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路之後, 一片廣闊的泥土地就展現在趙子言眼前。

    這塊土地有小幅度傾斜, 從趙子言走來這邊看, 便是越走越向下移動, 而在走了一段路之後, 趙子言在地上看到一扇門。趙子言繞開這扇門往前走了一會，發現這邊又是一個小幅度斜坡，隻是跟之前比起來方向相反，就轉身回去了。

    蹲著看了一會之後, 趙子言摸了摸邊框, 很冷, 並且感覺到了水汽。這扇門大概兩名成年男子高度合起來的寬度，長則又是寬兩倍左右，一個帶著鎖鏈的把手安在門的一角,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裝飾。

    趙子言上前拉了下把手, 出乎意料這門並不是太重, 並且隨著他拉起門來, 一陣哢噠哢噠的聲音就從下麵傳了出來, 隨後便有兩根柱子從下麵伸出來並撐住了門。

    門後有夜明珠照明，趙子言借此看到樓梯之後就踏了上去。

    一路走, 從一開始很明顯的拐角之後, 後麵樓梯的旋轉的弧度都很小, 趙子言推測了下，知道他是貼著一旁額石壁逐漸往下走去。

    這次他並沒有再單調地走很久，因為在一會之後, 他就看到了下麵的事物。

    不同於樓梯這邊陸陸續續的夜明珠，這洞穴——姑且稱為洞穴，底部的牆壁鑲滿了夜明珠，照得底部有如白晝一般。因此，在離得很遠的這時候，趙子言就看到了底部的布置。

    洞穴底部邊沿分布大大小小的石頭，雖然不是很規範，但是從上午往下看卻正好能發現每個石頭和周圍的石頭的距離都是一樣的，而在洞穴底部中間，則是停放著一個冰棺。

    趙子言走到底部之後，快步走向棺材，也看清了之前沒看到的地方。

    冰棺上麵有著繁複的花紋，層層疊疊覆蓋住除掌印外的每一寸，令人眩暈。而掌印則是在棺材板正中央微微凹陷進去的，趙子言仔細看了下，冰棺還保留了掌印上的紋路，隻是這些紋路一層層疊在這裏，也分不清到底哪幾條屬於同一隻手。

    趙子言伸出右手，比對之後慢慢按下去，然後就看到以掌印為中心，一抹抹紅色迅速暈染開來，並在趙子言拔出手之後也毫不影響地將整個冰棺染成紅色。

    隨後，一隻手把棺材蓋撐起來並拋到一邊，一個人也從棺材裏坐了起來。他說：“趙家的後代，是吧？”

    “是。”

    “那就是了，你可有什麽心願要我達成？”那人臉色蒼白，身形單薄，口中的語氣卻不小，仿佛隻要趙子言開口，他便能做成任何事情。

    “潛淵國數月旱災，望前輩救人於水火之中。”

    待趙子言開口之後，那人掐指，隨後廣袖一揮便說，“吾已施法，潛淵旱災已破，往後數百年其災不現。”

    “隻是你這‘前輩’一稱，吾卻是不受。”他將頭發理順，衣飾整理好之後走出，“吾乃渡劫蛟龍，區區凡人怎是我之後輩？既然來此，你必是知曉吾之身份，又怎敢逾越天人之隔？”說完，他手起之間幻化出一副桌椅，坐在上麵問，“今夕何夕？你為何人？”

    趙子言按照記憶說了之後，那人……蛟眯了眼睛，然後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哦~現在是潛淵國九百零十三年，你則是第三十八代皇帝……那吾問你，何謂潛淵？何謂蛟龍？何謂天道？何謂輪回？何謂因果？”

    “你不知！”

    一句“你不知”恍若驚雷，在趙子言腦海中炸開。

    “潛淵是潛淵國，是趙家曆代守護的國家，也是趙家的本源，受百姓之力供養，也庇佑著境內百姓一生平安。

    蛟龍是你，是蛟遇雷電暴雨、天劫曆練之後的脫胎換骨，騰於九天之上，掌風雨更替。

    天道……”

