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448 道一首《 鳶尾緣 》(4)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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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吱”一聲,齊閻一腳跺在製動器上,眸光凝重盯著後視鏡,是明明暗暗的車燈閃爍,漆黑的夜似要被那些光亮湮滅了……
他好像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包馨兒的聲音,那麽地絕望、無助、淒涼。
打著轉向燈將車子泊在路邊,他開始給那個人打電話,卻發現最近的電話號碼無法接通,嚐試撥打前幾通號碼,也提示無法接通了。
遲疑幾秒,他給齊闊去了電話,齊闊先是很驚訝,而後問他可有找到包馨兒,他說了句沒有,下一秒便摁了電話打給展鷹,分明是正在接通的鈴聲,卻感覺手指被那些聲音震得快要麻木了,道路微暗的燈光下,齊閻的手指在顫抖,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
電話接通的一瞬展鷹的聲音先揚了起來,“齊閻先生,阿爾夫載著太太往金門大橋的右灣駛去了,我們正在往那條路……”
“一會兒見!”齊閻不等展鷹說完便截斷他的話,掃了一眼後視鏡,一個急轉彎,朝逆流的方向行駛!
他現在所處的公路是單行道,到前麵的路口駛入回行的路,就算是以最高時速行駛,少說也需要二十分鍾,在這緊要關頭,這個時間他消耗不起。
所謂心有靈犀,因他隱隱感覺到了包馨兒有危險……
“嘭——嘭——”
“不要……啊……”
巨大的撞擊聲與包馨兒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震蕩著金門海峽不安的夜空。
空氣中汽油味、燃燒不充分的尾氣味與橡膠低燃的濃煙和著地麵的塵土,一片狼煙!
“救命啊……”
包馨兒緊抓著方向盤,晃眼的車頭燈光逼近自己的一瞬,她驚叫著挺直身子靠在座椅上,腹部已由安全帶固定在座椅上了,盡管這樣,汽車在遭受強烈撞擊時,身子還是無可避免前後衝擊,腦袋慣性地栽到方向盤上。
前所未有的恐懼占據了她的心靈,額頭已經青了好幾塊,鼻腔裏一股一股地躥著鮮紅的黏糊的血,除了搖頭驚叫,除了她傾盡所有力氣護住自己的肚子,她沒有任何的奢望。
“夥計,撞啊!”一個開著破爛敞篷車的紅頭發小青年,手裏拿著一個金屬扳手,興奮地招呼著同伴繼續撞擊包馨兒的汽車,說著,將手裏的東西衝包馨兒前擋風玻璃砸過去,“嘩啦”一聲,車玻璃碎成了渣子。
那扳手又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包馨兒的肩膀,骨頭都裂了,這一刻有多疼,她已經感受不到了,手臂完全失去了力量,從方向盤上滑落,一聲痛苦的叫聲剛從喉嚨鑽出來,後麵一輛連車門都沒有了的汽車轟著油門瘋狂地撞擊而來,腦袋像石頭一樣砸向方向盤!
這是一幫社會底層的流氓混混,他們唯一的職業就是偷盜搶劫,在市區,齊泰會的人占據各個娛樂場所,令他們喪失收入來源,隻能將目標鎖定市郊的那些收入不高的人群身上,這裏便是他們的聚集之地。
他們開著破舊報廢的汽車輪番撞包馨兒的車,眼看這輛車快要散架了,一邊的車門嚴重變形,車尾的後備箱凹進了車身裏,四麵的玻璃破碎得一麵不剩。
他們吹著口哨,他們興奮尖叫,似乎這樣一個夜晚是屬於他們的狂歡之夜。
人一旦喪失了人性,便隻剩下殺戮與殘害。
阿爾夫倒在車座下的身體沒有任何束縛,一輛jeep從側麵發狠了撞擊過去時,他的身體像子彈一樣彈出車外,以一條優美的拋物線落在一輛汽車的軲轆下,開車的是個年齡不大的少年,他許是剛學會開車,見一個人飛到自己車下,驚得掛了倒檔便往後退,可是後麵汽車卻瘋狂前行,頂著他的車尾狂飆,隻見阿爾夫的身體被連續的兩輛汽車壓過,被四個軲轆輾壓成兩截。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或許,他早已經是個死人了。
腹部一陣緊過一陣的宮縮令已經暈厥的包馨兒有了一絲知覺,從方向盤上抬起頭的時候,目光被一聲男人的鬼叫吸引過去,定睛一看,這才看清阿爾夫的上半截身體,白臉朝上,麵向月光,那一幕,不壓於見了鬼,比以往任何可怕的經曆都令她恐懼,驚得她差一點魂飛魄散!
