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小廟, 簡單的布局, 陳舊的擺設, 連原應受人香火的佛像都殘破不堪, 隻餘幾分輪廓能看出應是觀音泥塑。

    趙子言拉開勉強關著的大門, 見一地落葉在院裏鋪陳，而月光流淌其上。再往前看，沉重的院門將外界隔開，隻餘偶爾風聲穿葉帶來夏意。

    因為現在正是半夜, 趙子言便又坐回了柱子旁邊, 抱起那一包袱饅頭。

    有點味道——趙子言扒開, 發現饅頭已經有些壞了。

    據原身的打算，他是計劃用這些和僅剩的十三文作為支撐一路走到謝家的。

    算算這個世界的物價和原身計劃的路線，趙子言看看一旁的幾顆果子, 也明白了原身被逼無奈隻能沿路采野果果腹的處境。

    第二天趙子言醒來是早晨, 他先吃了兩個果子和一個饅頭, 然後才將剩下的三個果子並饅頭裝好, 再離開這裏。

    按著原身的路線, 趙子言又走了三天。

    這三天裏趙子言摘的果子都是原身留下那幾種，也把壞了的饅頭丟了, 如今到一個岔口, 趙子言做出了和原身不同的選擇。

    從最開始的林間小道, 到後來逐漸寬闊的道路，等到同行的人逐漸變多，趙子言聽著不遠處的人討論今年收成不錯, 想著應該再不久就能到城鎮了，然後在正中午並其他人一起歇息的時候，一隻手拿著兩張餅就伸到了他的麵前。

    “給你吃~”手的主人是個小男孩，在他旁邊一身俠女打扮的姑娘正笑著鼓勵。

    “母親曾言，‘俠者，扶困濟貧救難者也’，你即是身陷狼狽，我能幫你一點就幫一點了~”男孩看了眼身旁然後向趙子言解釋。

    “謝謝。”趙子言接過麵餅，然後在男孩的眼神下吃了一口。

    男孩靦腆一笑，然後跟那姑娘一起走回他們原本休息的樹下。

    等到太陽不那麽毒了，樹下的人逐漸再次啟程，趙子言眼見那兩人起身，就追了上去。

    “你還要餅嗎？”男孩側身問趙子言，臉上有些無措的表情。而隨著男孩這句話啊，一旁的俠女打扮姑娘也看了過來，臉上有點冷意。

    “不是，不是，”趙子言見被誤會立刻辯解，“我隻是剛才見你們的劍柄上的標誌有些眼熟，想了一會發現是齊峽山，就過來了……”

    那姑娘挑挑眉，第一次開口，聲音冷冷清清又帶著點審視的味道：“便是這樣，又如何？”很明顯，趙子言現在的形象能認識齊峽山的標誌是件奇怪的事。

    ——劇情裏，齊峽山自存在起便是以濟世救民為己任，一直在武林德名遠揚，直到五年後有魔教中人冒充齊峽山弟子裏應外合，將山中門人盡數屠盡，隻餘外出的數名弟子在追殺之中逐漸失去消息，齊峽山才慢慢被人遺忘。

    十九年後，林思遠意外得到齊峽山傳承之物，將藏在魔教背後的幕後真凶揪出來，給江湖帶來新的波瀾的同時也將自己置於危難之中，數次死裏逃生，然後才在武林風波之中難得的安穩下來。

    “我有名親人兩年前被人所害，當時我曾見過這標誌。”趙子言的聲音裏透露出緊張，“我便是想問下，你們可知曉他現在何處。”

    “我門門規有一條便是‘為善不欲人知’，你又不是武林中人，既知曉這是齊峽山標誌，便是他擅自透露身份了——”姑娘的聲音有些怒氣，“你可還記得他的長相？”

    趙子言一驚然後作思索模樣，手擦擦額頭使得整個臉更加狼狽了才想起來：“長得很高，皮膚很白……狹長眼睛，薄嘴唇……鼻子很挺……當時十八歲左右……”

    男孩略一思索，符合這幾個條件的人可不少；一旁的姑娘卻是狐疑地瞟了一眼趙子言。

    “對了！他的額頭有一月牙胎記！那天風吹的時候我看到了！”趙子言驚喜一般說起。

    “周師兄！”男孩驚呼。

    然後那姑娘把男孩扯到身後：“即是這樣，我們便是知曉他是誰了。隻是口說無憑，我們不能隻聽你一麵之詞就將門下弟子的信息給你——你若是真心找人，便先隨我們而行，等飛鴿傳書之後，若是相識，你自會見到人。”

