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事件,  兜了一個大圈，卻向著一個眾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向發展了開去，而矛頭指向的竟然是歐陽少征的皇城軍統領之職。

    趙普見歐陽還沒心沒肺在那兒樂,  就問他有什麽打算。

    歐陽少征“嗬”了一聲，“好像我多想當這個統領似的，誰愛當誰當唄,  有人願意接手大爺明天就不幹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趙普，趙普也撓頭——的確,  並不是歐陽少征自己想要當這個皇城軍統領的，是趙禎想讓他當的……或者說，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職位了。

    還記得當初趙禎好說歹說跟他商量忽悠歐陽少征來做這個職位,  最後連他爹都搬出來了，才把這紅毛給穩住了。

    可是誰都知道，歐陽自己是一點都不喜歡這個職位的。

    這世上有誰比歐陽少征更適合當皇城軍統領麽？

    先不說火麒麟武功好腦子活作戰經驗豐富，就說開封府地形，有誰比他熟悉？他有戰功,  當兵的都服他,  從小在皇城長大,  也是二世祖,  皇城上下多半的官員他都從小就認識，各個衙門也說得上話。家裏三代忠良全是名將，底子幹幹淨淨，趙普的把兄弟,  從小就跟趙禎認識。金庭館驛那一堆外族,  不是西北來的兵馬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  看到歐陽少征卻連吭氣都不敢大聲。皇城軍在歐陽帶領下跟開封府配合默契,  皇城井然有序……換任何一個人來坐他的位置,  都不可能幹的比他好。

    有些東西隔行如隔山，外行人看著可能覺得隻要是個武將誰管皇城軍都一樣，可內行人最清楚，這皇城軍統領就算讓趙普來幹，也比不上歐陽少征合適。

    所以說，其實現在最愁的並不是歐陽本人，也不是趙普更不是開封府眾人，而是趙禎。

    ……

    最近順風順水的趙禎，上了個早朝憋了一肚子火，這會兒正在禦花園裏摔罐子。

    之前小四子送了個木頭罐子給他，怎麽摔都不碎，砸地上還特別解恨，是他爹爹平日最愛摔的那個木頭藥碗的同款。

    趙禎把罐子摔得“咣咣”響，嘴裏罵罵咧咧，“就不能讓朕過幾天安生日子！”

    南宮紀走進院子，撿起咕嚕嚕滾到自己腳邊的罐子。

    趙禎扭臉問他，“外麵傳的怎麽樣了？”

    “走向有些奇怪。”南宮看似還挺為難的，“不知道為什麽，跟之前薛安和喬百萬的案子聯係起來了，大家都在傳那個紅衣女媚兒就是鬼狐什麽的，還說歐陽最近養的那隻紅狐狸，就是那隻鬼狐，所以歐陽少征被鬼狐給迷了。”

    趙禎皺眉，有些好笑地問南宮，“最近皇城百姓串閑話都串的那麽高端的麽？”

    南宮見趙禎還有心思開玩笑，就低頭咳嗽了一聲，看了看一旁。

    趙禎眼睛就眯起來了，問南宮，“還有什麽？”

    南宮左右看了看，見四外無人，就低低的聲音跟趙禎說，“大部分人都在傳鬼狐和歐陽的事情……但還有一些人，在說龐妃懷龍子也是因為拜了鬼狐。”

    趙禎聽到此處微微一愣，隨後深吸一口氣，南宮趕緊把罐子遞給他。

    趙禎接過罐子狠狠砸，“混賬東西！”

    南宮站在一旁搖頭，預感事情要朝著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了……

    ……

    晌午的時候，展昭和白玉堂陪著秦淑雲一起去看了一趟薛安。

    薛安依然還是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人很消沉。

    秦淑雲歎了口氣，也沒跟他說話，就跟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出了大牢，去書房見包大人。

    包大人書房裏挺熱鬧，太師、八王爺和李越都來了，幾位都是聽到關於皇城軍的謠言之後來看情況的，畢竟位高權重，對於這種朝廷內部的異動嗅覺明銳。

    書房外的院子裏，歐陽少征托著個下巴被按在石桌邊喝茶，右邊龍喬廣左邊鄒良，盯得他很緊。

    霖夜火和小四子小良子對狐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大兩小盤腿坐在樹下，正跟狐狸“聊天”，啞巴和小五蹲在一旁，也歪著頭打量那狐狸。