“這女人長得不錯,可惜是個大肚婆!”一個瘦得跟個棍子似的高個子男人從車上跳下來,他一把扯掉包馨兒身側的車門,髒兮兮的手扳過包馨兒還處在驚恐中那張無比慘白的臉,“我們來點更刺激的吧。”
說著,他伸手扯開包馨兒身上的安全帶,掐著她的脖子拽下了車。
像是有一隻小小的腳丫猛然向上,發出一陣緊過一陣的連環踢,心頭的位置一陣泛疼,卻是透出莫大激動的疼痛,手撫著腹部,那肚皮一鼓一陷,鮮活的生命令她喜極而泣,下一秒,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頭撞向男人的胸口,將對方撞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我一定要活著!為了孩子,我一定要活著……”強烈的求生信念遍布身體的神經末梢,包馨兒拔腿向寬闊的公路跑去。
從這裏到公路雖不遠,可腳下坑坑窪窪,她深一腳淺一腳,借著月亮微弱的光,還有來自於身後,如同索命閻羅的汽車燈光,艱難奔跑……
被包馨兒撞了的男人胸口一陣生疼,先是一屁股蹲坐在地上,而後像磕了藥似的亢奮叫嚷,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跳上汽車,揮著一根長長棒子,駕車向包馨兒追去,他身後的那些汽車紛湧跟上。
汽車的引擎聲、男人的口哨聲,於包馨兒身後此起彼伏。
人的兩條腿再快,也快不過四個軲轆的。
眼看這群人就要追上包馨兒,可他們似乎並不急於上前。
“寶貝兒,來嚐嚐這個滋味如何?”那個被包馨兒撞了的男人將手中的鐵棒脫手而出,由於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投擲,命中率自然下降,隻見那鐵棒從包馨兒身側飛過,隻差那麽一點,一點點,這個粗重的鐵東西非把她砸得吐血不可。
緊跟在包馨兒身後的汽車裏的男人開始向她身上擲東西,鉗子、扳手等金屬器械,也不乏汽車零件,螺絲帽,長絲等等,有人還將打著火的火機朝她身上扔。
包馨兒就算再幸運也無可避免地被那些東西砸到,金屬的東西砸到身上,那疼痛尚且可以忍受,可是被火機砸到,燒灼皮膚的疼痛令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爆炸現場,肌膚的每一處都鑽心的疼,焦爛的味道在她背部彌散,他們,根本不給她停下撲火的時間,而她也不可以停,否則極有可能被他們撞死!
前方就是大路,那遠處的燈光在她眼底越來越亮,以現在的腳程,她隻要能堅持十幾分鍾,便可以獲救……
“寶寶,你們堅持住,千萬不要在這時候拖母親的後腿……”包馨兒咬著牙,強忍著身體各處的痛苦折磨,一隻手拖著肚子,另一手像是斷了似的垂在身側,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她的意念裏隻有“活著”二字。
突然,腦後勺一疼,隻覺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變得模糊,前方的公路時遠時近,光線幻化成千萬的光斑,時明時暗。
“我沒事,我沒事,我很好……”她意識到自己情況糟糕,可是為了即將出世的孩子,她拚命地自我暗示。
或許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為她覺察得出自己在看不清道路的情況下,沒有跑偏,沒有撞到路邊的石欄上。石欄的另一邊,就是金門海峽,從此處掉下去的人,除非水性很好,否則九死一生。
生命,在這群社會敗類的眼裏變得一文不值,他們像追殺一隻可憐的小動物般,任由包馨兒苟延殘喘……
她的腳下拖出長長的血印子,身體如同沒有靈魂的布偶被牽著前行,她能堅持跑這麽遠,已是奇跡。
齊閻駕著車一路高速逆行,汽車在他手裏猶如深海中的鯨靈活穿梭,縱使車技很好,也還是擦爛了不少汽車的倒車鏡,有的汽車因為躲避他,在他擦肩而過後與別的汽車不幸相撞,發生的側翻事故已有好幾起。
這場景不壓於正在上演一部好萊塢大片,隻是少了追逐的戲份。
當他駛下單行道後,老遠便看到了不下二十多輛汽車正在向這個方向駛來,車速不快,伴有嘈雜的聲音,是男人們邪惡的謔笑聲。
眯著眼睛細看時,心口一窒!
