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除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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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九姑一聲“師叔”, 院中眾人都吃驚不小。
按照蘇九姑的輩分, 竟然管陳通叫師叔?那陳通是什麽輩分?比天師地師靈師還高,豈不是跟陶明真人一樣?
“當年妖妃媸嫣被李昪賜死,偏將曹末負責將棺槨和屍體押送出皇城處理。”
就在眾人吃驚第盯著陳通看的時候,公孫某慢悠悠地開口說, “媸嫣精通巫術, 結交了許多邪門歪道,處理屍體的途中,很有可能會出亂子。李昪一生多疑,行事謹慎,為什麽會將這麽危險的差事, 交給一個武功平平又沒什麽戰功的偏將曹末呢?”
眾人都順著公孫某老爺子的話想——的確啊, 李昪幹嘛要悄悄處理一具妃子的屍體?為什麽這麽重的任務,偏偏交給一個小人物去完成?
“因為曹末有一個把兄弟, 他叫奎善。”公孫某給出了答案。
“奎善……”
殷候立刻想起個人來, “獨目尊者?”
展昭和白玉堂他們都聽過這個名字, 蘇九姑就更熟悉了, 此人是他們的師公, 也就是陶明真人的師父, 人稱獨目尊者的奎善。奎善的左眼一直都戴著眼罩,據說他右眼通陽左眼通陰,是茅山派曆代最有名的法師之一。
公孫某瞧了瞧一旁狀況外的沈天雨父子, “當年替沈贇排憂解難的, 也是奎善。”
沈天雨也驚訝, 竟然是他沈家的恩公?
“我當年在皇城見過一次奎善,他身邊帶著個跟小良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公孫某說著,看了一眼陳通,伸手指了指左眼角的位置,“那小孩兒這裏有一道傷疤。”
眾人都下意識地去看陳通,的確,老頭兒左眼眼角下方有一條疤痕。
陳通無奈地伸手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盯著他看的開封眾人笑了笑。
龐煜伸手戳老頭兒肩膀,“哈!老爺子你這就不對了啊!還跟我們說你是半吊子?!”
其他人點頭的同時,也在暗暗琢磨——難怪這位這麽準,之前三頭金陀案的時候,也是他提醒趙禎“貴人出門招風雨,要小心橫梁”,眾人才能早有準備提防刺客。敢情這麽大來頭啊……開封皇城果然藏龍臥虎。
“老爺子,你躲債啊?”霖夜火好奇問,“幹嘛隱姓埋名?”
陳通無奈地歎了口氣,看了看蘇九姑手裏的藥碗,問,“茅山派出事了?”
蘇九姑點點頭,“大師兄失蹤了,二師兄受了重傷,現在隻剩下我了,還有兩個弟子在武試的時候失蹤了。”
陳通微微皺眉,問,“我師兄陶明呢?”
蘇九姑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院中眾人,似乎有些為難。
“我師兄,是不是不太記得事情了?”陳通問。
蘇九姑無奈地歎了口氣,“師父很多事情都漸漸不記得了,不過每日倒是挺開心的,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有時候還會問起你在哪裏。”
陳通苦笑,“這樣啊……”
蘇九姑低頭不語。
這時,房間裏傳來梅不聲的咳嗽聲。
陳通示意蘇九姑進屋去照顧陳通,他則是走到桌邊坐下。
開封府其他人都過來跟他一起坐著。
陳通先看看公孫某,端詳了他一會兒,問,“這麽多年了,相爺竟還記得我啊?”
公孫某笑著點點頭,“太師會找你驅魔,自然有他的道理。”
眾人愣了愣,都扭臉看一旁端著碗豬腳湯的龐太師。
太師咂麽咂麽嘴,“是柳公公給老夫介紹的。”
眾人又都回頭看陳通——你交遊倒是還蠻廣闊。
陳通無奈擺擺手,“有些機緣。”
“所以當年媸嫣的屍體呢?”殷候好奇地問陳通。
陳通端著茶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燒了。”
天尊納悶,“既然要燒,幹嘛送那麽遠燒?在皇城不是一樣燒?”