    “天道是……世界萬物之本源，規定生死命運，平衡世間百物。”

    “輪回是新舊更替，是過去未來，是一切存在的事物永遠存在的過程。”

    “因果是我身於趙家享榮華富貴，是我身為帝王保黎民百姓，是我受太後庇佑成長無憂，是我身陷困境無能為力……因果就是今日因明日果，今日果昨日因，每一個現在都是過去導致的，而每一個現在也都會影響著未來。”

    “你問何謂潛淵、何謂蛟龍、何謂天道、何謂輪回、何謂因果，我現在就把這些問題再拋給你！既然你引導我，暗示天道不公，那我問你，究竟是為何你要被困在這裏，滿足我趙氏的願望？你既然滿是不甘，又為何不騰雲而去？”

    “我呀……”蛟龍在趙子言把問題拋回去之後冷冷地說，“我不過是閉關渡劫，牽連你先祖三百一十八人喪命。

    也是可笑，你們人族自相殘殺便是無甚大事，吾意外引得雷火萬鈞便是萬劫不複。

    吾嚐聽聞天道偏私，獨寵渺小人族，即是如何，何不將人圈起來，免得我們這些粗手粗腳的家夥碾死了人族，反而任其四處張揚，誤入他處。

    吾渡劫之前閉關三百餘年，陣法洞穴都已布置妥當，偏偏渡劫之時才發現陣法被毀，洞穴一側早有一族。吾便是不忿又如何，知道這些是人，脆弱無比，卻不料在雷劫靈氣的掩飾下的他們隻是一群凡人，不消說是八八六十四道雷劫任一，便是旁逸的幾絲氣息也能致人死地，所以我就背負了三百一十八道債啦……”蛟龍齜牙，“一道債便是保你趙家一世無憂，三百一十八道債便是保你趙家三百八十一世無憂。吾受限天道，即使渡劫成功也不能離去，便想著凡人壽命短暫，三百八十一世於吾而言也不過彈指之間。既然是吾一念之差，吾自然要背負，就是真心不忿，這些螻蟻又有何辜？

    但吾卻不知，人類受天道眷顧，凡人繁衍又豈是能以妖獸類比，別說是三百一十八世，便是第三世，區區五人也已經變為一百九十一人，如此下來，三百一十八世吾豈非是要護著一城、一國？”

    說道這裏，蛟龍便戛然而止，隻是用一種諷刺的眼光看著趙子言。

    趙子言心裏對先祖們表示同情，卻也知道後麵的才是重點。

    果然，在看到趙子言臉色轉變之後，蛟龍拍手哈哈大笑，然後繼續：“吾便問這一族之長，他在協商之後答複我說，‘凡塵百姓之中，唯有皇族無憂。’

    但是天道看著呢！

    凡間皇族更替不關修真界任何事情，但若是修真之人插手此事，他便是要永絕仙途、寸步難進了。因為修真便是舍棄凡塵逆天而行，修真之人不是紅塵眾人卻偏要插手紅塵，這不就是跟天道對著幹嗎？

    吾身為妖族，從小被穿小鞋到大，自然知道這不能應，但是不應的話，這趙氏每有一人意外橫死，吾便跌落一個小境界，每有人意外受傷，吾便神識受損。一百九十一個人啊，正逢戰亂，吾若是不把人拘著，這得有多慘烈？

    也是把人拘著之後，吾就想到了，勾著族長簽訂契約，然後建一個結界，讓他們在裏麵稱王，而吾則是布好另一個結界來鞏固修為了，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蛟龍說到這裏，一直疏離的臉上有了笑意，“至於吾鞏固修為期間，這結界裏失了天道輪回，又沒有吾維持著，自然不能長久的好了。

    於是你們就有了祭祀的說法”說到這裏蛟龍還笑了，“第一任來的時候，說是亂臣賊子叛逆，借機將他送來，吾道人間瑣事我管不著，他隻管安靜住下。吾這結界隻能進不能出，倒是好事了，不然一個個進來又出去，這裏就變得煩亂不堪了。