“馨兒!”明暗交錯的光線中,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艱難晃動,雖然看不清,卻潛意識中認為那個身影就是包馨兒。
心口的感覺糟糕到極點,像是有一口氣呼不上來,猛烈的呼吸在看到那抹身影的一瞬,完全窒於胸腔,額頭細密的汗不知是因為莫大的擔憂還是某種可以預見卻無法言喻的恐懼,形成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他開足了馬力向包馨兒的位置衝刺,在距離包馨兒很近很近時,他終於看清了她!她那張慘白的臉足可以將人嚇得半死,可卻令齊閻的擔憂擴大到了遠遠不能承受的極限。
她的身後,各種金屬器械像亂舞的箭,不停地砸在她身上……
從胸口騰起的怒氣像張牙舞爪的巨龍盤旋在頭頂,如果有一顆手雷,他會毫不猶豫地將包馨兒身後的汽車化為灰燼!
“馨兒——”他用最大的嗓音呼喚她的名字,同時在距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將車停住,因為再向前,他的車速很可能難以控製地撞到她,就算他僥幸於她身前幾公分停住,難保她不主動撞過來。
追逐包馨兒玩得正激烈的家夥們被齊閻的車頭燈晃得睜不開眼,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時,就見從前方車子裏下來的男人,二話不說,朝他們開了槍,並排的三輛汽車前輪胎被打爆!
後麵的車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嘭”地一下撞上來,然後相繼憋滅。
齊閻將打頭的幾輛汽車成功逼停後,順勢接過跑向自己的女人。
“馨兒,是我,我是齊閻。”
齊閻險些沒能抱住她,她像是卯足了力氣奔跑,像是根本就沒有看到他,抱她於懷裏,她的腿還執著地做著跑的動作。
她,還沒有從危險中回過神!
心中的壁壘一下子坍塌了,無盡的痛惜排山倒海。
“我來遲了,我來遲了。”齊閻懊悔不已,不停地安慰她,卻無濟於事,大手拖起她的臉,卻發現她的額頭臉蛋全是青腫的疙瘩,鼻孔下還淌著血,扣在她背部的手掌下黏糊濕熱一片,有皮肉烤焦的味道……
她渾身都在顫抖,瞳仁因驚恐而沒有任何的聚焦!
她都經曆了什麽,老天啊,告訴他,她都經曆了什麽?
“啊——”齊閻仰天長哮一聲。
心底是痛,眼底是怒,目光瞥一眼那些正緩緩從汽車上走下來的三教九流,抱起包馨兒往自己的車前走,步伐不疾不徐,可這地麵,齊閻恨不能一腳踏出一條縫,將那些人全葬了!
“齊閻,你來了嗎?”放包馨兒於副駕駛位時,包馨兒的一隻手在空中胡亂撈摸一下,一把糊住齊閻的鼻子,然後才滑向他的臉頰,眸子的光亮像是一下子回來了,卻像是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她的身前全是血,一側的肩頭衣服破了,像藏著一塊饅頭似的腫得很高,齊閻竟然不敢再碰她了,生怕,弄疼了她。
“是我,不怕了。”他顫著音兒說道。
“嗯,不怕。”包馨兒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高度緊張的神情終於鬆懈下來,她閉著眼睛,身體向後倚靠,從齊閻臉上收回去的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不再吭聲,隻有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她像是一下子睡著了,輕蹙的眉宇間透著一抹淺淺的不安。唇角始終保持著那個弧度。
密集而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齊閻為包馨兒係上安全帶,輕輕關上車門,站直身體後,一揚手。
對麵,一個握著鐵棍子的小青年一隻腿猛然跪倒在地。
如果可以,他會毫不猶豫地一槍打穿那人的心口,可是這個時候,他不能讓自己有事,他的女人需要他。
