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也是萬萬沒想到, 自家江山還沒完蛋就被人刨了皇陵……確切地說，也可能是自家祖宗刨了自家的祖墳。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趙禎第一個問的就是, “這事情可有走漏風聲？”
    呂林連忙搖頭, 說司天監用籬笆將洞口圍了起來，說是牆體風蝕需要修繕，並未引起懷疑。
    趙禎點頭, 囑咐, “就說在修繕，絕對不能傳出去！”
    呂林領命就下去了，趙禎背著手在書房裏轉了兩圈，對南宮說，“去給朕把包卿和少征叫來。”
    南宮立馬去找人。
    趙禎歎了口氣，回到座位上想了會兒心思, 繼續跟條毛蟲似的趴在龍書案上拱來拱去——好煩好想退位！
    ……
    展昭他們一路出了皇城，趕往楊村。
    霖夜火和鄒良跟著去湊熱鬧, 不過走了一會兒發現情況有點微妙。
    以往吧，遇到查案的事情, 都是展昭白玉堂跑在前麵，醬油組有空跟去摟一眼，沒空都不帶露麵的。
    而這次醬油組興匆匆跑在最前麵, 看著比展昭白玉堂都積極，倆老頭還邊走邊討論, 聊得不是八卦不是吃喝玩樂, 竟然是案情。
    鄒良和霖夜火對視了一眼——這突如其來的事業心是怎麽回事？！
    展昭和白玉堂一人一邊拉著小四子的手，邊走邊聊。
    “這楊村, 是不是就是楊公案的那個村子？”五爺問起。
    展昭點頭, “就是那村子。”
    “當年楊公案發的時候, 你在開封府了麽？”白玉堂好奇。
    “就在我入職開封府前一兩年出的。”展昭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遺憾，錯過了這個震驚全國的案子，“我聽王朝馬漢講過那個案子，雖然很轟動，但楊公基本就是現行逮捕的，也沒費多大勁調查，罪證確鑿。那案子善後比調查的時候還麻煩，特別是幾大池子的屍蠟，埋了也不是燒了也不是，再加上那個蠟燭工坊裏一坑的屍體都蠟化了，好些衙役都嚇得做噩夢。”
    五爺默默歎氣，又想起之前太尉府地下搞的那個驅魔陣了，據說楊公的工坊裏也有一個類似的。
    “不過有一點，其實挺奇怪的。”展昭因為好奇，也看了楊公案的卷宗，“楊公六十多了，就一個普通老頭兒。”
    說著話，展昭感覺小四子越走越慢了，估計他是累了，就把他抱起來，讓他趴自己肩上歇會兒。
    後頭霖夜火路邊摘了根狗尾巴草，在團子眼前晃來晃去逗貓似的。
    小四子趴在展昭肩膀上，伸著手抓狗尾巴草。
    白玉堂和鄒良都聽展昭說楊公案的事情呢，兩人也聽出了其中怪異的地方。
    “他一個六十多的老頭，殺了十幾個人，還丟在池子裏做人蠟？”鄒良覺得很有些難度，“沒其他人幫忙麽？”
    “包大人那會兒也覺得可疑，派人調查過他有沒有幫凶。”展昭說卷宗上調查過程寫得非常詳細，沒什麽問題，“而且吧，楊村雖然好多人家都幫著做楊公燭的活兒，不過都是一些分裝啊、運輸啊……要不然搓蠟芯啊這些前期或者後期的活兒，基本都不參與當中那個最關鍵的製作過程。”
    “也就是說，當中融蠟、調配和製作之類的工作，都是楊公一個人做的？”鄒良覺得不可能，“就老頭一個人？那不得累死？”
    “還有，這老頭都是晚上開工，白天睡覺。”展昭神神秘秘說，“王朝馬漢說，案發之後，村裏就有一種說法。”
    眾人都瞧著展昭，覺得走向要開始奇怪了。
    “那些被放在池子裏的屍體，就是幫楊公幹活的。”
    果然，展昭語出驚人。
    白玉堂默默歎了口氣——這年頭還有正常案子沒有了……
    “死人怎麽幫人幹活？”霖夜火邊拿狗尾巴草晃小四子，邊好奇問。
    “說是楊公可以控製僵屍，殺掉的人熬完油變成蠟人之後，就是用來當苦力。”展昭說著說著覺得耳朵癢癢，扭臉一看，團子正拿狗尾巴草戳他。
    見展昭轉過來，小四子又拿草撓他鼻子，展昭一扭臉“阿嚏……”
    前頭，聽著後邊聊天的天尊和殷候都回過頭來瞧眾人，還晃了晃手裏的破壺——重點是月蛾坊啊！嫑又去查什麽其他的案子！
    展昭和白玉堂都不滿——偏偏要去楊工坊瞧瞧！哼！
    ……
    楊村正經是不遠，一轉眼，眾人已經到了村頭。