    同時，第一任說他有其他親戚‘意外’身亡，吾不知是結界起作用還是他們自相殘殺的原因，並沒有收到懲罰。

    之後第二任來了，說是旱災，吾一算便知是結界內循環出了問題，也從他的口中，吾知道了外界對第一任的看法，同時知曉了‘獻祭’的存在。

    之後就是第三任、第四任……然後到你現在。你說，吾這個故事能回答你的問題嗎？”蛟龍撐著下巴問趙子言。

    “你說，潛淵是趙氏，蛟龍是你，天道是偏心，輪回是負擔，因果是劫難，可對？”

    “不錯不錯，”蛟龍拍手大讚，“真是難得，終於有人站在吾這邊了嗎？”說著還變出美酒佳肴招呼趙子言坐下。

    趙子言卻後退一步：“身為人族，我又怎麽會站在你那一邊？你怨天道偏私，我趙家當時三百一十八人又何嚐不怨？你道天道何不將人族圈起來，那天道既然如此偏心，又為何不索性偏心到底，在給人族因果的同時再賦予無上的能力，讓你之類不再‘隨手碾死一隻螻蟻倒黴粘上大因果’？天道縱使不公，也絕不是你口裏這般偏袒人族；你背負因果再累，也不值我先祖百條人命。”

    “便是族長貪得無厭，這隻消說是他一人或數人之過，絕不是你無錯！”

    “那你道如何？”見趙子言後退，蛟龍麵色便淡了些，隻是聽他說族長也有錯的時候挑挑眉，“以你的意見，在都有錯的情況下，如何才算償還的公平？”

    “既然有輪回之說，你自然可以找到三百一十八人的投胎轉世，護他們各自一世平安，這不過分吧？”

    “不錯。”蛟龍頷首，“可惜你不是天道，而三百八十一人的輪回吾現在也找不到。”

    “現在債沒還完，吾的真身、□□、神識等便都出不了這結界，一出去便是天道這麽多年來攢的懲罰，而搜尋靈魂之事又不似下雨降水一般一個法訣便好……即便千年一人身，等他們轉世為人，吾也不能出去。”蛟龍微微皺眉，“你先坐吧，吾想想，若是這三百一十八人的轉世投胎能安穩度過一輩子……”

    “若是……”蛟龍突然走來，拉起剛坐下的趙子言的手，“若是你代我出去，便能護他們一世周全！”

    趙子言：？？？

    蛟龍解釋，他剛才摸了摸趙子言的根骨，雖然資質下等，但是有他在，快速混個築基還是沒問題的。隻是若要代他還債，趙子言就得拜他為師，從此兩人息息相關。

    “徒兒人族趙子言，潛淵年份九零一十三年拜妖族蛟龍少寧為師，不圖大道長生，隻願肅清因果，得求本心，助師父早日重獲自由。”

    “好！”少寧伸手扶起趙子言，“雖說這禮節簡陋了一點，但看在你一心為吾，為師也就不挑剔了。這是九玄扇，取深海玄鐵製成，是一件不錯的攻擊法寶，這是絲綾匹，防禦法寶，這是百納履，是由巧奪天工坊製成，趕路速度一流。”拜師完畢，少寧刷刷就拿出拜師禮給趙子言，“隻是你現在還是一介凡人，用不了，為師就先幫你收著了。”

    沒有冬去也沒有春來，洞穴裏麵一年四季都是一個樣子，不知過了多久，趙子言終於築基完畢，不用再吃辟穀丹了之後，少寧又給了他一件法寶，說叫“天上天下萬裏通信水鏡”，遇到問題了找到人了沒事做了總之想找他說話的時候注入靈氣就可以了。

    而在趙子言踏出結界之後，之前的記憶瞬間回攏，他是趙子言，卻不是潛淵國的人，他是修真之人，卻不是少寧的徒弟，他有父母，卻不是記憶中的人……

    我是任務者，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趙子言狠狠甩了下腦袋，然後告訴自己。

    而一抬頭，前方的洛牡丹正喜笑顏開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