“這是什麽？”br />br />女官麵上猶豫，跪下道，“是……是錦繡山莊送來的東西，說是公主白日損壞……”br />br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憤怒福壽公主給踹倒了，女官身體往後仰，撞開了一個箱子，裏頭碎瓷片撒了一地。br />br />果然是白天她砸掉的那些東西！br />br />楚雲暖欺人太甚！br />br />福壽公主怒火中燒，咬牙切齒，“賤人！”br />br />白皇後懿旨還沒有下來，楚雲暖就收到了永樂帝的口諭，來傳口諭的人是曹德慶，這個在永樂帝身旁顯赫一時的大太監笑眯眯的，對著楚雲暖彎腰，“見過楚家主。”br />br />都說閻王好惹小鬼難纏，楚雲暖受了他這禮後，可立刻就讓秋桂把人給扶了起來，沏上最好的香茗，“什麽風竟然把曹公公給吹來了？”br />br />楚雲暖能準確說出他的名字，曹德慶受寵若驚，他笑眯眯的：“陛下這不是收到楚家主您上的折子了麽，前些日子陛下太忙，騰不開手，沒能召見家主，這不得空了，派我這老家夥過來傳家主入宮，朝見陛下。”br />br />“哦？”楚雲暖臉上的笑容十分深刻，她來天京的時間不算短了，永樂帝晾了她這麽多天，終於想起來召她入宮，估計著是因為迦葉寺巫蠱之事。br />br />消息才從她嘴巴裏傳出去不久，經過這麽幾天的發酵，想必是在天京鬧得沸沸揚揚了。永樂帝壓不下去，又離不開紅丸，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轉移話題。br />br />“行了，我知道了，有勞公公了。”br />br />曹德慶連聲說著不敢，又問起雲揚來，“楚家主這次進京小少爺怎麽不一同來？”br />br />楚雲暖看了曹德慶一眼，臉上的笑容客氣又疏離，“公公也應該知道，我家小弟自生下來身體就不好，哪兒能舟車勞頓。不過興許過上幾個月，人也會來天京了。”br />br />曹德慶若有所思，楚家兩個主子都能來天京這對陛下來說，好事一樁啊！br />br />“對了曹公公，我還有事想要請教你一番呢。”楚雲暖說完，秋桂那邊捧了一遝銀票並一尊羊脂玉童子拜佛的玉雕。br />br />玉雕雕琢細膩、講究章法、造型嚴謹、莊重古雅，曹德慶嗜玉，一眼就看出這是大師無花無果的作品，他輕輕摸了摸，愛不釋手。觀玉雕之貴重，可曉得楚雲暖要問的事恐怕不是什麽小事。曹德慶身為永樂帝身邊大太監，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是有自己一套為人處世的方法，為避免引火燒身，他當下就退拒了。br />br />楚雲暖飲了一口香茗，“曹公公公放心，自然不是什麽叫你為難的事情。我就是想問問，陛下想要如何處置瑞親王。”br />br />曹德慶驚訝於楚雲暖的消息靈通，心下盤算著，瑞親王的事情應該不算什麽秘密，很多人都來打聽過。這麽一想，曹德慶就心安理得的收下禮物，笑眯眯道：“楚家主，瑞親王殿下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端看您想要如何了？”br />br />“還請公公賜教。”br />br />楚雲暖的態度很溫和，叫曹德慶十分舒服，他可是知道這位主是如何對付福壽公主的。“這事兒的關鍵，就在太子殿下身上。陛下要懲治瑞親王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瑞親王沒有去北堂替太子殿下尋解藥。”br />br />楚雲暖捧著茶杯垂下眼睛，說來說去，還是在三日夢身上，可司徒恪也說了，三日夢沒有解藥。br />br />曹德慶最會察言觀色，他又道，“若是楚家主能有了三日夢的解藥，西北那件事情，小事一樁。”br />br />這老東西，是攛掇著她去救太子呢。br />br />楚雲暖臉上露出很難為的神色來，“公公您不知道，這三日夢中其中有一味藥叫做明月花，這明月花來自南堂百花城，孟家被我打壓後，族人不知去向。”br />br />曹德慶曾經聽過楚家擅醫的事，故才有此一說，心中也是一樣楚雲暖可以救了太子，現在聽楚雲按這麽說不免有些失望。br />br />“不過——”楚雲暖吞吞吐吐，“我來天京時路過迦葉寺。”br />br />曹德慶眉心一跳，果然如陛下所說，迦葉寺的事情跟楚雲暖脫不了關係。細說起來也是迦葉寺活該，這楚雲暖好生生的在賑災，他們非得說人家是妖星，平白惹怒了這煞星，被一鍋端了。br />br />楚雲暖注意著他的表情，微笑，“偶然間在那裏遇到了神女葉芙蕖，葉芙蕖和孟家那個被流放的八小姐頗為神似。哎，曹公公我這話你就隨便聽聽，天下也不是沒有相似的兩個人。南堂孟家雖然沒人了，可宮中不是還有孟貴妃，可以問問她明月花如何用，又或許可以讓葉芙蕖以神明之力救救太子。”br />br />曹德慶臉上帶著和氣的笑容，“謝楚家主點撥。”br />br />“公公客氣了。”br />br />曹德慶在回宮的路上一直琢磨著楚雲暖的話，這葉芙蕖的確和孟貴妃私交甚篤。孟貴妃膝下有九皇子，她想除了太子讓九皇子上位也不是不可能。至於這葉芙蕖，倒是真有可能是孟蓮，迦葉寺都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將孟蓮改頭換麵送入天京也不是不無可能。br />br />快到宮門口的時候，曹德慶才反應過一件事情來，他們最開始的話題說的是瑞親王的事，怎麽轉來轉去就轉到了神女和孟貴妃身上，還扯到了早就在南堂消亡的孟家。br />br />楚雲暖摩擦一枚入宮令牌，想了想，把令牌扔到桌上，哐當一聲。br />br />秋桂很好奇，“家主今日怎麽和曹德慶說這麽多話？”br />br />楚雲暖胸有成竹，“跟曹德慶說就等於是告訴了陛下，葉芙蕖本身如此怪異，陛下難道不會去查嗎？隻要一查，她是孟蓮這件事情根本就瞞不住。”br />br />秋芷道，“家主是要說，孟蓮毒害太子嗎？”br />br />“不，我要她人贓俱獲。”九原府之事時隔久遠，加上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是北堂司徒恪動的手，誰又能相信背後下黑手的人是孟蓮。br />br />秋芷秋桂不明所以。br />br />楚雲暖神神秘秘道，“等著看吧。”br />br />孟蓮呀孟蓮，這一次我就要你徹底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