陳通也不回答,就是搖了搖頭。
“那我天雨軒鹽湖附近的那口石棺……”沈天雨追問。
陳通看了看沈天雨和沈茂,忽然皺眉,“嘖”了一聲。
沈氏父子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心裏發毛——啥意思啊?
見一群人眼巴巴看著自己,陳通也無奈,伸手搔了搔頭,“這個事情,說來話長。”
太師和包大人都點頭,指了指一旁正擺桌的夫人們——那就邊吃邊聊。
太師府幾位夫人的廚藝的確不是蓋的,開封眾人圍了一大桌,就跟吃酒席似的,滿桌菜。包大人本來想批評太師幾句“鋪張浪費”,不過所有人都等著陳通“講故事”,他也不好意思打岔。
“我並非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也沒被人追殺……我會躲起來,隻是因為不想再幫人驅魔了而已。”
陳通說完,眾人都挑眉瞅著他——那你明明幫太師驅魔來的!
陳通哭笑不得,那不過是算命的陳三卦糊弄一下太師而已。
太師皺皺鼻子,瞅包大人——黑子!他這樣子的算不算詐老夫的銀子?
包大人扭臉當沒看見他,等著陳通繼續往下說。
陳通指了指自己眼睛下的那條疤痕,道,“留下這條疤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我親娘。”
眾人都忍不住皺眉——這娘夠粗心的啊,多險啊,萬一弄瞎了咋辦啊?
“我還是嬰孩的時候,特別喜歡啼哭,據說是沒日沒夜地哭。”陳通十分的無奈,“我家當時據說家資巨富,府中管家不懷好意,騙我娘說我左目能見鬼,是不祥之子,會帶來災禍。”
霖夜火撇嘴,“你娘真的相信啊?”
陳通歎氣,“我娘就要將我左目摳出,當時是伺候我娘月子的一位老婆婆將我搶了下來,我才沒瞎,但還是留下了這道疤。”
陳通說到此處,眾人都覺得心驚——這什麽娘啊,真下得去手。
公孫悄悄地看看身旁的趙普。果然,九王爺臉色也是不太好,陳通幼年的遭遇跟趙普的極為相似,都是因為心懷歹意之人的一句話,至親就要取他們性命。
“我家從那天起就開始鬧鬼,各種出狀況,我娘疑心病也越來越重。”
展昭問,“是那管家作怪吧?”
陳通點點頭,“我爹起先並不相信,說我娘婦道人家見識少,但漸漸地也因為受到驚嚇而相信了……就讓管家將我處理掉。”
包大人聽得直眯眼,那意思——你爹娘還活著麽?還活著本府要治他們的罪!
“管家將我丟在亂葬崗,還是那位老婆婆救了我。”陳通接著說,“我當時不過繈褓嬰孩,什麽都不知道,一直都以為養大我的就是我親娘,小時候也沒什麽不順,我娘可疼我了……稍微大點的時候,一次跟我娘進城,路過陳府,我突然就站住了。”
“是經過你原來的家麽?”公孫問。
陳通點點頭。
“當時我站在大門口,突然有一種感覺。”陳通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拉著我娘的手跟她說,這戶人家所有人,活不過今晚。”
“那後來呢?”
白玉堂好奇之後的發展。
“當夜陳府著火,一把火把房子和人都燒沒。”
“一個人都沒逃走?這麽大的宅子,怎麽可能?”展昭覺得可疑,通常來說房子越大,著火了能逃出來的人也越多,一個人都沒逃出來,那原因隻有一個……
果然,陳通接著說,“之後官府調查,陳府著火前,所有人都被毒死了。”
“管家幹的麽?”趙普問。
“陳府的財產都被完全轉移走了,所以官府覺得肯定是監守自盜。”陳通道,“有個捕快來找我娘,因為我娘是幾年前離開陳府的。我娘就將我小時候的事情告訴了捕快,捕快也覺得,下手的應該是管家。可是管家一個人做不了那麽多事,他肯定有同夥……但火燒了一晚上,大多數屍體都被燒壞了,也不知道哪些人跑了。”
眾人都點頭,關心管家抓住沒的同時,也都納悶——跟這個案子有什麽關係呢?