    這村子是個棗核型，東西兩頭都有進村路，東邊靠近官道，入口處都是各家作坊。西邊靠近小路，車馬進出方便，楊公的宅子在西邊，展昭他們要找的作坊在東邊。眾人計劃從東頭進，先找瓷器鋪子，再從東頭出，走小路回開封府……回家正好吃妖王包的餃子。
    而與此同時，楊允正帶著白鬼王他們從小路往楊村的西邊走。
    他們打算先去把楊公的作坊給拆了，然後去東邊楊允家定做毛筆，再逛逛東邊的小鋪，最後走官道回開封。
    ……
    皇宮裏，包大人跟歐陽少征正好在禦花園門口遇上。
    歐陽還跟包大人打聽，知不知道皇上突然叫他們什麽事。
    包大人也不太清楚，剛才太師去他那兒了，聊的也都是郡主生病的事情，沒什麽特別緊急的……
    兩人進了書房，南宮就把門給關上了。
    趙禎將事情一說，包大人和先鋒官都傻眼了。
    兩人一時都不知道哪個問題更嚴重，是皇陵被盜啊，還是先皇詐屍……
    趙禎本來也挺鬧心，不過看到包大人的表情，把皇上給逗樂了……他家愛卿原來也會有這種表情，目瞪口呆配上黑黑的臉蛋，竟然還有點可愛！
    趙禎讓歐陽少征派人守住皇陵，就說是修繕，別讓人進去，要低調。
    還有就是……太傅不說他讓先皇揍了麽，萬一先皇真的詐屍跑出來了，那這會兒是不是還在外頭遊蕩啊……
    火麒麟越聽越覺得離譜，這是讓他滿城找僵屍先皇麽？
    趙禎無奈擺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不然還是找找，還是那句話，低調啊……低調！
    而至於包拯，趙禎自然是讓他調查皇陵損毀一事了。雖說趙禎不信他爹真能詐屍，但這年頭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呢，當務之急，是要進皇陵查清楚先皇的屍身還在不在，這活兒一般人幹不了，隻能讓展昭來了。退一萬步講，萬一真的詐屍了……也得查清楚這屍是怎麽詐的，這裏頭肯定有陰謀啊！
    趙禎把兩手鍋甩給了皇城軍和開封府，歐陽和包大人出了皇宮還有點懵。
    火麒麟小聲問，“相爺，咱要不要先去永定陵瞧瞧？”
    包大人連連點頭——要的要的！不親眼瞧瞧他真有點不敢相信。
    ……
    展昭他們進了楊村，第一站就來到了一家跟小四子很熟的瓷器鋪子。
    楊村的村民基本都姓楊，所以走進村子，到處都是楊家紙鋪、楊家米行、楊家……
    小四子來到一家楊家瓷器鋪，進門就喊“楊爺爺”。
    “喔呦，小四子！”鋪子裏，一個正做瓷碗的老頭抬頭看到眾人，眉開眼笑。
    “來的那麽快啊！”老頭擦了把手，跑出來就跟眾人打招呼，還直給眾人道辛苦，尤其是對著天尊，一個勁說麻煩老爺子啦。
    眾人麵麵相覷。
    天尊也疑惑地看著那老頭——麻煩我什麽？
    小四子拿著那個破酒壺，問老頭，“爺爺你知道這種壺是哪裏做的麽？”
    老楊接過去看了看，研究了一下，笑道，“這不是普通人家用的東西。”
    眾人都瞧小四子——不說看著挺便宜麽？
    小四子小嘴一噘，預感要翻車，就嘀咕，“做工看著也不是多好……”
    老楊樂了，蹲下拿著破壺給小四子講解，“做工不好分兩種情況，有的是因為手藝不好所以做不好，有的是故意做成這樣的。”
    “故意的？”展昭覺得有門，就讓楊師傅詳細說說。
    老楊說，“看瓷器主要還是看材料和燒製，這種質地不會是一般小窯能燒出來的，多半是大窯，沒準還是官設的那種窯廠。”
    “確定麽？”展昭問。
    老楊想了想，說，“你們往西邊那頭走，到楊家筆坊對門的那間鋪子找我師父，我師父最會鑒瓷器了。”
    展昭連忙道謝，眾人出了瓷器鋪，繼續往前走。
    說來也有趣，一路上遇到好些人都跟眾人道謝，同時跟天尊道辛苦。
    天尊都懵了，殷候在一旁瞧著他——你以前來過這兒？
    天尊搖頭——沒啊！肯定沒有！
    按照老楊的指路，眾人找到了筆鋪對麵的一所老宅。
    這鋪子也叫楊家瓷器鋪，眾人都搖頭，村裏人取名都很不講究啊！
    進了鋪子，出來了老楊的師父，另一個老楊頭。
    不過跟村裏其他人似乎不同，這個老頭兒看到展昭他們沒來道謝，而是搖頭歎氣，“唉……那些冤魂不走肯定是有理由的，那宅子要是拆了，萬一亡魂找不到家了，跑進村裏來可如何是好？”
