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知道趙子言和皇後多少知道了點信息也一點不緊張, 畢竟在已經派人出去並且有了充足準備的情況下, 在她心裏趙子言一方已經翻不出多大水花了, 她現在更加關心的是承太子妃肚子裏的孩子。

    承太子多年無子早就成了太後的心病, 現在承太子妃這一胎雖然來得不是很是時候, 但是太後絕對十分樂意對此進行遮掩。與此對應，每當承太子妃有一點不適的時候，太後遠比承太子妃更為緊張。

    太後不是不知道後宮女人的算計，也清楚她們能為達目的下如何狠手, 隻是對比起其他人, 承太子妃身為原配嫡妻, 又並沒有任何競爭對手，太後更願意以一個母親的心理來推斷，信承太子妃跟她一樣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相信承太子妃不會對自己下手。

    隻是承太子妃並不喜愛這個孩子, 也不需要借此來幫她鞏固地位, 她隻希望能借這個機會, 把她和承太子的關係從相敬如賓中解脫出來, 然後真真正正地成為承太子心目中最愛的女人。

    況且現在她不需要真的犧牲自己的孩子，隻需要讓他和自己吃點苦, 就可以在將來承太子回來之後, 借此向他訴說她的無辜、她的無奈——她相信, 承太子一定會知道這是一場陰謀——這對她來說又有什麽不做的理由呢？

    而在太後關心承太子妃的過程中，在趙子言和皇後相互商量了一會之後，後殿的一個房間裏, 拚命留下的青花正坐在青瓷旁邊為她擦汗遞水，一旁的宮女們則是在留心之中慢慢睡了過去。

    等到房間裏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之後，青瓷將用過的藥物遞給青花，而青花則是在接過之後小心藏好，並把青瓷瞞著大家沒吃的藥收拾起來。

    這一個月以來，太後也安插過其他人進來，隻是皇後防守得實在太嚴了，無論什麽人以任何理由進來，不到一天就會再被放出去，來來去去這幾次，太後也沒多的心繼續這麽下去，就在幾天前喚來青瓷青花讓她們自己安排，如此才有了青瓷剛好進來而青花又不顧禮節。

    現在兩人前後腳進來是進來了，但是不論是暫時被放進來的青花，還是苦肉計拖延時間的青瓷，如果不出現一點意外的話，也是不能長久留下來的。畢竟皇後防人防得跟什麽似的，且久病不治的宮人若是沒有關係也很容易被丟回下麵的殿室。

    所以在藏好藥之後，青花跟青瓷對視一眼，然後圍著其他人轉了起來：這些，都是皇後這麽多年千挑萬選留下的可信任的人，不說本身絕對效忠皇後，就是找可牽製的人都找不到，九成九都是孤家寡人，或者親近之人都在這邊……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趙子言因為要早朝已經不在宮室裏，皇後則是在聽著其他人報告些瑣事，後殿中青花因為搶著送洗衣物，說什麽不好意思讓姐姐們為她們姐妹勞累一溜煙就跑了出去，青瓷扮演著重病之人配合著發起了高燒，讓青花在回來之後又憂心忡忡地擰著毛巾，其他宮女們因為藥物的原因昨晚睡得十分香甜，現在做事的時候也是精神十足。

    中午時分，趙子言沒有再留在書房，而是早早回來然後攤開地圖，心裏想著潛淵國的奇異之處和目前的處境……

    到了晚膳時分，趙子言遣退其他人之後對皇後說：“也許我心甘情願地去舉行祭祀大典即使最好的結局了吧……”然後在皇後陡然大驚的神情裏說，“目前的形式我們都能猜到一大半，隻是不死心，希望有什麽奇跡出現罷了。假如這不是設計，假如我還有時間，假如我們能逃出去……但是今天，就在昨天沉寂一天之後，又有人拿著折子匯報外麵的情況有多糟糕，要求朝廷的救濟再快一點。

    他們明明就知道朝廷已經在用最快的速度去賑災了，也知道國庫困難，具體到了地方後續還得看計劃相響應情況，可是他們不管，隻這一天，就拿著現在災情來告急，然後一個個痛心疾首的模樣。

    如果不是濟兒恰巧出事……”