“就在捕快問完了話想走的時候,我突然跟他說……凶手都沒跑掉,他們還在陳府裏頭。”陳通說著,指了指地麵,“為什麽等了那麽久才下手呢?那麽多財產,怎麽一夜之間轉移走?小城不大,街裏街坊都認識,為什麽沒人見過管家他們?”
“地道?”太師問,“那管家在府裏地下挖了很深的地道?藏了起來?”
陳通點頭,“捕快真的就帶了衙役去挖陳府的地,結果將管家和四個同夥全部抓住,那案子很轟動,管家他們全部被處死了……而我的事情也被傳開了。”
陳通很無奈,“城裏街坊都拿我當仙童了,說我未卜先知,連我娘都覺得我可能是有什麽神通。”
眾人都神情複雜地瞧著陳通——你的確很神啊!
“其實管家可能躲在底下,這個是我根據捕快說的推斷的。”陳通指了指腦袋,“隻能說明我還挺機靈。”
霖夜火提醒他,“我覺得比較神的是,你怎麽提前知道陳府的人活不過當晚?”
陳通一攤手,“某種感覺,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那時開始我的麻煩就來了,經常有人來找我算命,鄰居家大點兒的小孩兒總用石頭丟我,說我是怪物。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獨眼的道士找到了我,說要收我為徒。”陳通微微一笑,“那就是我師父,奎善。我當時根本不可能再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了,所以我娘就答應我加入茅山派。我們跟著奎善搬到了湘西一帶,這回我娘有經驗了,絕口不提我有什麽特殊的能力……就這麽著,我們才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眾人都了然,原來是這麽個經曆。
“我為什麽說這一段往事呢?”陳通解釋道,“我師父常說,我的本事其實分兩種,第一種,就是我預測陳府要出事那種,這種叫天賦。第二種,是我推測管家躲在地下,這種叫聰明。我與別的小孩兒其實沒什麽不同,不過是個偶爾能預感到一些什麽的機靈鬼而已。”
眾人都笑——這師父還挺有意思。
“入了茅山派,我就開始學功夫,以及各種秘術。”陳通說著,歎了口氣,“可結果,我發現我這輩子也沒逃出陳府。”
公孫不解,“什麽意思?”
“我跟著我師父抓了大半輩子鬼,到頭來,抓的都是管家那樣的人,救的是我親娘那樣的人。”陳通搖頭歎息“這個過程中,還常常能碰到小時候的‘我’,隻是這些‘我’沒我小時候幸運,能被人及時救下。所以師父過世之後,我就隱姓埋名了。”
陳通將自己的經曆大致講了一遍,“但人總得糊口,我也不會別的,所以就算算命,或者假模假式地弄個儀式做做法,賺點小錢。”
包大人瞧了太師一眼——你個冤大頭!
太師覺得自己也不是很虧,畢竟這麽大來頭,坑錢就坑錢吧……
陳通講完就開始誇菜好吃,火鳳拿筷子戳戳他,“我說老陳頭,這次的案子呢?”
陳通一歪頭——啥案子?
“人變成鹽的事情,鹽棺公主的傳說……”展昭提醒他。
陳通樂了,“諸位,覺得這世上先有賊還是先有兵?”
眾人都斜著眼睛瞅他——老頭兒!你還挺能繞彎!
陳通放下筷子,解釋道,“所謂的茅山秘術,你們不會都覺得是騙術吧?”
小良子睜大了眼睛,“所以真的有鬼麽?”
陳通拍了拍他腦袋,“那你見過沒啊?”
小良子搖搖頭,一旁小四子伸手,“我知道!沒見過鬼,但是見過管家!”
眾人都笑,妖王摸摸小四子腦袋——真聰明!
陳通笑眯眯點頭,“妖魔鬼怪有道行深淺,管家也有道行深淺啊,”
一旁幫龐煜拆螃蟹的龐福直搖頭——管家招誰惹誰了?!
眾人都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趙普問陳通,“所以說所謂的秘術,是一套應對害人之術的法子?”