    趙子言連忙說：“不用！不用！我隻是想報答恩人而已，並不想打擾他的生活！”然後飛逃而走，一副就怕他們追來的模樣。

    “齊師姐……”男孩拉拉姑娘的衣角，很顯然，這個人有問題，但是他沒發現。非但如此，他還透露出了同門師兄的姓氏。

    “小冰，下次多看，然後再說話。”齊姑娘看著趙子言遠去的背影，眯著道，“本來普通人知曉我門中事便是不尋常，這是第一點；他說周師兄有恩於他，又在我惱怒之後準確說出周師兄的外貌，毫不顧忌自己的言語是否會傷到他所謂的‘恩人’，這是第二點；本是來求蹤跡，卻在聽聞可以見到人之後立馬逃走，這是第三點——這點你發現了。三點任一，便足夠我對他多加‘關照’了。”

    小冰點頭，自我檢討之後又對齊姑娘說：“可是他確實知曉周師兄的樣貌啊，不像是隨意攀扯了來賴上我們的……”

    最近幾年，不少武林之人因著齊峽山的門風，見了人就求助，不論自己是否真的需要救助，隻管把齊峽山人當做免費勞力使喚。所以在趙子言喊住他們的時候，小冰其實擔心的是這個。

    “除了隨意攀扯，難道就不能是蓄意謀害了嗎？”齊姑娘拉著小冰跟上，“這世上的事可說不準，東郭先生和狼的事又不稀奇，周師兄當初受傷回到山中，雖然一直說是野獸所為，但以周師兄心軟的程度，保不準就是有人謀害不成又求饒，讓他瞞了下來事情的真相唄！”齊姑娘哼一聲，心裏為此生氣，卻也知道按照趙子言的條件這些不太可能。

    “可他那麽小……”小冰數了下，“兩年前應該才和我差不多大小，怎麽謀害周師兄？”

    “同謀啊，共犯啊，都有可能。”齊姑娘隨口就扯，然後才在小冰驚異的眼神裏心虛說，“不過這都是建設在前麵蓄意謀害的前提下——你是知道我一向被害妄想，保不準他還隻是個打秋風的呢？是吧？”

    小冰若有所思，卻又聽齊姑娘說：“且不論是為了什麽，既然能準確說出周師兄的樣貌，又剛好是兩年前，他總是知道一點周師兄兩年前的事——既然周師兄不肯說，我就自己去找！世上人這麽多，我總能找到其他知道真相的人：我就不信他那麽高的武功還真能被野獸追到墜崖！”

    小冰扶額，齊師姐原本都要和周師兄訂婚了，這一被攪和直到今天都還沒個下文……激動一點，可以理解？說到底，齊師姐還是對周師兄耿耿於懷。

    而那邊，趙子言一路跑到離那兩人很遠了，才有些撐不住地慢下腳步。

    先前他見那兩人的劍柄花紋有些眼熟，然後在劇情裏找了半天，才發現是劇情裏已經銷聲匿跡的齊峽山的標誌，再之後，趙子言就根據主角那神奇地能力發現了周錚和齊峽山的事情。

    還是那種態度，不知道、沒碰到可以不管，但是近在眼前了就不能置之不理。更何況，他還受了人家一點恩惠。

    趙子言想到已經被剝下臉皮的周錚和齊峽山的行事風格，就跑上去故意賣了些破綻——不是不能直接說，隻是同樣時間緊迫，他想幫齊峽山，卻還要去及時把“斬鬼”從謝家拿走。若是直說了，便是真的事實，在被證實之前他也難免會被限製自由，而按照劇情裏林思遠的處境，這段時間不會短，且在此期間他會十分危險。

    ——他是來做任務的，不是來普救蒼生的。

    故而趙子言就虛構了個過去，能透露周錚的真實情況，也不會讓自己被多關注——隻是會犧牲點形象。現在原身還小，這些天的艱苦生活又磋磨了他的臉龐，趙子言算了下，覺得將來原身張開了應該不會被人認出來，就利索地按照計劃行動了——可惜大姐夫的那些書裏沒有傳說中的“易容術”了。

    不過想到這件事，趙子言又想到所謂世界意誌：這個世界沒有易容術的存在，想要改變麵容便是把真人的臉皮剝下來再給自己安上，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即使他會易容術，在這個世界也會因為世界意誌的限製而用不了呢？

    趙子言試著運行之前修□□的法訣，感受不到靈氣的存在；又使喚起西幻世界裏的修煉方法，還是一無所獲；再來就是大姐夫拿來的書本……算了，趙子言略一思索就直接放棄。

    說到底，大姐夫那些書和這邊的武功應該是屬於同一體係，不能生效就算了，如果能夠生效的話，在現在的狀況下他突然多了武功也是件麻煩事情。

    趙子言一邊私底下這麽操作，明麵上還是藏在大部隊裏往越來越近的城鎮走去。他一回頭，眼睜睜看著那兩人向旁邊躲了下，然後才明麵上和心裏雙重放心地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