    展昭看了看白玉堂——這老頭說啥呢？
    五爺也沒聽懂。
    殷候敏銳地捕捉到了“拆家”的訊息，就扭頭看天尊——你在這兒拆過房子？
    天尊摸著下巴——沒有吧，我很久沒拆房子了……
    “而且之前明明就好好的，這幾天突然鬧起來。”老頭拿著展昭遞給他的破壺研究了一會兒，還給了展昭“這是宮窯廠燒的貢瓷，宮裏用的，不是民間燒的。”
    展昭驚訝，問老楊，“確定麽？”
    老頭兒還挺有些脾氣，狀態跟公孫聽到人質疑他醫術似的，眯眼瞧著展昭——懷疑老頭兒我的眼光？！
    展昭忙接著問，“皇城附近官設的窯廠總共三家，能看出是哪一家麽？”
    “宮裏用的大多是青瓷，燒白瓷的隻有一家。”老頭說，“皇陵附近的那家。”
    白玉堂問，“永安窯廠？”
    展昭覺得越查事情越離譜了，竟然是官設的窯廠，怎麽會做月蛾坊的東西？難不成這月蛾坊，還有官家背景？
    “話說回來。”老頭顯然更關注其他事情，問展昭，“你們真的要拆了楊公的作坊麽？”
    展昭大眼睛眨巴眨巴，拆作坊？
    “那拆之前。”老頭小聲詢問，“是不是找個道士先做做法師？起碼把那些亡靈安頓了！”
    展昭疑惑地看白玉堂——老頭說胡話麽？
    五爺也覺得奇奇怪怪的，不過貌似說的是楊公的那間作坊鬧鬼。
    總的來說，此行收獲頗豐，天尊說要去那個什麽窯廠瞧瞧，五爺趕緊攔住他……心說好麽，你進了瓷器店還得了，別把人燒好的瓷都搞碎了。
    展昭也提議回去商量一下，明天去一趟永安縣。
    出了鋪子，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展昭他們按照原定計劃往西邊走，遠遠地，就看到前方一座籬笆圍起來的大宅 。
    那籬笆看來很有些年份了，破破爛爛的，四周圍雜草叢生。
    不知道是不是某種巧合，隨著眾人往荒宅的方向走，天色又昏暗了幾分，還起了風。
    地麵上枯草被吹成了球滾過，風穿過破敗的荒宅，發出嗚嗚的聲音。
    小四子立刻摟住殷候的腿。
    殷候把他抱起來，跟他一起朝著籬笆破損處的窟窿裏望，依稀能看到裏頭黑洞洞的作坊門洞。
    正看著，忽然，霖夜火蹦了起來。
    “有人！”火鳳指著籬笆牆一處大洞，“裏頭有人！”
    鄒良皺著眉盯著看，“有人麽？”
    “穿一身紅！我看見個紅影！”火鳳直拽鄒良的袖子，“剛才那老頭也說鬧鬼來著！你看這宅子那麽恐怖，不鬧鬼像話麽！”
    白玉堂也跟展昭說剛才好像是看到個紅色的東西晃了一下。
    “會不會是蠟燭？”展昭湊到籬笆旁邊往裏望，果然，從作坊破掉的窗戶看進去，裏頭掛著幾根很長的紅蠟。
    “嘖。”天尊和殷候顯然對宅子不感興趣，什麽鬼宅，耽誤他們查月蛾坊。
    倆老爺子催眾人，看過了就趕緊回去。
    正準備走，忽然……天尊腳步一停，殷候也回頭，望著那所宅子。
    霖夜火掏了掏耳朵，問展昭和白玉堂，“我有沒有聽錯？”
    展昭和白玉堂都搖頭——他倆也聽到了，宅子裏似乎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眾人都不出聲，四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就剩下了呼呼的風聲。
    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忽然，荒宅裏傳出來“啪嗒”一聲，似乎是什麽木板之類倒了，緊接著一聲驚叫，“鬼啊！”
    這一嗓子，嚇得小四子一哆嗦，老爺子隔著團子那麽厚的肉肉，都感覺到孩子心怦怦跳。
    霖夜火也挑起來多高，樹熊一樣趴在鄒良背上。
    左將軍無奈地歎氣，自己當初騙他幹嘛呢，現在凡是遇鬼這二貨都往自己身上跳。
    展昭也覺得毛毛的，往五爺身邊一靠，抓著他胳膊小聲問，“覺不覺得……”
    白玉堂也點頭，“聲音耳熟，好像每次撞鬼都能聽到……”
    想罷，兩人對視了一眼——龐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