陳通點頭,“就是如此,就拿我小時候的遭遇舉例子。比如說當時我爹娘請了茅山派來驅鬼,為的是救我性命,可事實上,真正的‘鬼’要的是他們的性命和家產。道士上門,直接說,我爹娘肯定不相信?無憑無據怎麽說服主人?再說了,我們也要賺錢的麽。”
眾人扶額——這樣啊。
“所以說,別看我們擺祭壇做法事,施完法‘鬼’就沒了,事實上,給人看的隻是一套流程,真正要抓的魔是管家!是因為害人的人用的‘妖魔鬼怪’的噱頭,才有了應對這些的驅魔法術。你們當騙人沒有套路的麽?那都跟菜譜一樣,一道一道作料配好的。同樣道理,驅魔之術也是一道一道配好的,對症下藥。然而就跟很多古技失傳了一樣,魔道害人和驅魔救人這些秘術也都不完整了,很多都失傳了,後人一知半解,反而顯得越發神秘。”
“我知道你們這陣子查的又是變鹽、又是鹽棺公主又是妖妃媸嫣的……”陳通提醒眾人,“古邪術之中的確是有鹽化一說,同樣的,茅山秘術中也有鹽來應對,你們要知道其中的真相,才能破解這次的案子。”
眾人都坐直了專心聽,覺著重點來了!終於說到鹽了!
“那這鹽的真相是什麽?”包大人都忍不住了,認真問陳通。
陳通“滋溜”一聲喝了口酒,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搔搔頭,“那什麽……我也不知道。”
陳通說完,迎麵飛來一堆雞爪雞翅膀,眾人這氣,老頭兒繞了半天自個兒都不知道。
展昭和公孫按住要宰了老頭的白玉堂和趙普,霖夜火蹦起來說要揍老頭兒,也被鄒良按住了。
陳通還挺委屈,邊擦臉邊說,“那人家的確是半吊子麽……”
見再下去有挨打的危險,陳通決定自救,“慢來慢來,我這兒有條線索,可能幫得上你們。”
聽陳通這麽說,眾人終於是壓了壓火氣,坐回去繼續聽。
“我與師父當年和曹末一起護送妖妃媸嫣的屍體離開皇城,媸嫣的屍體並非是我們主動要燒掉的,而是客棧走水造成的。”
“曹末為何要奎善通行?”天尊問。
“不是曹末要我師父通行,是李昪要求的。”陳通皺眉,“我師父與曹末是把兄弟,但我記得客棧著火之後,曹末就與我師父鬧掰了,後來我師父帶著我負氣離開……最後才聽說曹末失蹤了沒回皇城。我師父提起曹末,都說他鬼迷心竅,他倆從此之後也沒再見過麵。”
“你覺得曹末是有意藏起了媸嫣的屍體?”展昭問。
“具體我不清楚,不過我要說的重點並不是這個。”陳通說到此處,看了看眾人,“我還記得曹末的長相,與太尉曹魁,十分相似。”
包大人皺眉,問太師,“會不會是親戚?”
太師摸著胡須想心思——沒準……
“你們當時是在哪兒分道揚鑣的?”展昭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陳通,“是不是在西北?”
“嗯。”陳通點頭,“很西邊了,在熙州附近!”
展昭就看白玉堂。
五爺也琢磨——曹魁雇了郭天還有其他什麽人在熙州一帶買地挖東西,他藏起來的木片又能拚出妖妃媸嫣的畫像……這裏頭有什麽關係麽?
“另外說到鹽……”陳通瞧了瞧沈天雨父子,“我大概知道為什麽會是雨軒鹽……”
霖夜火問,“老爺子,他家鹽有什麽問題麽?”
陳通搖頭,“問題不出在他家鹽上,而是在他家鹽湖上!”
“鹽湖?”沈天雨不解,“我天雨軒的鹽湖有什麽問題?”
陳通又“嘖”了一聲。
沈氏父子那個著急,“嘖”了兩聲了,什麽意思麽!
陳通歎了口氣,“你家那條鹽湖,來頭可不小啊,你爺爺沈贇當年,就是因為這條湖,差點斷送了全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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