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木棍擊打在肉體上的聲音聽著不是那麽脆生，有些沉悶，好似年幼時陽光明媚的冬日裏，秦姑在院中曬著厚實的棉被，拿小木條抽打著棉被的聲音。

    一開始這屋裏還回蕩著她聲聲淒厲的尖叫聲，但幾十棍下去之後，裏邊便徹底的沒了聲音，連喘氣聲兒都不見了。

    守在齊姝身邊的侍女到底還是色厲內荏，早就被那陣陣慘叫聲嚇得麵色不對了。此時她更是有些站立不安，不由低聲的道：“娘娘，許久都沒聽見叫聲了……她是不是已經被打死了？”

    齊姝顯然不將她的死活放在心上，隻漫不經心的道：“死了便死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可是殿下那邊……”

    “殿下是不會管她一個有罪之人的死活的，否則也不會任憑我將人帶走都不多看一眼。”齊姝的雙眸之中浮現出嘲弄之色，“咱們那位殿下的心裏，可不會隻裝著一兩個美人的。”

    侍女不敢回答她的話。

    很快，便在被侍衛擋住的視線內，那地麵上流出了一股暗紅的血液，仿佛沒完沒了似的，一直在往外蔓延。

    又過了片刻，那群侍衛終於停住了手，領頭的上前道：“回稟娘娘，奴才們已經完成了您的吩咐，孩子已然掉了，人還留著口氣。”

    齊姝滿意的點了點頭，“做得好，你們都退下吧。”

    眾侍衛應聲魚貫而出，映入她們眼簾的除了那個死活不知的女子之外，還有她的腿邊，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衝天熏來的血腥氣兒顯然讓齊姝的麵色很難看，她頓時便轉了身要出去，邊道：“找個大夫來看看她，也無需將她醫好，隻別讓她死了便是。”

    侍女忙應著聲，扶著她走了出去。

    就在邁出門檻兒的那一瞬時，她忽得又回頭看了看，微微冷笑道：“另外，在她醒來時一定要讓她親眼看看自己的孩兒，可千萬別讓人給她丟了。”

    侍女就站在她的身邊，聽著她這句話看著她麵上的笑意，頓時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忙低聲應道：“是。”

    一字不差，半分不錯。

    齊念的雙眼自那女子被狠狠的責打之時，她便沒有睜開過。

    她一直都在心中告誡自己，這些都不過隻是國師的伎倆而已，她隻是在損傷了心神之後被迫進入了深睡，從而被誘導著想起了從前最為恐懼的回憶。

    不過如此而已。

    但這些記憶自她重生之後的這些年裏，因著她不願回想起，是而早已十分模糊了，如今不僅絲毫不差的在眼前重演，而且她還成了徹徹底底的旁觀者，竟連半點兒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她飄蕩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品嚐著那刻骨銘心的二次傷痛，她頭疼欲裂心頭已然翻湧起萬千風浪。

    她不知此時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莊生曉夢迷蝴蝶，究竟是莊周，還是蝴蝶？

    過了不知多久，齊姝口中的大夫沒有來，也沒人再步入這間屋室，一切都靜悄悄的。

    地上昏死過去的女子不知何時無意識的蹬了蹬腿，她悠悠然醒轉過來了。

    齊念蹲在角落裏隻覺自己的意識漸而薄弱，卻忽得被一聲痛徹心扉狀若發狂的尖叫狠狠的刺痛了大腦的神經。

    她在這一瞬間，忽然好似與那癱倒在地絕望入骨的女子一般有了切膚之痛，再一次的承受了失子之痛，差點兒沒有將她的防線全然擊潰。

    齊念忽得有些明白了，能做未央國的國師深受皇帝信任多年，還真是很有手段呢。

    她咬緊了牙關死死的抵抗著那股嗜骨的心痛，隻暗自想道，你想讓我在夢境中迷失自己再也走不出來，我偏不！

    即便你自詡開了天眼又如何？我便要讓你知道，什麽才叫做人定勝天！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日裏，雖然可能在現實中不過一日半日的功夫，但齊念遊蕩在前世的自己身後，卻是已然度過了許多個日月了。

    這個幻境當真是十分真實的重現了她前世所經曆的一切，在齊姝的迫害下她無奈失子，然後拖著殘缺不齊的身子，身無分文的被趕出了四皇子府。

    而且自始至終，李錦玉都不曾過問她一句半句，仿佛在他的眼中心上已全然沒了曾經很是寵愛的那個女子的存在一樣，依舊尋花問柳紙醉金迷，當真是好不瀟灑。

    再後來，心有不甘的她便苟延殘喘的在乞丐群中生活了很久，因著生得實在漂亮，便被迫淪為了乞丐妻，好歹能換來一口飯吃。

    齊念被迫終日遊蕩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心中還有那一點卑微的念頭，想見上李錦玉一麵，親口告訴他那孩子不是她與旁人私通來的，而是他的。

    當然了，這不過隻是她的偏執而已，就算李錦玉知道了相信了又如何，那樣生性涼薄無情之人，也不會將一個不入流的青樓女子所懷的孩子放在心上。

    更有甚者，如今的齊念已然花容凋謝美貌無存，在李錦玉的眼中更是一無是處，又怎會願意見她呢？

    直到那一日到來，就在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長街之上，四皇子殿下的車駕所到之處自然人人退避，卻都沒有離去，隻站在路旁伸長了脖子往裏湊著熱鬧。

    一直以來都安安靜靜的那個呆傻女乞丐頓時便發了瘋，一個勁兒的往路上拚命的擠著不說，且她那嘶啞難聽的喉嚨裏還在嘶聲力竭含糊不清的嚷嚷道：“四皇子……殿下！似皇子殿下……”

    在眾人的推搡怒罵聲中，她那瘦弱破敗的身影很快便被人群湮沒了，沒人能聽明白她在說什麽，更沒有願意去聽她的話。

    齊念就漂浮在她的上空，眼看著她被狠狠的踩踏在地，便再也沒有聲息。

    就在今日了，隻要過了今日，在黃昏落定的那個刹那，她究竟是永遠的被留在這個無法醒來的幻境中，還是驟然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很快便要塵埃落定了。

    終於，就在人群被驅散開來，一隊侍衛護送著一個容貌傾城衣飾華麗的女子款款而來，他們走到已然幾乎不成人樣的女子麵前，便都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