    “濟兒出事了？！”濟兒是皇後的幼子，現在才一歲不到，這幾天正在偏殿中抱養在乳母那裏。

    按理說皇子的事，趙子言應該不會比皇後還快知道，隻是……

    “嗯。

    下午的時候我正巧見到濟兒的宮女慌慌張張出去，因為擔心問了之後知道濟兒今天突然腹瀉不止……當時事態緊急，我就直接帶濟兒去了太醫院。太醫說是吃飲食不當，一副藥慢慢灌下去就讓濟兒恢複了，隻說讓人注意下。

    事情發生的突然，加上當時梓潼被喚去母後那邊才回來，不知道也不是你的錯。”

    “兩件事加起來如果還不能讓我知道這是催促的話，梓潼你被喚去直到現在才回就是第三件了。

    之前母後一直對你和善有加，簡直和對皇嫂沒什麽分別，今天卻因為宮女的事專門把你傳過去。就是出事的是青瓷，又或者母後的貼身侍女青花，也不會如此不顧你的顏麵何威嚴……”

    皇後想起剛才太後的斥責，還是僥幸地解釋：“也許太後隻是覺得臣妾昨日對皇嫂不敬……”

    “那就等明天吧……等明天再來其他狀況，然後才能確認這是太後發出的訊號嗎？又或者一天一天拖下去，拖到外麵屍骸遍地、名不聊生？”趙子言說，然後看著皇後語塞之後繼續，“從一開始我就不能拒絕，如果有條件的話，如果能夠嚐試，比我有才能的皇子多得是，為什麽偏偏是我坐上皇位？”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不是別人……也許隻是當年隻有我生母地位低微，卻又生性高調，槍打出頭鳥之後自然而然地我就被掛到了太後名下。

    當時大家風言風語不斷，一邊說著太後仁慈，一邊怒罵憑什麽，現在都知道了——太後從來不喜歡我的生母，這一點從沒有變過。因為不喜歡母妃，所以順帶著不喜歡我，所以在挑選替死鬼的時候就順勢挑選了我，很符合邏輯的行為。”

    “隻是這多少還是不甘啊，陛下。”皇後聽趙子言這麽說心裏也是一片灰暗，“上一輩的事情為什麽要拖到下一輩解決，我們又何其無辜！”

    “上一輩的事情確實不該被留到下一輩解決。”趙子言這時候居然笑了，“所以就在我這裏結局吧。”

    “太後討厭母妃，遷怒之下不喜歡我，這份不喜歡再濃再深，過了幾十年也沒當初那麽強烈了。太後要我死，隻是要承太子活，隻要承太子活了，我該怎樣太後其實一直都不關心。

    所以雖然我是必死局麵，但是你們不是。

    隻要我去死，太後就沒有為難你們的理由，到時你們就可以安心地過完後半生，而不是擔心什麽時候誰突然就沒了，又或者被太後三不五時拉去訓誡甚至處罰。”

    皇後聽趙子言這麽說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卻不能接手，況且，“這件事本就不能拿到明麵上來說，若是陛下犧牲了自己，卻隻換來太後對我們的過河拆橋呢？”

    “又是承太子啦。”趙子言此刻的笑帶了真心的意味，“承太子自小就善良，又和我私交甚篤，自然會好好保護你們的。況且若是我一去，你們就前後相伴而來，即使史書有所掩飾，後人們也能猜個□□不離十吧？

    承太子誤被判作死亡，然後我進行祭祀大殿，承太子出現，這是世事無常我倒黴；承太子被誤判作死亡，然後我舉行祭祀大典，然後我的妻子孩子也都相繼離世，承太子出現，這是有陰謀。

    太後這麽愛護承太子，一定會考慮到這方麵的。”

    “但承太子真的還在嗎？”皇後因為沒有得到過確切的消息，心裏也是揣揣的。

    “如果承太子不在了，我早就不在了。”趙子言這時的笑又回到之前那種縹緲的狀態，“承太子出事時，我與承太子是一路的。如果承太子在這期間意外身亡的話，那一路的所有人都會被太後以各種理由拉去陪葬——這我早該想到的，但是這種情況沒有發生。

    甚至是在外界謠傳是我害死承太子以搶奪皇位的時候，太後依然讓我放寬心，告訴我她是相信我的……這些我之前居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隻是感動地暗許好好報答太後。“

    “所以梓潼不用難過啦~用我一條命換你和孩子半生無憂挺值的，況且，當初若不是太後懷著那樣的心思收養我，可能我早就要著在當初的後宮爭鬥裏了！”最後皇後神色悲淒的時候，還是趙子言強行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死亡，其實真正看開了也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