    展昭和白玉堂帶著秦小姐進了書房。

    包大人招呼秦淑雲坐下。

    展昭和白玉堂左右瞧了瞧，發現趙普和公孫都沒在。

    包大人說，九王爺和公孫先生一起出門去了，說是去一趟皇城軍的軍營。

    展昭和白玉堂都望向門口石凳子上的三人——你們三個不去麽？

    鄒良和歐陽少征都瞄了龍喬廣一眼，廣爺瞪回去——不準去，坐著別動！

    鄒良和歐陽都撇撇嘴。

    展昭和白玉堂有些納悶——什麽情況？

    太師小聲跟展昭說，皇城軍那邊好似有些人不服，王爺說他去看看情況，不讓鄒將軍和先鋒官過去，以免壓不住火被人算計。

    李越對展昭和白玉堂招招手，問，“你倆聽說了麽？街上越傳越邪乎了。”

    展昭好奇，“又有什麽新的說法了？”

    八王爺指了指院子裏正跟小四子鬧著玩兒的那隻紅狐狸，“現在都在說少征養了鬼狐呢。

    李越搖搖頭，“不止，連龐妃的事情都傳開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不解，小四子和小良子聽到有人串龐妃閑話，就進來問，“傳胖姨姨什麽呀？”

    李越戳戳小四子肉肉的腮幫子，小聲說，“說龐妃能懷上龍子都靠拜鬼狐，按照這個趨勢……”

    說著，眾人都看了太師一眼。

    太師一撇嘴，“都是一樣的套路，估計傳到最後，要說這龍子不吉祥之類……”

    “這麽狠？”霖夜火聽著有些嫌棄，“禍不及家人吧，這是權鬥啊，還是給趙禎添堵啊？”

    包大人、慶平侯和八王爺都對著霖夜火笑，“可不就是給皇上添堵麽？”

    霖夜火不解，“怎麽講？”

    “意思很簡單，我閨女隻是個籌碼，處理了先鋒官的事情，我閨女就沒事，如果不處理……那就是同罪。”太師瞧了瞧屋外給狐狸喂水的歐陽少征，微微地笑了笑，端著茶杯繼續喝茶。

    屋裏眾人都覺得太師的反應有些奇怪，若放到以往，有人動到龐妃頭上，那就是犯了太師的大忌，沒理由他還那麽淡定啊。

    太師見眾人都盯著自己，伸手攆了攆胡須，“感覺事情有些反常。”

    眾人都對著他點頭——可不是反常麽！

    包大人則聽出話裏有話，便問他，“哪裏反常？”

    太師摸著胖乎乎的下巴肉，一臉的不可捉摸，“無論是針對先鋒官，還是針對小女，老夫都能理解……可為什麽……好像這些謠言，是針對那隻狐狸呢？”

    一直坐著聽眾人討論的秦淑雲，這時候開口說了一句，“也許……這就是我婆婆被害的原因……”

    展昭和白玉堂琢磨了一下秦淑雲的話，都驚訝，“鷹鎖樓那麽多殺手要殺你，不是因為你相公薛安，而是因為你婆婆？”

    秦大小姐點了點頭，“諸位可能不知道，我婆婆與我公公並非是原配夫妻。”

    幾位大人的眼睛都睜大了——真的？

    “婆婆是再嫁的，嫁給我公公之前有過一個女兒，後來孩子死了，孩子爹因為思念女兒成疾，也去世了。婆婆獨自生活，後來機緣巧合遇到了我公公，才在一起的。”秦淑雲說著眼圈微紅，“婆婆沒有詳細說過她過去什麽樣子，公公隻知道她有喪女喪夫之痛，所以從來都不準家裏人提起的。之前有一次我跟婆婆去廟裏還願，當晚在院中賞花的時候，有一隻小狐狸路過。不知道怎麽觸景生情，婆婆就跟我講了一些過去的事情。她說她原本有個特別乖巧又漂亮的閨女，後來被一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看上了，閨女天真被騙，後來對方負心，姑娘沒想開，就跳河自盡了。”

    眾人都皺眉——這年頭，好白菜都叫豬拱了。

    “婆婆說，她以前一直都以為女兒是自殺，所以隻是傷心，也沒深究。但後來她才知道，女兒並不是自殺，是被人害死的。”

    展昭聽到是冤案，就有些惋惜，“當時為何不報案呢？”

    秦淑雲搖搖頭，“婆婆說對方勢力太大，根本鬥不過的，怕連累我公公和薛安……而且她也沒有足夠的證據。”

    包大人聽出了其中一些隱含的意味來，“薛家可不是什麽普通人家，這種地位，都不敢跟對方鬥？”

    秦淑雲無奈笑了笑，從隨身佩戴的荷包裏，拿出了一樣東西，放到了桌上。

    眾人都湊過去看，就見秦淑雲放到桌上的是一枚黃金的戒指，戒麵上有個圖案，類似圖章……是一隻叼著棉花的鳥……

    看到這標誌包大人就是一皺眉，八王爺和慶平侯也對視了一眼，太師似乎是心裏有準備，嘴角微微帶出一抹冷笑來。

    展昭和白玉堂則是同時想起了在鳥窩裏找到的那一枚海珍珠的耳環……這麽巧的麽？是不是有什麽聯係？

    “是誰告訴薛夫人，她女兒是被人害死的？”八王爺問。

    秦淑雲沉默了一會兒，回過頭，望向院中那隻蹲坐著的紅狐狸。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出去。

    秦淑雲歎了口氣，“婆婆說，是鬼狐告訴她的，她跟鬼狐許了願，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凶手償命。”

    展昭他們都忍不住想——薛夫人是用狐狸圍脖吊死的，不管那狐狸圍脖是真是假，但總覺得和拜鬼狐這點事情聯係上了。

    這邊正討論案情，外麵王朝馬漢急匆匆跑進來稟報，說門口亂套了，讓包大人和展昭都出去瞧瞧。

    眾人不解，走到門口一看……

    就見開封府門口跪了好多人，有的還拿著香和蠟燭，似乎是在祭拜什麽。

    包大人覺得莫名，問這是怎麽回事。

    王朝馬漢小聲說，“都是來拜鬼狐許願的。”

    “胡鬧！”包大人生氣，令衙役把人都趕走。

    但這一天，絡繹不絕就有人跑到衙門口來祭拜，甚至有人將粽子燒雞酒之類的貢品丟進開封府的院牆，說是供奉鬼狐的。

    衙役們趕了好幾回，但人卻是越聚越多。

    而最詭異的是，當天下午，開封城中真的就發生了兩起命案。

    展昭和白玉堂趕了兩家凶案現場。

    一家在城東的小酒鋪。

    據說酒鋪掌櫃的是個逆子，整天打罵他娘，他娘剛才到開封府門口去拜了鬼狐，許願說讓逆子歸西……結果酒鋪掌櫃的下午摔進酒池，真的淹死了。

    另一家在城南，是個老頭。

    這老頭脾氣很壞，斤斤計較，據說因為跟街坊鬧矛盾，就下耗子藥死了隔壁的狗。他隔壁也住著個老頭，跟這條狗相依為命十多年了，感情深厚。那老頭剛才也去開封府拜鬼狐了，許願鄰居老頭也吃耗子藥去死……結果那老頭晚飯的時候真的誤服了耗子藥，死在了飯桌上。

    一時間，流言四起，皇城眾人開始熱議開封府的鬼狐，到衙門口去拜鬼狐許願的人更多了，南天街一帶的路都堵塞了，車馬難行。

    趙普和公孫從軍營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種情況。

    九王爺還有些狀況外，“這是走錯路了還是怎麽的？香火比南安寺還旺啊！”

    公孫也點頭，看著不少人捧著香對著開封府的正大門祭拜，嘴裏念念有詞什麽鬼狐保佑，也實在是哭笑不得。

    事情鬧那麽大，不可能不傳到趙禎耳朵裏。

    連皇宮裏的宮女太監都開始傳鬼狐的事情了……而隨著鬼狐的“靈驗”被佐證，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傳龐妃懷龍子可能真的跟鬼狐有關。

    趙禎讓南宮把龐妃住所附近的所有丫鬟太監都叮囑了一遍，誰也不準多嘴，不準在龐妃麵前提什麽鬼狐和許願。

    ……

    這一天，就在各種混亂中結束，入夜的時候，趙禎托著下巴坐在書房裏，看著書桌上的一疊奏折。

    南宮幫他數了數，總共十九份，都是下午送來的官員奏表，要求處死那隻亂城的鬼狐。

    趙禎盯著折子看了良久，伸出一根手指頭對南宮勾了勾。

    南宮湊過去。

    趙禎一撇嘴，“朕要出宮，去趟開封府！”

    南宮瞧趙禎——大晚上的，去開封府幹嘛？

    趙禎磨了磨牙，“不是說鬼狐靈麽？朕也要去拜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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